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36章试验
下雪了。
距离农历新年还有一个礼拜,潜渊却没有过节的心情。首先,一个节日如果已经过了八十多次,那对它的期盼必定不多;如果在乎也就罢了,偏偏潜渊从小不喜欢过年。其次,“收割者”这三个字就像一块重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他已经对直接领导——反选择委员会华东局报告了他的推测,上峰……毫无意外地无视了这个消息。
和平已经维持了三四十年,人难免飘飘然自我膨胀,就算反选择委员会的内部成员大多颇有危机感,但仍然不会轻易相信有一个活生生的收割者就隐藏着身边。
或者他们不愿意相信。
收割者,太可怕了!
无视也意味着他们毫无对策,华东局目前的指示是:尽可能寻找从瞿铭处转移的选择者,不要杞人忧天,不要自寻烦恼,不要越俎代庖——上峰就是上峰,成语运用得特别溜。
在人海中找到已经转移了的选择者也是个相当难以实现的目标,潜渊为此头痛不已。
会所的客厅里有一只壁炉,电子的那种,一插电LED屏幕就显示烧得旺旺的柴火,出风口就吹热风。屋外积着一寸多厚的积雪,但屋子又温暖又干燥。
今日不宜出门,寻秋池已经买好了中午晚上的菜,正捧着一本小说躺在沙发上看,潜渊和九皋一边下棋打发时间,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讨论。
行动七处的九皋对于反选择委员会来说是个财富。
他虽然插科打诨,不务正业,热爱看古早韩剧,但却是个工作起来极其投入的人。他离开电脑就不能活,他的乐趣是找东西,想要的东西无论藏得多深,他都要千万百计弄到手。
他击垮过无数的防火墙,篡改过无数的网页,盗取过无数的密码,他甚至能查看反选择委员会内部的秘密资料,截获重要人物的私人信件,也能闲来无事无理由无动机攻击要害机构(当然只悄悄玩一下,权当帮人家试验防火墙了),或者又盯上了某家银行(不偷钱,就看看账户),但归根结底他的一切行动都在谱子上,他不是那种只有智商,没有情商的天才。
当然他不是神,他对那位转移了的选择者迄今为止没能找到任何信息。
他捏着一枚棋子,对潜渊说:“我觉得吧,瞿铭坠楼在天益大学图书馆里面,虽然围观人数众多,但基本上没有外人;几位警察都在高处的楼梯上,理论上有被转移的可能,但我觉得可能性不大,选择者应该还在天益大学的人员内部。”
“为什么可能性不大?”潜渊问。
九皋说:“我查过那天到达现场的警察了。他们是三个人,陪同他们一起去找瞿铭的是一位文学院老师,这四个人在事件发生前后并没有明显的变化,从言谈举止到各方面表现,尤其缺点都没有收敛。一位警察依旧有家暴倾向,一位依旧酗酒,一位继续依旧喜欢摸几圈麻将,选择者是高度自律的,绝不会继承这些不良喜好。那位老师受了点儿惊吓,生了一场病,但病好后也依然如故。”
潜渊落下一枚黑子:“所以不是他们。”
“嗯,”九皋用白子继续堵截他,“应该是当时在瞿铭坠落点附近的人,包括学生、老师、保安和图书馆工作人员。但当时场面太乱了,图书馆的几个监控探头也安得不是地方,我至今都没排
查超过五个人。”
潜渊扭头问:“秋池,你帮得上忙吗?”
寻秋池说:“行啊。”
九皋说:“她想帮忙也没用。瞿铭掉下来的那个楼梯井,最近的监控按在天花板上面,距离地面6米多,拍下来的全是人的头顶心,倒是躺着的死者被拍得很清楚。”
九皋和潜渊对弈一局,输得底裤都掉了,于是愤而离席。寻秋池也不想再继续看小说,两人于是凑一起到九皋房间看韩剧。
九皋边看边解释剧情概要:“这个英俊欧巴要死了,在等着彩花姐姐见最后一面,但是彩花姐姐已经爱上了别人,她不肯来见英俊欧巴……”
寻秋池点头:“嗯,嗯。”
潜渊敲门问:“你们俩喝咖啡吗?”
寻秋池举手:“要!”
九皋也举手:“潜渊欧巴!”
这时候潜渊的手机响了,他接起问:“什么事?”
手机里面说:“@#$%&。”
潜渊说:“好,好。”转身向九皋:“安徽那边有新消息了。”
九皋问:“皖北那边么?有什么进展?”
潜渊道:“一个小时之后老靳会来,等着吧。你们要喝什么口味的咖啡?”
寻秋池说:“卡布奇诺!”
九皋说:“摩卡!”
潜渊说:“都没有,只有黑咖啡。”他说着去厨房了。
寻秋池不解地问九皋:“安徽那边怎么了?”
