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你到底是谁?
再次站在谢靖的小院门口,林逐汐心底竟生出恍如隔世的错觉,明明也才只一夜,她却觉得漫长得像度过十年,连眼前看熟的景色都看出几分陌生,一时竟有些踌躇不前。
“为什么不进去?”朔月诧异地看着她的犹豫不决,心想她难道还没恢复?
“没事,就是心里有些乱。”林逐汐定了定神,敲门。
开门的小童见到林逐汐,眼前一亮,欢天喜地地将她迎进门,大呼小叫地去通知急得团团转的谢靖。
林逐汐听着他清亮的喊声,脸上逐渐露出笑容。
刚从阴冷血腥里走出来的她,分外享受这份生命的活力。
“丫头你怎么样?”匆匆忙忙迎出来的谢靖神情焦灼,见她归来明显如释重负,仔细打量后确认她平安无事,才松口气。“你没事就好。”
林逐汐不大自然地扯了扯唇角,勉力一笑。“多谢先生挂念。我没事。”
她异样的神色自然瞒不过谢靖的眼睛,谢靖眉头微微一皱,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她身后的朔月。
朔月淡淡瞥他一眼,“我昨夜在血影门一个秘密据点里遇到她。”
谢靖嘶地倒抽一口冷气。
他们都对书院的安全性很有信心。能从戒备森严防守严密的书院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劫走林逐汐,若说对方没内应,鬼都不信。
谢靖瞅一眼林逐汐,神情复杂:“今早执素发现你房间里没人,仔细检查后说你是被人劫持了,我原本还不信……”
林逐汐垂下眼睑,沉默。
无论是对血影门的处置还是对镜山书院的整顿,都是她力所不及的。既然如此,她也懒得刨根问底。反正敌人会有什么下场,猜也知道。
“总之你没事就好。”谢靖很快恢复常态,笑容温和,但出口的话半分都不温和,“我还有要事处理,接下来恐怕顾不上你。你自己多小心。”
林逐汐清楚听出他话中杀意,嘴角不由一抽。
“那不如让她和我们一起?”男子清朗的声音从谢靖身后传来。
谢靖愕然转头。
厉潜之站在廊下,正微笑看着他们。
“你要走?”谢靖瞥过他挽在臂弯的包袱,惊讶。
“你这里不得平静,我又何必久留?”厉潜之坦然道:“难道等着遭池鱼之殃吗?”
谢靖没好气瞪他一眼,“你还挺精明的。”
厉潜之只当没听见,笑而不语。“我的别业离你这书院也不远,来往也方便,你不用担心。”
谢靖脱口而出:“谁担心你们?少自作多情!”神情却颇懊恼。
不过把林逐汐托付给他们这一家子的确是好主意,就是不知道主上的意思。他悄悄地看向朔月。
朔月冲他轻轻点头,转头看向厉潜之,他神情颇复杂,“我以为您早该回家的。”
厉潜之若无其事笑一笑,“家里也未必有外头清净。”
朔月淡淡瞥他一眼,“是吗?可我听说厉空雁最近似乎遇到了麻烦。”
“那有什么关系?”厉潜之悠悠道:“年轻
人嘛,正该独自打拼,我何必要回去给他依赖感?就算有麻烦也不要紧,吃点亏刚好吸取经验教训。”
朔月嗤之以鼻:说的真好听真冠冕堂皇,真是这样吗?不过他也懒得拆穿。只要他们过得开心,就由他们去。
林逐汐不好意思让厉潜之一家等她一人,连忙道:“厉叔叔自便就是,我等下收拾好行李自己去找您就是,以后就要叨扰了。”
厉潜之也不反对,“那你自己多小心。”又看看朔月和谢靖,他一笑:“既然大家都认识,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一起吃顿饭如何?午正我在别业里备桌小宴,不知能否赏光?”
