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今天我生日所以我来找你

伴随着中元节而来的传说纷飞如落花,但几乎没有好的。“鬼”这个字能给人太多联想,真假不必论,但诡秘感始终存在。

出于对“鬼”的敬畏,中元节的活动和庆祝方式不可能欢乐,但热闹也是有的。

不过林逐汐都不想参加。

传闻中鬼节出生的孩子俗称“天胎”,又叫鬼崽,顾名思义,由游荡人间的鬼投胎而成的小孩。算命的说她生辰八字代表的时运差,体虚、阴气重、命硬、克夫,还克父母,身边亲近的人都有可能克。

总之:大不吉,丧门扫把星,谁靠近她谁倒霉。

林逐汐有时候忍不住想那算命的真看得起她,他怎么不直接说她天生携带杀人利器出生就是杀人犯,谁靠近谁死?

她不信这些无稽之谈,但架不住世上相信的大有人在。她不能左右别人的想法,他人对自己的看法她心里清楚得很,她也懒得在府上呆着受人议论,干脆一大早给华夫人请安时就提出要出门。

华夫人本想反对,对上她平静的神情,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悄悄地叹口气,她问:“什么时候回来?”

“晚上吧!我会带足银子的。”林逐汐答得淡漠。

这其实不合规矩,但华夫人还是忍了,“注意安全。”

即使知道萧崇烈已撤走监视她的暗卫,林逐汐谨慎起见还是先去找了林韵澜。林韵澜很爽快地答应了帮忙,特意派给她一个会武的下人护送。

她兴高采烈地跑到朔月的居所,他正坐在浓密的花架下看书,她进门第一眼就看到他,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他的第一句话就给她当头泼了盆冰水,冻得她透心凉。

“你来干什么?”

林逐汐觉得此时自己没被气得掉头就走真是不容易。她知道在他面前她绝不能脸皮薄,想靠近他就必须不要脸。所以她坦然地在他面前的石凳上坐下,身子前倾凑近他,直到两张脸距离寸余。她紧盯住他的眼睛,肃然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隔得太近,彼此的气息清晰可闻,她闻到他身上清淡的杜若冷香,若有若无,朦胧如雾里看花,像他这个人,无论何时都无法看透。凑近看觉得他越看越好看,一双眸子墨色沉沉,凝视人时静若明渊专注认真,盯着看久后竟隐隐生出一种温柔的感觉,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她的呼吸落在他颈侧,温热的,微微的痒,像新生的细微鸟羽拂过。他有些不适应地悄悄避开,冷冷扫她一眼。

林逐汐当没看见,不动如山。

朔月的眉毛抖了抖,面无表情。

林逐汐眼尖地注意到他的手指动了动,心想他肯定特别想把自己扔出去。

好在他最后没动手,只更加面无表情。“你想表达什么?”

“所以我来找你呀!”林逐汐很认真地解释。

朔月默然,他反应快,瞬间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是“今天我生日所以我来找你”,但问题是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难道是自来熟?“你这是在提醒我要给你送礼?”

“本姑娘奇珍异宝见得多,

礼物收得也不少,不缺你那份礼物。”林逐汐抬高下巴,一幅富贵不能淫的傲娇姿态。

朔月斜着眼睛看她,他还真没看出来她哪里富贵不能淫的,占他便宜明明理直气壮。“不要礼物,那你想干嘛?”

“就是想来你这边呆一会。”林逐汐懒洋洋答,神情坦然,仿若不在意。

可是,真的不在意吗?

世人的言语口舌,本就是最锋锐的利器,越挣扎越添伤。而世人也从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人,来满足自己内心的无聊。

何况任何东西,一旦沾上虚无缥缈的风水命运,无中也会生有。背后说她的人,话又怎么会好听?

他叹口气,忍了忍道:“你随意。”

林逐汐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

语言果然是一门艺术,这种**的示弱说法对付他还真有效。

只要他肯退步肯忍让,总有一天会接纳她的存在。

“你今天有什么打算吗?”林逐汐兴致勃勃地问。

“没有。”

“那咱们晚上出去怎么样?”她两眼放光地提议。

“好。”

“那你这次可以弹琴给我听了吧!”她笑眯眯地坐回原处。

“嗯?”他不明白这和弹琴有什么关系。

“我想听。”她单手托腮瞅着他神情,笑嘻嘻道:“今天我是寿星我最大,所以你不能再推脱。”

他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取出七弦琴来调弦试音,十指连挑,却不是她预想中的任何风格的曲子,而是一支静心咒。