九皋说:“在西北部的大别山区,安徽和河南、湖北交界的地方,有一个奇怪的小村子——具体怎么奇怪,你听老靳给你解释,他比较清楚。这个小村前年年底进入反选择委员会的视线,行动四处追查了足足一年,现在终于有突破了。”
“居然还有行动四处?”寻秋池问。
九皋说:“你关注的重点很奇怪啊,当然有行动四处,而且还有行动五、六、七、八一直到十二处,我们都是分片行动的。不然华东这么大,难道就靠我们三个人?”
一个小时之后,特别联络员——市公安局局组织人事处的老靳冒雪准时到达。他在壁炉前稍微暖和了一会儿,接过热腾腾的咖啡,开门见山地说:“安徽那边人手不够,你们得去帮四处一把。”
潜渊说:“我知道,什么时候出发?”
老靳说:“就这两天吧,要听四处的消息。”
寻秋池凑上去问:“靳书记,那边是什么事儿啊?”
老靳在沙发上坐下,解释道:“他们行动四处呢,主要在安徽省境内活动,人手比我们略多一些,有六个人。山区一直是他们的盲点,当然对于我们来说也一样,天天翻山越岭谁也做不到。前年,行动四处启用了一位来自山区的线人,这位线人回家过年,回来后向四处提及他老家一个村庄的情况。说他的一位亲戚是县城计生人员,年头上相聚聊天时,亲戚提到了一件事,说他们县有一个村庄位于大别山的深处,多年以来计划生育工作一直无法开展,原因与别的村庄恰恰相反,不是超生,而是这个村已经好些年没有婴儿出生了。”
寻秋池说:“咦?这个村里是不是都是留守老年人?”
“并不是。”老靳说,“这个村原先是个比较大的自然村,甚至有自发形成的集市,每年三月初三、六月
初六、九月初九,周边的村寨都会去那边赶集。但由于笼罩在无婴村的阴影下二十年,如今这个村已经不复原来的热闹了,人口外迁了有一半多,剩下的大多是老年人。”
“二十年?!”寻秋池惊问,“这么长时间!”
九皋低头想了一会儿,说:“我来日常迷信一把,那村子的水土没什么问题吧?”
老靳说:“行动四处花了一年多时间,为的就是调查这个。现在他们确定水土没有问题,附近都是深山,更不可能有污染企业。阴宅和阳宅的风水他们都查过了,那个村子的风水不说绝佳,也是上乘,不至于造成村民断子绝孙。”
“莫非有阵法?”寻秋池瞪大了眼睛。
潜渊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关注点歪了哈。”
老靳说:“总之行动四处猜测,如此违背自然规律的情况,很有可能是选择者所为。”
寻秋池问道:“选择者会专注让人绝育吗?他们不是喜欢杀年轻人么?”
潜渊代替老靳回答:“你忘了纳粹的绝育试验了吗?他们对犹太人、吉普赛人、混血儿的妇女和儿童强制绝育,为了阻止‘劣等民族’的诞生,造成了数以万计的年轻女孩和男孩的死亡,那几位主持残酷绝育的党卫军上层本身就是选择者。他们是有过这种恶毒的先例的,只不过被痛击后收敛了,如今他们隐再蔽地拿一个大山中的小村庄做实验,也不是不可能。”
寻秋池问:“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也不会为无量界增加人口啊。”
“或许能让他们心理平衡一点。”潜渊说,“毕竟在无量界是无法繁衍的。”
寻秋池说:“神经病!”
潜渊说:“选择者就是一群神经病的集合体,以热爱无量界的名义作恶。就好比那一年部分城市抵制日货,一群暴徒高呼爱国口号,上街殴打杀害日系车主。对于这种爱国贼,无量界官方也没有更好控制的办法。”
寻秋池说:“统统逮捕判无期,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潜渊问老靳:“这个村现在多少人?具体位置在哪儿?”
“村在T市J县K乡,村内具体人口情况四处的同志比较清楚,你们反正都要去了,到时候亲口问他们吧。”
潜渊沉吟:“好。”
老靳又坐了一会儿,喝了一杯咖啡后走了,他还要继续回去坐镇公安系统。
一切又恢复了刚才,下棋的下棋,看韩剧的看韩剧。九皋歪在自己的真皮老板椅上评价“这个英俊欧巴还没我英俊”,他见潜渊从房间门前经过,便阴阳怪气地说:“人模狗样,在家里还西装革履。”
潜渊根本没有西装革履,他穿着一件格子图案的尖领羊绒衫,下身是一条略微正式的黑色长裤。于是潜渊静悄悄进门,从身后踹了他一脚。
九皋翻身滚落,怒道:“居然搞偷袭!”
潜渊居高临下地说:“你毛裤的屁股上有一个洞。”
九皋立即扭腰看身后:“哪儿有洞?”
潜渊说:“特别明显,很醒目。家里有女同志,你注意一点儿,别弄得跟刻意骚扰似的。”
寻秋池在客厅里应道:“没关系,我早就看见啦,是沟缝那儿脱线了。”
九皋奋起把潜渊推了出去,把房门保了两层险,搭上链条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