中卷_104 共度日嫌短

袁沐打了个简短的电话,之后黑色的车子隐入夜色,并没有开往回家的方向。而是沿路向北开去。

深夜的咖啡厅门口,柏翰穿着蓝色的羽绒服,瑟瑟而立,短发被风吹起,有些凌乱。

袁沐的车子稳稳停下,他摇了车窗下来,弹探出半个头说:“你不去店里等,却在这儿站着做什么?”这样冷的天,又不是等女朋友,有必要这样有诚意么?

柏翰走近,张张口,发出滞涩的两个音:“袁沐……”却皱着眉,没了下文。

袁沐不禁也微微皱眉,道:“哭着脸又是做什么?原来是没诚意,那我走了。”说话间缩回头,车子当真开动起来。

柏翰一愣,忙追着车子喊:“袁沐,袁沐,妈的,你给我停下。”

喊得瑟瑟的寒风里,仅有的几个路人纷纷侧目看过来。

袁沐心情好,也不计较柏翰说了脏话,车头一转,将车子开到前面的停车场停了下来,下车时候唇角还勾了一抹微微的笑。

柏翰站在一片灯光里,生生地打了个寒战,这个冷面三少,深夜里这样的笑意着实渗人。

袁沐却不觉,拍拍柏翰的肩膀说:“走吧。店里去叙。”其实他还在纳闷,柏翰何时这般重感情了,得知他回国一定要见一见,第六感里隐约觉得是有什么事,方才看柏翰欲言又止眉心轻锁的模样,此时又隐隐里希望不会是太坏的事。

夜深天寒,袁沐叫了两杯红茶。柏翰说:“郁老师发给你的设计案,你看了吧?有什么意见?”

袁沐摇头淡笑:“拜托你,别告诉我你是奉郁老之命来跟我谈工作的。你小子也太敬业,郁老给你什么好处?”

“奉命?我就是想,也没资格担次大任,往前数三届往后数三届,郁老眼里除了你还有谁?你不过出去半年,一有设计项目郁老就念着你不在。这个国学馆的设计案,郁老说要年后启动,分明是有心要等你回来参与。”柏翰说着,终归不免几分酸意。过去的几年,嫉妒袁沐也有过,自己心下落寞也有过,可人家家世好,天分高,却是不服也不行。

“行了,项目归项目,”袁沐将手中白瓷杯放下,转而说道:“你这样急着见我,该是还有别的事吧?”

“别的事……是有一桩。”

“有便说来,吞吞吐吐做什么?”

“不是我,是安怡,她其实不想让你知道,可我……也是觉得没办法可想了。”

袁沐听这么说,也觉得急了,打断他道:“到底什么事?你总该叫我知道,不能干脆点儿么?”

“安怡她,剽窃别人的设计稿……”

袁沐倒委实没想到是这样一桩事。安怡,从山村里出来的女孩子,天分说不上极高也算可称道,一向来更是勤奋非常,刻苦非常。她比袁沐高两届,在那一届学生里,她的成绩也一直算得优秀。两年前经导师介绍,她在同门师叔的公司工作,据说表现也一向不错。可是骨子里有几分清高又心思剔透的女孩子,何至于做出这等事呢?

袁沐在如此思忖后的反应是:“不是被冤枉,或者,替人顶缸?”

柏翰摇摇头。

袁沐的一颗心沉下去,反倒平静了,道:“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却做糊涂事?你且详细说。”

柏翰的讲述倒是清晰,只是他知道的也只是表象。至于导致事情发生的原因,袁沐忖度之下,也只是几分明白几分不明白,明白的是安怡一贯的争强好胜心,在工作上,她必然也是给了自己不小的压力。她若想在工作上出成绩,争取毕业后留下,袁沐也是能理解的。而不明白的是,总觉得这些尚不足够构成她去剽窃的理由,似乎还是有什么外在的压力才导致她做出糊涂事,可这外在的压力又是什么,却是连柏翰也不知就里的了。

对方已经申明,要么赔偿两百万,要么呈堂起诉,由法院判决。这两个后果,都是安怡无法承担的。她一个山村里出来的孩子,研究生尚不毕业,莫说两百万,二十万也能要了她的命。而呈堂起诉呢,建筑设计界,这个圈子其实就这么大,一旦事情公开,她以后的前途怎么办?柏翰也是普通工薪家庭出身,帮着筹了一个多星期的钱,也不过筹到十几万,而对方,不会有耐心无止境等下去。

若不是实在无法,就是从柏翰自己而言,他也不想让袁沐知道这件事。

喝下几口茶,袁沐说:“材料你有没有,回去转发一份给我,若没有,问安怡要一份,尽可能完整。”

咖啡厅即将打烊,两人在门口告别,柏翰说:“袁沐,这件事你若能帮忙,算我欠你这份情,我以后会还,跟安怡无关,行不行?”