谢靖眼睛一亮,“好极。那我就不客气了。”
朔月语气凉凉:“您就是不说,我等下也会过去蹭饭的。”
知道朔月和谢靖大概还要就血影门的事谈谈,林逐汐不想掺和其中,非常识相地打了声招呼离开。
虽然回来前已做过简单的清洁整理,但她还是想里里外外梳洗一遍。
等林逐汐从头到脚仔细清洗干净回到前院时,谢靖正和朔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执素也收拾好她的行李就等她一起出门。
厉潜之的别业依山而建,青山绿水间清幽别致的两进院落,宛若苍翠山林里点缀的明珠,远远便见院墙里绿树青竹探出头来,看上去十分幽静。
开门的是秦修瑞,看到门口排排站的四个人,他喜上眉梢,“来的正好,酒菜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就等你们。”
这顿饭吃得很愉快,但就是太愉快了。谢靖拉着朔月侃侃而谈口若悬河,看他那样子估计是心里藏了太多话想说,没一个时辰别想说完,喝完酒仍拉着他往外走,摆明了要找个僻静地方和他单独谈谈。
秦修瑞见怪不怪,热情地拉着林逐汐要带她去看看她的住所。
林逐汐跟在他身后,听他笑嘻嘻地东拉西扯,想到的却是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现在她知道由来了。
秦修瑞和朔月的容貌至少有三分相似,虽然细节处有所不同,但那轮廓一模一样,乍一看不觉得,但仔细看只觉越看越像。
当初朔月搪塞萧崇烈时曾借用过秦修瑞这个名字,而秦这个姓氏……她不认为这是巧合。
而朔月面对谢靖的态度,总让她觉得很微妙。
“内院里就只住了我父母和小弟,两边厢房都空着,随你俩挑,不过我建议你们住西厢,这个季节住那边清凉些。我住前院,如果有其他人来也住前院。不会有人打扰你们,大可放心。你们先看看怎么样,可还缺什么?”秦修瑞看着没心没肺,做事还是很靠谱的。院子内外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所需物品也一应俱全,考虑得妥帖周到。
林逐汐很满意,连声道谢。
秦修瑞笑眯了眼,“那我先走了,你有什么事就到前院找我,或者直接找我母亲也行。”
林逐汐客客气气地将他送出门,转过身来面对一尘不染的屋子,想到自己频繁按下又不断升起的猜测,不由生出复杂的感觉。
如果她的猜测全是真的,她该怎么办呢?
深夜静无声,上弦月安静地悬挂在
浮云顶端,银亮的月光脉脉流动,将陷入沉睡的万物笼罩在一片银纱中。
朔月揉着眼角,悄悄翻进院墙,熟门熟路地往自己的房间而去。他脚步匆匆却落地无声,雪白衣袍流水般拂过深青木质长廊,飘飞的衣角飒飒飞扬,冰雪般涂亮这夜色,犹带夜的寒香和血的腥冷。
拐角处突然多出一团淡红灯光。
海棠宫灯摇摇晃晃,映出少女纤细身影清丽轮廓,一双眸子却隐藏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眼底万千情绪不被灯光照亮。
朔月的脚步顿了顿。
林逐汐站在拐角,身姿笔直,亭亭如莲,冰蓝裙裾静静垂落,裙角微湿,想必她已等候多时,往日灵动清澈的眼眸里积满情绪,一层层暮色般黑而沉,看向他的眼神极具穿透力,宛若雪山上尚未长成但已初步具有王者尊严的神兽,令尊贵如他也觉得凛然。
朔月眉梢微挑。
他自然不会以为她是遇到什么燃眉之急,那么她三更半夜的坚持不睡也要堵在这里,只可能是为了一件事。
“怎么?有事?”
林逐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我有话想和你说。”
“明天再说不行吗?”他是真的很希望她再考虑考虑。毕竟有些事,知道了和说出来,完全是两回事。一旦出口,可就再也没退路了。
“我已经再三考虑过了。”林逐汐显然听懂了他的潜台词却不打算遵从,直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既然已经付出代价,就必须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她顿了顿,认真思索道:“而且我也觉得,若我今天没验证猜测,今晚肯定睡不着。”
朔月叹口气,对她的固执感到很无奈,但也没再劝她,“既然如此,咱们换个地方再谈。”
他似乎对这别业很熟悉,一路畅通无阻。林逐汐看在眼里,目光一闪。
直到到了花厅,四面回廊,底下活水,一望而去别说人迹,就连一只鸟飞过去都看得清楚,朔月满意地停住脚步,自顾自坐下。“说吧。”
他只淡淡两个字,但那高人一等的睥睨霸气已显露无疑,轻描淡写中自有镇压一切的力量。此时他坐着,林逐汐站着,但林逐汐硬是有种仰视他的错觉。或许也未必是错觉吧!林逐汐叹口气,心想凭他的身份,她本就该仰视她的。
她努力维持住表面的镇定,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轻声问:“你到底是谁?”语气沉冷而凝重,像凝冰的湖水,看似平静,底下却汹涌着喧嚣的暗流。
朔月看着她深黑压抑的眸子,看尽她的局促不安甚至微微杀气,笑了。他笑意极淡,不过唇角微微一弯,却似冰池辉映明月,雪莲瞬间绽放,滟滟光华千万里,映得天地失色。而这黯淡居室,也似刹那映皎洁月光,每一寸都是花开的天堂。
林逐汐霍然瞪大眼睛,惊诧地瞪着他羞惭群芳的笑容,心脏砰砰直跳,不知该是为那美惊艳还是该为这笑惊恐。
朔月却觉得很愉悦,神情带着淡淡的欣慰和赞赏,看她的眼神就像看见风雨中独自搏击长空的雏鹰。虽然如今还不够优秀还在成长,但她已足够坚强。假以时日,当她不断磨练而不断强大,到那时,会是什么模样?
“你说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