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告密的也许不是人
那些浸透血色的过往在眼前浮现,萧灵菡缓缓闭上眼睛。
绵里藏针的争执后,萧湛最终退步。
四皇子的确没葬入皇陵,连空棺牌位之类掩人耳目的面子工程都没做,皇陵里没有一丝一毫和四皇子有关的痕迹。
萧灵菡永远也无法忘记那日萧景暄倔狠的眼神森然的笑容。
“臣罪孽沉重,不敢打扰八弟安宁,死后绝不入皇陵,无论空棺还是牌位墓穴都不会有,皇上完全不必担心无法向先祖交代。”
那场父子对抗,结果其实是两败俱伤。
先是八弟,再是母后,连番打击下两人都阵脚大乱,父皇卧病在床险死还生,阿暄也被人钻空子暗算。
父子俩的关系降至冰点,阿暄却坚持出宫开府,从此几乎不踏足宫门。
时光的巨轮呼啸着碾过一圈圈,谁都不复当年模样。
那一刹的记忆回溯漫长而短暂,萧灵菡定下心神,神情仍是沉淀于往事的遥远,说出的话却直指现在。她笑起来,居然也是懒懒淡淡,一抹烟云般,几分冷漠几分讥嘲,几分对世事的无奈和洞悉。
“拉回正题吧!我查过身边的人。”
八皇子下葬后,萧景暄仍坚持在他生前说过“我死后葬在这里也不错”的云雾山为他立下衣冠冢。每年四皇子祭日时,他们姐弟俩只要条件允许都会去陪他。
萧景暄养病不方便,这些年绝大多数都是萧灵菡去的。今年若非萧灵菡有孕不宜出门,遇刺的人就该是她。
朔月微微扯动唇角,“你查到了?”
“就是没查到才心烦。”萧灵菡摇头,不以为意地道。
“也许告密的不是人呢?”朔月提醒。
“你的意思是……”萧灵菡只是一时没想到,此刻听他提醒,只觉脑中灵光乍现。“楚白簪要找的那些人……”
“南疆那地方本就诡异,深山密林多,大山里有不少本事通玄的异族,擅长卜筮巫盅异兽毒虫,只是人丁稀少很少出山,但是一旦出手必有稀奇怪事,历朝历代都有相关他们的传说。朝中不就有几个潜伏的南疆人吗?他们有些稀奇古怪的手段刺探情报也不足为奇。”朔月眼中微带杀气。
“你说得对。他们虽有本事,但人手不足,想做什么事必须要依靠他人的力量。”萧灵菡很快冷静下来,“如今他们就算有再多想法,也只能乖乖地做他人手里的刀。我不用在意过程,只需看结果就够了。”
“他们动手,必然是因为前吏部郎中的死引起的不安,顺着这件事的后续处理查到你头上,想除掉你免除后患。”朔月揉着眼角,心里五味陈杂。
“那这件事就不用再查?”萧灵菡觉得就这样善罢甘休太便宜背后主使者了。
“他们是买凶 杀人,找的是江湖上的杀手组织。成与不成也就是一笔银子的事。”朔月声音淡若初雪,“你如果想找证据,恐怕不可能。”
“我也没想通过宫中解决他们。”萧灵菡冷笑如刀,“早在九年前我就看清了,母亲只是我和弟弟们的母亲,但父亲还是他那群庶子女们的父亲。”
没关系,她忍得起!
她有信心她肯定活得比她父亲长,等他归天后,他那些庶子女们若是安分守己也就罢了,不安分的她全都一杯鸩酒打发他们全家上黄泉路!
朔月打量着她的面部表情,只觉五脏六腑都开始疼,这幅披着美人皮的索命厉鬼德行,难怪这么多年都有这么深的戾气。“不管你对宫中那位如今是真感情,还是仅仅只想依靠他获取权力,你都要化解心里的怨恨!不能化解也要忘记!不然你怎么瞒过他?你让他怎么想?连你自己都骗不过,你怎么骗过别人?”
萧灵菡深深吸气,“我做不到!”
“做不到也要做!”朔月毫不犹豫厉声驳回她,一句话说得冰冷梆硬,砸死人。“如果你无法收敛自己的仇恨和锋芒,最先死的肯定是你自己!”
萧灵菡狠狠咬牙,倔强地抿紧双唇,不语。
“仇恨是用来记在心底付诸在行动中的,不是用来浮于表面时时刻刻提醒他人的。”朔月冷冷道:“如果你做不到,下场如何你懂的。”
“你……”萧灵菡觉得这简直难以想象。“这怎么可能做到?”
