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87章受伤的女孩子
潜渊依言来到了住院部。住院部一共有二十层楼,今天晚上这么一闹腾,除了十楼,其余原本应该好好休息的楼层也处于躁动之中,许多病房都开着灯,也开着电视和广播,人们在不安和震惊中等待着关于这次爆炸的更多消息。
在烧伤科人来人往、加满了临时病床的走廊上,潜渊发现了老靳。他几乎坐在走廊的尽头,守着一张病床,床上坐着一个眼睛圆睁的年轻女孩,眼神里全是恐惧。
由于潜渊开启了芯片干扰,只有作为同事的老靳才能看见他,老靳主动招呼道:“朋友,这里!”
老靳在有外人的场合从来不喊他的名字,当然也不叫他“七处长”,总是想到什么代号就用什么代号。
年轻女孩看不到潜渊,那也无所谓,反正她眼里谁也看不到,她已经吓傻了。
潜渊走近,低声说:“靳老,我感觉你和医院很有缘分啊。”
老靳说:“不错,算起来我已经有两次在医院为你提供线索了吧,回去你该怎么谢我?”
“不用谢,你又不喜欢金钱美女。”潜渊说。
老靳摇头晃脑:“也对,我命这么长,要钱和美女有什么用?”
“改天你夫人欺负你,我为你抵挡一阵吧。”
老靳故意把脸一板:“胡说八道,夫人从来不欺负我,她只是教育我!”
潜渊站在年轻女孩的病床前,观察了她片刻,问:“这就是那个轻伤员?”
老靳说:“是,而且她可能还是离现场最近,但伤得最轻的那个。”
“为什么?”潜渊问。
老靳说:“你把芯片关了吧,咱们俩可以一起问她。这小丫头受了点儿刺激,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
潜渊的体内有两片芯片,但他自己只能关闭一片,另一片的开关主动权在法师手里。于是他和老靳把病床连带着年轻女孩一起推到了污物处理间后边的楼梯道,那里只有一盏昏黄的小灯,没有人经过。
潜渊关闭了一片芯片,确保女孩在这种情形下能注意到他。然而那姑娘突然痛哭了起来,仿佛回到了五岁年纪一般,害怕又无助地问老靳:“我妈呢?……我妈来了没有啊?”
老靳安抚道:“她快来了,我已经给你家里打过电话了。你妈、你爸、你姐姐还有几个舅舅都快来了!”
年轻女孩不哭了,过了片刻,他又想起了什么,带着哭腔说:“他们在苏北乡下,大半夜没有长途车过来的。”
老靳说:“没事没事,等天亮了,上午或者最迟中午一定到。”
年轻女孩直挺挺地坐着,双手神经质般抓紧着被子,全身都在不自觉地发抖。她长着一张稚嫩的脸,绝不会超过二十岁,尽管烫着时下流行的卷发,还戴着耳钉有纹身,但很显然才刚刚步入青年期,往前一两年她还是个孩子。
她发抖的原因除了惊恐还有冷——因为受伤她被剪掉了所有衣物,现在反穿着单薄的病号服,病号服外还套着一件羽绒服,也是反着的,因此露出了大部分的后背。尽管住院部里开着中央空调,但走廊不同于病房,气温依旧在10摄氏度,人体感觉并不舒适。
另外一个让她发抖的因素就是疼痛。
烧烫伤虽然受损的是皮肤和皮下组织,但痛苦程度不亚于伤筋动骨,那种持续性的灼烧痛让人呻吟呼号,辗转反侧。最奇怪的是烧伤越浅反而越痛,因为人体的痛感神经主要集中在真皮层,如果真正深度烧伤比如三度烧伤,真皮层和末梢神经都已经坏死,所以反而觉察不到痛,实际上伤势已经非常严重了。
这姑娘受伤部位主要在后背和双臂,背部的受伤面积有脸盆那么大,红红的一块,双臂的伤势也主要在背面,有茶叶罐大小。
伤得并不严重,只有背部的一小块皮肤起了燎泡,医生对其采用的是仅仅涂抹膏药的开放式疗法,而严重的烧伤为了隔绝细菌、防止感染,必须要包扎。
“你怎么了?”潜渊问。
年轻女孩发着抖问:“伯伯,这、这个人……是是谁?”
老靳说:“他和我一样,是我的同事,也是来医院帮忙的。”
年轻女孩猛抓住老靳的手说:“伯伯,你、你你不要走,等我妈妈来……等我妈妈来!”
