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一命换一命你肯不肯?
相比林逐涛的惊慌失措,萧景暄的态度非常平淡,他静静地看着大夫,直奔主题地问:“怎么解?”
大夫无奈地看他一眼,“属下无能……”
萧景暄对这个结果没怎么意外,这世上能难倒他的东西不多,蛊毒恰好就是其中之一。
“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他实在不习惯她现在的苍白虚弱,看到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很不好。”大夫没有丝毫隐瞒,神情严肃,直言不讳,“如果不采取行动,她活不过五天。”
林逐涛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又努力忍住,呆呆转头看向萧景暄,神情茫然而期待。
“怎么处理?”萧景暄倒是没什么担忧,大夫既然都这么说了就代表林逐汐还有的救,那就不用太担心,只是原先请人帮忙的打算必须取消了。
他原本打算找楚白簪来救人,身为南疆圣主,她的实力是南疆当之无愧的第一。这种他们搞不定的蛊毒,在她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但现在听这时间限制……
除非她长翅膀飞过来或能缩地成寸,不然等她到来时林逐汐肯定都变成尸体了。
大夫瞅着他的神情,犹豫片刻,咬了咬牙低声道:“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引渡蛊毒。”
引渡?怎么个引渡法?
林逐涛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夫等候下文,至于找谁引渡他是不担心的,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人。
大夫苦笑着避开了林逐涛的视线,盯着萧景暄淡漠到无悲无喜的面容,轻声道:“蛊毒潜伏在人体里,已和这人的精血相容,一旦引渡到他人身上,必然会造成排斥使毒性加倍,即使有解蛊的办法,也未必能保证活命。”
简而言之,就是一命换一命。引蛊后的倒霉蛋面对的危险肯定是林逐汐的数倍,搁在林逐汐身上大概还有一线生机,但引蛊之后的人估计就是必死无疑。
萧景暄眉梢微挑,“只能我来引?”
他又不傻,自然知道大夫这话就是特意对他说的,用意更是显而易见。
大夫看了看林逐涛,神情古怪,看得林逐涛心头一跳,没等他追问,大夫已直接说出答案,“引蛊……必须通过合欢。”
林逐涛的脸颊瞬间抽了又抽,整张脸都扯扁了。若非知道不可能,他几乎都要怀疑这是萧景暄特意安排来逼萧崇烈让步的,心脏砰砰直跳,他几次张开嘴都不知道说什么。
天底下男的倒是一抓一大把,但问题是他总不能随便找个人来吧。哪怕他妹妹再洒脱豁达,脱险后面对这种情况也很难接受,想不开都大有可能,她能接受的还真就这唯一的一个。萧崇烈都没可能。再说他也不觉得妹妹有这魅力让萧崇烈为她不要命。
这可是名副其实的牡丹花下死。
他下意识看向萧景暄,心情复杂而纠结。他不确定对方会不会答应,若对方不愿意也是人之常情。他失望也可以理解,但却绝不能原谅。
萧景暄依然面无表情,他没看林逐涛,也没看眼
神暗含祈求的大夫,他甚至没看林逐汐,他只默默转头,看向皇宫的方向。
明黄朱红的宫墙阻挡住所有凝视的目光,那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也埋葬了他一生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然而这样远远地看过去,那若隐若现的碧瓦飞甍宫阙檐角,与他眼前所见的这方小巧院落比起来,感觉竟像是在眺望另一个遥远而陌生的世界。
他很清楚下手之人的用意,也很清楚这样做的后果,但他知道自己无法拒绝。
这是光明正大的阳谋,对方这个请君入瓮的局做得非常粗糙,粗糙到稍微了解点局势的人都一目了然。
但他不得不上当。
真正的阳谋,能成功,都是因为抓住了他人内心最深沉最无法割舍的愿望。
不得不说,这个隐藏在大羽朝廷的南疆高层真的很聪明。
他若不救,她会死。
他若救,即使他自己能保住性命,也会被逼到不得不放开她的手。
各种念头划过脑海,不过短短一刹,却又漫长如千年。
刹那里流过他内心的都是好年华。
好年华里青春放歌谈笑纵马,少女含笑韶颜如花,好年华里竹林初见一眼惊艳,携手穿行月夜山间,好年华里结伴同游夜市,山巅并肩看日出,有含羞带怯的微笑,试探伸出的指尖,小心翼翼的靠近,故作坦然的邀请。
好年华里,是芳华园里惊喜交加的眼神,是夜市人群里下意识守护的拥抱,是月色笼罩的山路山顶灿烂的日出,是相依而坐面朝阳光忆起的往事,是庭院深深里的一曲静心琴音,青怡坊里劝饮的一杯酒。
好年华里,有坚定深情的告白和追逐,有俪影成双的西窗剪烛,有执笔画眉的婉转相就,有天明醒来时相视一笑的平静和满足,她依偎在他怀里时绵长安稳的呼吸。
那些记载着他人生里难得的温情和纯净的日子,最美好珍贵的回忆,刹那如水般流淌过他眼前,最终悄然定格成如今沉睡不醒的苍白容颜。
他蓦然感到自己的老去。
似在这一瞬间苍老了心灵,永无逆转地告别了他的少年时代。
有些生命里最宝贵的东西,是真真切切地永远留在了江南,并且,再也找不回来。
他深深叹气,有淡淡的遗憾,却没什么伤感,“出去。”
“凭什么?”林逐涛反应激烈,“要出去也该是你出去!”
