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看星星

成双低下头,她没听见小姐这么大胆的话。公子说得没错,小姐真的很相信他的人品。这实在太出格了,比私相授受还出格。

朔月默然注视她半晌,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评价她,心里有几分哭笑不得几分无奈几分复杂几分气恼几分不知所措。

这样驳杂的情绪,他已很多年没有过。他默默平静下心绪,“那你觉得能去哪里玩?这夜还长得很,你难道打算一直在这夜市上逛到天亮?”

谁晚上不睡觉?就算夜市摊子会摆到天亮,他们又到哪里去歇脚?难道还去夜生活场所不成?

林逐汐扁嘴叹气,有些不开心。“你怎么这么严肃?脑子就不能转个弯吗?”

朔月浅浅瞟她一眼,“我把你带出来,自然要对你的安全和名誉负责。不然我管你?”

林逐汐哑口无言,心里颇为咬牙切齿:什么叫不然我管你?他什么意思?这也太看不起人了。“我们能去看日出自然也可以去看星星,这有什么好想的?”

朔月忽然觉得心累。

看她这锲而不舍的劲头,今天是肯定不会安安分分回去休息的,他也懒得再尝试劝她。或许她以后都不会再有这样的任性机会,这般执着可以理解,选择宽容。他认为自己这点心胸还是有的。“你想现在出城?”

“嗯。”林逐汐用力点头。

“行!”朔月点头,“我带你去。”

林逐汐眼睛一亮。

成双倒抽冷气,心情惊惧,但这两个人做下决定她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只好深深地低下头降低存在感。

“那我们去买酒。”林逐汐兴奋得嘻嘻连声。

“买酒?”朔月一怔。

“对啊,不然等下喝什么?”林逐汐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我以为,”朔月慢吞吞地道:“你应该会选择买果汁的。”

林逐汐:“……”她觉得这人实在太不解风情太讨厌太不会说话了,他能不泼冷水吗?她恨恨磨牙,“看不起人是不是?我十岁时就和阿檀哥哥偷酒喝了。”

话冲口而出的瞬间她怔了怔,刹那竟有种莫名的心虚,甚至不敢看朔月的表情,只讪讪地闭上嘴。

朔月有些诧异,原来小姑娘从小就不是乖巧听话的,难怪现在这么野。他摇头失笑,看来自己对她倒是看走眼了。想到他们在这里讨论也耽误不少时间,如果萧崇烈真的有什么想法派人跟在身后也是场麻烦,“走吧。”

林逐汐眉开眼笑,兴冲冲地奔着附近的成衣店而去。

到店铺后朔月安静地在外面等着,悄悄地拦住成双低声吩咐一番,又找来店内一个和林逐汐身形差不多的侍女,让成双带她去准备。

里头林逐汐兴致勃勃地选好男装换上,成双已带来侍女换上她的衣服假扮成她出门。

林逐汐默然在店铺内等着,心想朔月不愧是混江湖的,经验丰富准备充足,做事就是比自己周到。

外头侍女已改装成林逐汐由朔月护送着和成双一起回公主府,至少在萧崇烈派来盯梢

的人眼中是这样。那人看到朔月见主仆俩进门后转身离开,连忙跟上去,眼见他买完酒悠然回到客栈,悄悄地上去向老板打听过他的情况,马不停蹄地回去向萧崇烈报告。只留下客栈老板满脸笑容,捧着那锭分量十足的银子合不拢嘴,感慨这天降馅饼的意外之喜。

客栈?萧崇烈眉毛微抽,老实说他对这个结果有点意外,同时心里也悄悄地松口气。

那人既然不住在公主府,想必和萧灵菡的关系也没那么亲密,这个发现让他暗暗松口气,他实在不希望这样一个一看就知道不简单的人增强萧灵菡一系的实力。

“公主府的人对那位公子的态度非常恭敬,属下隔得远听不大清楚,只听到他们对他送回林小姐表示感谢,还请他入内和公主一叙,但被拒绝了。”下属眼观鼻鼻观心,小心地回禀。

“知道了,你下去吧。”萧崇烈心不在焉地挥手。

这边萧崇烈暗暗松口气时,那边轻而易举打发掉他的朔月已抄近路找回成衣店。

随后林逐汐惊异地发现他还带来两匹马,有代步工具自然是好事,但为什么是两匹而不是一匹?她心里颇为遗憾,不然同骑多亲近,说不准还可以有些意外收获。可惜现在只能偷偷想想。

朔月看见林逐汐一身男儿装束不禁沉默:耳洞都没遮掩住,眼睛没问题的人稍微细心点就能发现她是女孩。不过她也不用扮得多像,不过图个方便,还是别打击她的信心,免得小姑娘受不了。

“上马。”

马蹄哒哒,踏花而去,两人很快出城。

云雾山在京郊,山如其名多云雾,秀丽峭拔,奇峰多景,山脚下一方湖水,以水质清美如翠玉而闻名。

朔月在山脚下驻马,看向林逐汐劝道:“咱们就在这里休息半夜,等下半夜再上山怎么样?”