袁沐对于谁欠他情这种事多少有些麻木,却还是笑道:“是你求我,自然是你欠我。不然你还想怎样?”

柏翰怔了一怔,虽有几分疲惫却还是笑了。“谢谢。”他说。

这一句感谢,却是发自内心。

次日一早,袁沐就开了车子到了褚非烟学校门口,想想不大好,又往前开了一段,转进了旁边的一条小路里。袁三少就坐在车里,开始欣赏周末早上的北京市民生活。加起来他在这个城市生活了总也有十几年,却第一次这样安静地欣赏市民风情,有穿着随意的大婶大妈出来买早点,也有衣着整齐的男女匆匆走过,还有年轻的母亲领着孩子在路边拦车,大概是去上什么培训班。

褚非烟打电话时,袁沐已经在车里坐了足有半小时。他就近找了个停车场停车,然后走着去学校接她。她还是有些咳,精神却是好多了,见到他只是笑。冬日的晨曦里那笑容明媚得叫人感动,叫人想把她揉进怀里去。

早餐是在附近的一家茶餐厅吃的,清粥小菜,两个人便说边聊吃了足有四十分钟,

袁沐说:“我方才坐在车里想了想,除了吃饭逛街看电影,我还可以陪你做什么?我还真的不太确定。你喜欢的或许又跟别人不大一样。所以,你说说看,你会喜欢我陪你做什么,只要我能做到的,我想我也都会喜欢。”

褚非烟看着窗外落进的一片阳光,突然觉得他对于恋爱这种事,好像也不是那么娴熟。脑中闪过昨日的接吻,耳根没来由地烫起来。袁沐当她是思索,也不着急.她委实在在思索,过了一会儿,她方笑道:“

其实,有很多事可以做啊,比如一起去上自习,一起坐公交车到郊外爬山,一起去看一场展览,一起去听一堂讲座,甚至,坐在一起聊天,像昨天晚上那样,也很好。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一起上自习、一起坐公交这种事,好像有些委屈你。我不能想象你挤公交的样子。”

“你若喜欢,我都可以。那你说,今天做什么?”

“今天啊,我没想。我打算听你的。”

袁沐笑问:“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你有办法让这一天过得很愉快。”

袁沐喝下一口咖啡,心里感到了无形的压力。

直到吃完了饭,两人一起往外走,袁沐才说:“其实,今天还有些事要处理的,你会不会生气。”

褚非烟摇头:“不生气,你有事就去处理,我回学校去。”

“你不会学校好不好?”

“嗯?”

“你跟我一起,不会很长时间。其余的时间,对了,我带你去美术馆看民族艺术展吧,据说有一些好东西。”

褚非烟一听极是欢喜:“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上车前,袁沐接了通电话,从接起到挂掉,他就说了四个字,“嗯……对……不去。”

褚非烟忍不住笑:“你打电话真简单干脆。”

袁沐道:“要视人而论,若是你,我必不敢。”

这样的话,任谁都喜欢听,褚非烟也喜欢,不过口上还是说:“那要对什么洋人,才会这样冷淡。”其实很久以前,他对她也曾这样淡漠过的,那时的他,是怎样一种心境?

袁沐却笑道:“什么样人?比如,禹主编。”

“啊?”

“禹主编说中午要请吃饭,你想不想去?”

原来是禹贡。褚非烟想,若论起来,该是她和袁沐请禹贡吃饭。

袁沐看她没马上回答,以为她是不情愿,极干脆地说:“那就不去,我也不想去。”

褚非烟忙道:“没有啊,我没不想去。”

“那你是想去?”

“……”就不能别这样立场分明非此即彼么?

“反正已经拒绝了,你听见了的,我说不去。”

褚非烟顿时有些无语,禹贡这是欠了袁沐几辈子的债?人家好歹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客观而论,袁沐还比不得呢。

“要不然就去吧,我们去谢谢他?”到了车上,褚非烟还在想着这件事,又问了这样一句。

刚坐进驾驶座的袁沐漫不经心道:“谢什么?他有什么好谢?我们去看展览,然后,去见别的人,有事要谈。”

“嗯。”褚非烟还记得,刚说了有事要处理的。好奇心作祟,忍不住又问了句:“很重要的事吗?”

“重要吗?有一点儿吧。”

“呃。”

袁沐转头看向她:“你刚答应过,一起去的,是不是?要不,拉钩钩?”

褚非烟怔住。袁沐的眼睛清亮,小手指勾呀勾地在她眼前。她突然很想就地扑倒,再不起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