萧景暄淡淡瞥他一眼,“莫非你打算围观?”
林逐涛怔住了,围观?
猛然想通他话中的意思,他的脸顿时涨得通红,迎着萧景暄满是不敢苟同的表情和诧异的眼神,他差点没一口血吐出来。
他还没那么重口味地去围观,尤其这还是他的亲妹妹!
“殿下……”大夫大惊失色,连忙死死拦住他,“殿下,您别,您千万别,属下再想办法……”
“齐伯,与其劝说我,您不如想想怎么帮我解蛊。”萧景暄态度平静而坚决,乌黑的眼眸里光彩凝
定,“无论怎样,我不可能坐视不理。”
老大夫哭丧着脸,心里一时恨不得林逐汐马上死了算了,免得还要害殿下以身犯险。“殿下,您难道忘了自己的责任了吗?万一您出了事……”
“没有万一。”萧景暄毫不犹豫地打断他的话,语气决然而不容置疑,“这世上的事害怕万一那一万个做不成。何况……”他顿了顿,语气淡漠而坚定道:“我信我不会死!”
眼见大夫还要阻止,他只好祭出杀手锏,“齐伯,我不希望自己变成和他一样的人。”
杀伤力十足的话语顿时将大夫到嘴边的千言万语冰住,淡淡的凉意透心而来,刹那间大夫只觉深深的悲凉,他哀伤地看着面前年轻挺拔的身影,沉重的往事和黑暗山崩海啸般汹涌而来,沉默半晌,他无奈地撇开视线。
他不知道自己该骄傲于他的担当还是该痛恨,但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能让他明白对方的决心。他深深弯腰,态度恭敬而诚挚:“夫人定能平安无事,老奴竭尽全能,也会保两位主子安康。”
林逐涛目光在两人之间不断扫视,眼神沉沉。
大夫只当没他这个人,迅速转身出门。
门户紧闭,纱帐深深,看着昏睡不醒的林逐汐,萧景暄突然有些想笑。他从来没想到过自己会有这样香艳的死法。
如果他没记错,这种蚀心蛊,最初是南疆少女们用以保护自身的手段,对女性并没有什么伤害甚至还有益处,但如果有什么人不长眼的男人敢强迫她们,必然会一命呜呼。后来却不知道被谁改成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功效,但不管下手的是谁,都意味着非常难缠。会这种改造版蚀心蛊的人不多,都地位不低,这也表明了对方在蛊毒方面很有造诣。
“不知道你醒来以后会不会恨我,我这也算是不顾你的意愿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好好活着,只要活着,总会有希望。”他伸手细细抚过她的脸颊,感受着指下温暖细腻的触感,眼神很遥远。
月光若隐若现地透过纱帐落在两人交握的双手,十指相扣,温柔缠绵,却转眼就要面临世上最近在咫尺却又最远在天涯的分离。
戏剧般的人生,是谁说,我们从一开始的时候,就知道会有结束?
那么,你就安静地睡吧,我心爱的人,但愿我能为你维持住现在这个平静安详的梦,让你能远离世间的阴暗争夺,哪怕一刻也是永恒。
离开她的刹那,他深深叹息,将清浅如雪花的吻落在她额头。她的睫毛微微一颤似要醒来,但再看时却没了动静,仿佛那一颤只是幻觉。
室外,林逐涛不安地来回踱步,不时抬头看一眼紧闭的房门,神情复杂。
房门被毫无预兆地拉开,萧景暄静静出现在门口,依旧是面无表情身形笔直,看不出半分虚弱不妥,沉稳淡定得如天地间岿然万万年不倒的永恒山河。
但给人的感觉,似乎他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尽,脸色苍白得如这一刻照上他面容的月光。
林逐涛一个箭步飞速窜上前,劈头就问:“怎么样?七妹她现在还好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