老靳笃定地说:“我不走啊,伯伯不走。”
他对潜渊说:“这就叫创伤后应激障碍。别说你问不出来,我陪了她一两个小时了,她恨不得把我当救命稻草了,也没问出什么来。”
年轻女孩继续哭了起来,什么都不说,问话也不回答,潜渊和老靳只能把她推回走廊,因为那边好歹距离医生近些。过了沉默的半个多小时,女孩以一种别扭的姿势睡着了。
其实她不是睡觉,身上痛怎么睡啊?她更像是累晕过去了,一边是长时间工作的疲累,一边是受了巨大惊吓的心累,总之她时而睡着,时而惊醒,仿佛身处梦魇不能自拔。
她能睡觉,说明她还是幸运的,对于许多人来说,今晚注定是一个终身难忘的不眠之夜。
潜渊开启了芯片,和老靳一起在女孩的病床旁席地而坐,他们俩是没法睡的,决定一边聊一边等待天亮。
潜渊问:“你觉得这次事件是人为吗?”
“人为肯定是人为啊,”老靳说,“灾祸分为两种,要么天灾,要么人祸。你觉得一家金属制品加工厂的爆炸事故可能是天灾吗?”
潜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这次事故会有选择者参与吗?”
“这我可不敢说。”老靳摇头,“但是呢,我一方面是反选择委员会的特派员,一方面还是个人民警察,所以不管是那种可能,我都有责任参与查证。”
潜渊指着床上的年轻女孩问:“这孩子对你透露过什么吗?”
老靳说:“没有。等她情绪稍微稳定下来,除了我们,还会经过几轮盘问和笔录的。”
“你觉得她有被盘问的价值?”
老靳说:“我只是觉得她很可怜,一个小妹妹孤身在外,又突然经历了这样的重大事故。我不知道那算不算价值啊,总之她是第一个被救出来的。”
“什么意思?”潜渊问。
老靳说:“现在还不知道事故现场有多少工人,但可以确定的是:身处爆炸中心的人,不是死就是重伤,肯定没办法自己跑出来,必须要别人救;而距离爆炸中心稍远的人呢,早就拔腿跑了。这个丫头
的特殊情况就是她距离爆炸中心很近,是由消防队员救出来的,但她却伤得还算轻,这一点是矛盾吧?很蹊跷吧?我觉得有必要问一问。”
潜渊看了一下表,说:“现在是四点十九分,到了五点半,提醒我给秋池打电话。”
“要叫她过来?”老靳问,“她的骨折好啦?”
“是骨裂。”潜渊纠正,他看了一眼床上的年轻女孩,说,“让秋池和这孩子交流一下,她们年龄相仿,可能彼此之间比较好沟通。”
“寻秋池能过来吗?”老靳还是不太放心。
潜渊说:“她强壮着呢。”
清晨五点二十九分,睡得正香的寻秋池接到处室领导的电话,暗地里骂了一声娘,懊悔昨晚上忘记关手机。
领导说:“有重要任务交给你。”
寻秋池揉了揉眼睛,睡意朦胧地说:“你在哪?”
“S市。”潜渊说,“我在S市烧伤专科医院,地址是某某区某某街某某号,限你一小时之内到达。”
寻秋池跳起来:“开玩笑吧?!”
潜渊催促:“快,五分钟内出发的话,还能赶在早高峰之前进城。记得把法师带来,以及帮我与靳老带早点。”
寻秋池扑去敲法师的门。
法师生活习惯很好,不论多晚睡,早上四点钟就起来做功课了,寻秋池扑在门上时,他已经念了一个小时的经。
“S市?”法师随遇而安,“哦,好的。”
寻秋池一边穿衣服一边胡乱刷牙洗脸,把梳子揣进口袋后就拉着法师出了门。然而坐到车上,两人发现面对一个严峻的现实问题——彼此车技都很烂。
经过抓阄,寻秋池掌握了方向盘,于是法师在高速上继续念了一路经,经文当然必须只有四个字:菩萨保佑。
两人踩着时限的点儿冲到了潜渊和老靳的面前,潜渊看了一眼手表,笑道:“难得你们不出状况啊。”
寻秋池喘着粗气说:“什么话啊?我们政法系统的同志从来不出状况!说吧,着急找我们来有什么事?”
潜渊问:“带早饭了没?”
法师将在医院门口买的油条和糍饭团递过去,潜渊分给老靳一半。老靳说了声谢谢,回头看了一眼,说:“等会儿吃吧,我先把那小姑娘推过来,争取在医生八点钟查房之前问完。”
“什么小姑娘?”寻秋池塞了满嘴的烧卖。
“交给你了。”潜渊拍了拍她的肩膀。
被烧伤了的年轻女孩已经醒了,精神状况比晚间时稍好一些,由于她的家属还没赶到,老靳和潜渊就暂时充当了她的临时家属。没有病房,她大约要在走廊的加床上睡好几天。
老靳把一袋豆浆送到她的嘴边,那孩子勉强笑了笑,说:“伯伯,我不想喝,我的背上好痛啊。”
老靳说:“必须喝,而且要多喝。你的背上都是燎泡,泡里面是渗出液,那都是你身体里的水分啊,你要多喝水才能弥补损失。”
那孩子居然对老靳这贼眉鼠目的言听计从,低头喝起豆浆来。
老靳说:“给你介绍一下,这三位都是我同事,也是警察。秋池,给她看一下你的证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