林逐汐连连点头。这时候上山他们难道要在山上坐一夜?不说山间令人头疼的野兽虫蛇,仅仅是夜间山里气温低湿气重看不清路就够不方便的,而且上山后想轻易找个地方歇脚都不容易。

将马儿拴在树上,两人在湖边草地上碧草茵茵的小山坡上坐下。四下无人,朔月也懒得再戴面具,撕下面具塞进怀里,转头打量起四周景致。

清湖碧波莹若翡翠,倒映出一天明月更加流光溢彩,像无数双眼睛正在其中眨动。

“真漂亮。”林逐汐松口气,软骨头似的靠在朔月身上,态度自然大方,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借我靠会儿,累了。”

朔月心中叹气,对她的自来熟简直无言以对,“你好歹是个女孩子,注意形象。”

“谁说的?我现在明明是个男的!”林逐汐反应迅速,理直气壮道:“都是兄弟还见外什么?”

朔月:“……”谁跟你是兄弟?我什么时候多出来你这么个兄弟?

他觉得自己和她似乎没办法沟通,干脆不再提这个话题,心里对林钧的佩服更上一层楼,教出这么个不着调的侄女也是种本事。

“你闹着要出城就是为来这里睡觉的?”那何必找虐地出来?还不如睡到后半夜早点起来去云雾山

“先休息会儿不行吗?”林逐汐不以为意,“以前在右相府看天空,总觉得四四方方的压抑,只能看到那么小的一个角落,不像跟着二叔出门在外时,张开双手就觉得自己可以拥抱住整个天空。每当这时候,我就希望有机会能到野外将日月星辰一次性都看遍。”

“你现在不是有机会吗?”朔月心不在焉地答,觉得这话有点耳熟,他听谁说过类似的话。其实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但对那个已永远离开的孩子的一切,他都不敢仔细回忆,怕自己经受不起那样的锥心之痛。

人要有多坚强,才敢念念不忘?

“可惜这样的机会不多。”林逐汐摇头。现有的时光像偷来的,命运赐予的减法,她用一次就少一次。

“有些东西就是因稀少而珍贵,珍惜当下就好,未来的事何必在意那么多?何况不走到最后一步,你怎么知道自己的路是怎样的?”朔月声音极淡,淡得像夏日午后掠过的若有若无的风。

林逐汐转头看向他,星光下她看见他的侧脸线条绷紧,像一笔凝练的画。她直觉他的心情不好,“经验之谈?”

朔月微怔,随即摇头一笑,“是遗憾之谈。”

遗憾?林逐汐有些恍惚,原来他也有遗憾,果然人的一生谁也未必会比谁如意,她也不用羡慕他。

“什么样的遗憾?”她不由自主地问出口,反应过来后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这句话,有些逾矩。

“亲人逝去,我还没来得及帮他达成他的愿望,再也没有兑现承诺的机会。”朔月淡淡答。

林逐汐默然,她没经历过这种感觉,不大懂,也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懂。

“喝些酒会舒服点。”她抬手递给他一坛酒。

他看一眼酒坛,接过来喝了一口。

顾及到女孩子酒量多半不好,他买的两坛酒分别做过记号,这坛是他自己的烈酒。他素来很少喝酒,但如果喝必然是烈酒。

他这次买的是桑落酒,色比凉浆犹嫩,香同甘露,质清香醇,入口绵甜,刚入口时似乎和普通的甜米酒果酒没什么区别,但酒液滑入胃里却突然变得火烧一般的灼热,像在胃里撒下一把钢针,砰一声烧起来。

他漠然抬头看向天边星辰,想起这人生中很多事,就像这酒,在最安祥的环境里遇到阴谋和杀机的笑里藏刀糖衣炮弹,当时不明白,被那外表的繁华所惑,直到刀光剑影掠过,才突然感觉到那火烧一样的痛苦。

只有自己才知。

心里忽然涌起燥热,他觉得手里的酒似乎很有诱惑力,拎着酒坛咕噜咕噜灌了两口,那种燥热感立刻平复很多。

林逐汐偷觑着他的表情,虽看不出任何变化,但她感觉他的心情起伏很大,大概是想起那难以忘怀的遗憾。

她忽然也觉得很失落,也没心情再说话,拎起余下的那坛酒打开往嘴里灌,酒液清冽灌入喉咙,可林逐汐觉得自己整个胃都不舒适了。

她愤怒地放下酒坛,怒瞪着朔月,脸都黑了。

“怎么是甜果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