林逐汐怔住,心想这人行事似乎永远这么出乎意料,她总猜不透他的想法。

琴声很清很静,不染一丝杂质,和他本人一样,泠泠彻彻,清清冷冷,空灵纯净宛若月光一泓照亮人间,悠悠盈盈降落于蒙昧黑暗中,拨开云雾,渡越山海,万里清音,明光一线,直入人心深处,拨开混沌的尘埃。

林逐汐偏头静静看着他,乌亮的长发泻落肩头如墨染的繁华书面,半遮住她晦暗不明的眼神。她眸子里碎光粼粼,像月光照耀下的古井,安静幽深但仍有光,满满地倒映出他的身影。

他弹琴的样子很好看,明明是漫不经心的姿态,琴音里却听不出半分,指法灵动如蝴蝶纷飞。

琴声清淡浩渺,如浮云迤逦,那样闲闲淡淡地掠过心头,她那些深藏的不甘、怨恨、愤怒、失望、疲倦……都在一点点慢慢淡去,突然觉得心中安详,万事不萦于怀,像是做过一个长长的光怪陆离的梦后醒来,虽全身疲惫,心里却像丢掉包袱般轻松。

浮生一梦,一梦浮生。

她微微垂下的眼眸,被滑落的如缎发丝遮住,于无人看见的角度,有淡淡的水光一掠。阳光压上她的肩膀,她似是不堪重负地往下一坠,缓缓地闭上眼睛。

“睡着了?”低而清淡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响在耳畔。“这也太不给面子了,我觉得自己的琴技还没这么差劲才对。”

“静心咒不就是用来哄精神不稳定的人安静

下来的吗?我若睡着了表明你弹得很有效果才对。”林逐汐抬起头,脸上重新挂起懒洋洋的笑容,心想坚决不能承认自己刚才听哭了,太丢脸了。

好在朔月也没问,只当没看见她略微红肿的眼眶,垂眸看着阳光下微微泛光的琴弦,问:“感觉如何?”

林逐汐双手托颊,“难怪你看不上杜云玲,的确有这个实力。”

“看上杜云玲的人是萧崇烈,你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朔月淡淡瞥她一眼提醒。

林逐汐噗地一声乐出来,捂着肚子撑着桌面笑得东倒西歪,“这种话亏得你好意思说,你也不怕他们听到气死。”她越想越乐,半晌才止住笑。“你的琴学过很久吧?”

朔月凝视着面前的琴,想起往事,眼神几分萧索几分黯然,又很快恢复平静。“打发时间磨练心态倒是个不错的选择,以前心情不好就喜欢弹这曲静心咒,我父亲为此曾一度担心我想不开要出家。最初学过些基本的指法,后来就自己对照琴谱慢慢练习,有空就自己琢磨。”

“你的琴是你母亲教的?”林逐汐怔怔地瞅着他的眼睛,轻声问。

“不是。”朔月摇头,“我母亲不擅琴,她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箫,追思原本也是她的所有物。擅琴的是我父亲,这也是他教的。”

嗯?林逐汐听着不怎么对味,这感觉有点颠覆,一般不是女子擅琴男子擅箫吗?怎么搁在他父母身上就反过来?而且追思不是简单的箫,那可是赫赫有名的武器。那他父母的武力值……她表情有点纠结,偷偷摸摸地瞄着他的神情,想问又不好意思问出口。

“我母亲的武功的确比父亲高。”知道她在想什么,朔月淡定道:“非常高。”

林逐汐:“……”你不用特意强调非常高吧!这不是摆明在说你母亲完全可以打得你父亲毫无还手之力吗?难道你母亲选择你父亲就是为了在家中凭武力占据不败之地?

“外家尚武,家族里男女老少都练武,母亲是他们那一代里的佼佼者。”朔月语气平淡地和她解释,态度很认真。“至于我父亲,虽然自幼随人练过几手,但他天赋不高,心思也不在这上面,实力平平。不过多年环境影响,眼力还是不差的。”

林逐汐想到和鸣,沉默片刻。“和鸣也是你们这一代的佼佼者?”

“我们这代里出色的有很多,不独她一个。”朔月慢吞吞答。

林逐汐彻底沉默。她突然觉得和他们家结亲的人肯定都特别坚强特别自信,不然扛不住这么大的武力震慑。再想到自己这小身板……以后坚决不能得罪他。

“我总觉得琴技出众的人都是风雅之辈。”林逐汐思索道:“你父亲应该也是如此吧?”

“他可从来不觉得自己风雅。”朔月漫不经心地拨弄琴弦,淡淡道:“何况这世上也有很多人附庸风雅。”

林逐汐被堵得不轻,心想他真是他爹亲生的吗?这世上哪有人在外人面前这么说自己爹的?还是说她在他眼里不算外人?

她有点小激动,鬼使神差地,她想起上次去云雾山的新奇体验,脱口而出:“我们再去云雾山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