“你的眼睛只盯着失去的当然做不到。”朔月叹气,“你难道就从来没想过你除了失去的还有拥有的?你记住仇恨无可厚非,但你不能只记住仇恨。”
“我拥有的?”萧灵菡看着自己的双手,突然一笑,像苦笑。
“你如今是做母亲的人,想想你的孩子,用心去感受他的存在陪他长大,你会明白很多。生命很宝贵,活在世上就是种珍贵的财富。所以不要辜负你的生命。”朔月看向天边时散时聚的云彩,忍不住道:“莫非你还要为敌人做的孽折磨你自己?你亏不亏?”
萧灵菡霍然转头看他,眼神犀利。
前院沉重苍冷的风,吹到花园时已变得熏人欲醉。
林逐汐站在池塘边看着满架蔷薇,粉黄深红,清丽娇艳,一朵朵错落有致地点缀在郁郁葱葱的绿叶间,烂漫如云霞。
她看着蔷薇满身的刺,觉得有些可惜,能看不能碰,一碰就受伤,再也没有比看得见吃不着更让人郁闷的。
就像她对朔月。前路漫长多艰。
身后脚步声轻轻,她转过头。
阳光下,朔月正静静注视着她,眼神里的意味她看不明白,但她总觉得他的心情很低落。她仔细想了想,“你和公主吵架了?”
“为什么这么问?”
“你心情不好,不是和她吵架?”林逐汐茫然。
“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朔月似笑非笑凝视着她。
“六公主来时不是心情不好吗?你在意她,难道还会心情好?”林逐汐理所当然道。
“她表现得很明显?”朔月有点意外。
“也没有,但她不待见我。”林逐汐刚才想半天,觉得她八成是讨厌林家的女儿,未必是针对她本人。
“她的确心情不好。”朔月瞅着她无所谓的神情,似笑非笑,慢悠悠补上后半句:“不过不是因为你。别想太多,你哪里有那么重要呢?”
林逐汐:“……”她暗暗告诫自己我不生气不生气,生气容易老。但呼吸还是有点急促,心情还是很憋闷,很想冲上去打他一顿。
不过还好理智还在,她清楚知道以朔月的武力,动起手来她肯定是挨揍的那个。
见她一时无言,朔月唇角微扬。
他素来安静内敛,脸上毫无表情时冷淡矜贵,一旦有点表情,就像冰河解冻春风化雨,每一寸都是花开的天堂。悄悄打量他的林逐汐看得目眩神迷,色令智昏,顿时觉得被他捉弄两下也没什么,反正也没少块肉。
“教我武功的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她想起自己的计划,继续先前未完的话题。
“不怎么样。”朔月摇头,“我没打算传道授业。”
林逐汐失望地垂下眼睑,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反正学武功只是借口,自己也不可能时常出门,就算缠着他答应实践性也不高。
她不想回府,比起人心浮动纷争不断的相府内院,这里要清净得多,可以让她躲懒。
“有什么事进去再说,这样的天气不能久晒。”朔月抬头看看渐烈的太阳,率先转身往阁楼而去。
“你这算是在关心我吗?”林逐汐笑眯眯的,心情很好。
“我只是希望你赶紧养好伤回府。”朔月毫不犹豫答。
林逐汐扁嘴,心想这人说话真不讨喜。
两人在一楼主厅坐下,林逐汐目光掠过室内陈设,心想朔月的家境肯定很不错。看这布置,不是普通人家能有。
“你的武功是谁教的?”她很好奇,目光灼灼盯着朔月,对能教出这么一个年轻高手的人深感佩服。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朔月斜瞥她一眼,很不客气地问。
“好奇嘛!我就是听说江湖中人学武很有规矩,非本门弟子不得轻授技艺。你不肯教我武功是不是这个原因?”林逐汐笑吟吟的不以为意道:“知道你的师门,就算以后没机会拜师学两招,最起码也可以长个见识绕道走,免得得罪人小命不保。”
“家传!”朔月冷着脸,惜字如金。
“你父亲?”林逐汐下意识追问。
“我母亲!”朔月淡淡答。
林逐汐:“……”原来女高手还是有的,只是她不知道而已,果然她孤陋寡闻了。陡然间她想起和鸣,心情很纠结。
和鸣是他的表妹,和鸣的武功也很高。难道他们家的女子都是一脉相承的武林高手?阴盛阳衰?还是他们家尚武,男女老少都是高手?
“你……有兄弟吗?”她知道这个问题有点逾矩,所以问得小心翼翼。
“有!”一贯的简洁风格。
“你的兄弟武功也很高?”见他似乎没发现,林逐汐暗暗松口气。
“难说。”朔月答得模糊。
“什么意思?”林逐汐眼神呆滞,有听没有懂。
“他还小。”想起古灵精怪活泼可爱的弟弟,朔月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像太液池里荡漾着满池幽香的碧水,浮光点点如映星辰,每片星光都是一段难以忘怀的美好回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