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挂牌
小丫鬟摇头如拨浪鼓,“奴婢不知,不如奴婢去悄悄找相熟的姐妹们打听一下?”
林逐汐立即摆手,“不用了。”她不过是心里有些微好奇,结果对她无关紧要。现在的她也帮不到那些女孩们。
她心里清楚得很,像自己这样倒霉被卖到青楼的良家女,天底下一抓一大把,她救都救不过来。
青楼妓院,历来只有罪籍没入。大羽的法律明文规定:不得随意打杀奴仆。奴仆的服役期只有十年,卖身的契约只要在官府上了档,役期就可以连续计算,被卖之人无论转过几道手跟过几个主家,服役期限都要合并计算,最长只能是十年,十年期满就须终止劳务关系,任人自由离去。典妾则只有三年,三年之后若是有儿女,可以再做七年婢女,也可以自行下堂求去,另外找人嫁了,父母都不得干涉。所以一般的贫苦人家即使要卖儿卖女,也不会往青楼卖。
因此,青楼里只靠罪籍女眷显然是不够的,这时候通过各种手段坑蒙拐骗来的女孩子,就是个重要来源了。
这种事自然是违法,但朝廷屡禁不鲜。许多人心知肚明,但只要不公布于众,一般也不会有人特意插手。
不过林逐汐静下心来深思还是觉得很奇怪。
拐卖良家女入青楼,一般都是选不怎么记事的小孩子卖到远方,毕竟这样稳妥安全,就算有个意外也比较好脱身。以她们这年岁,怎么着也不像好糊弄肯听话的,哪怕她们是孤儿都还会有几个朋友邻居,失踪了自然会有人上报官府。
超过十人的失踪案件便是应当上报皇帝的重大案件。那几天船上来来去去的女孩绝对不止十个。调查追踪是必然的,外头肯定会有风声。正常情况下哪怕是保险起见,也该将她们这批女孩藏起来,等过段时间避开风头再送上台。
就算另外七个女孩都是从遥远偏僻地带弄来的,卖得已经够远不会有事,可自己呢?自己在江南被掳,转眼就在江南的青楼里公开登台。他们就这么自信不会有意外?还是因为自己没露容貌所以很放心?
还是说根本就没有风声?劫持者行事谨慎,在各地零星下手,根本没引起官府注意?
林逐汐左思右想,觉得不管是哪种可能都意味着敌我力量悬殊,代表不论是劫持者还是暗香楼,都比自己想象中难对付。而她这些天不动声色观察试探,发现暗香楼外松内紧戒备森严远胜一般青楼,她想逃无异于痴人说梦。她到现在连地形图都没弄完整,有些地方别说她这个新人,就算在楼中呆了好些年的老人都搞不清楚,她就更不敢轻举妄动。
连面对这个看起来天真娇憨稚气未脱的小丫鬟,林逐汐都不敢掉以轻心。她发现这丫头会些功夫,粗浅,但对付她绰绰有余。
而且经她观察,好像这是她独有的待遇。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林逐汐觉得自己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
“小姐,您
可要好好把握现在的机会,奴婢听说明年四月初十,就是江南三年一度的赛花魁大比。江南大大小小的青楼都会派出最出色的姑娘去争夺这个名次,就算选不上,能露个脸也好。而且当红的花魁在比赛过程中得到的缠头就够挥霍大半辈子了。以小姐的容貌气质,十拿九稳会去参加这次盛会。”
林逐汐好笑地摇头,对此很是淡定,没有任何兴趣。“看时间满打满算也就是一年了吧?既然是精心准备的盛会,怎么会临时换人?”而且一年的时间,绝对够白慕雅来救她离开了。
三年一度的准备期,可想而知赛花魁的重要性。推出的可不仅是一个花魁,更是背后的各家青楼三年来的培训成果和综合实力。临时换上她们这种刚进来的良家女子,岂不是将三年的心血白费?就算她们的条件再出色,估计老鸨也不会轻易做这种事。
“别人或许做不到,但以小姐你的条件,想要争取这个名额还不是轻而易举?而且每家青楼都不会只派一个人。小姐不用担心。”小丫鬟信心满满。
林逐汐心想若是这样,如今同批的七个女孩大概在赛花魁开始前都能保持完璧之身,毕竟参加这种盛会的花魁若非清倌,即使再出色也会掉身价——男人嘛,都有占有欲和劣根性。
只要老鸨不逼她们接客,她们就不会有什么危险。至于遇到不入流的客人用强之类的意外,那自己也爱莫能助了。沦落风尘若还学不会自保,自己帮了也是白帮。她又不是神仙,也没有保护她们的义务。
念头一闪而逝,她面不改色地继续和小丫鬟说着闲话,直到前院的动静渐小才打发她出门。
熄了灯她久久睡不着,不知道是不是刚喝了茶的缘故。借着窗外的月光,林逐汐静静地看着天花板出神,出神到后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次日午时才慢吞吞地爬起床。
什么事有了定论,心情都会平静很多。林逐汐安安静静地看书,坐等自己正式挂牌的日子。
而在她等待的时间里,七个女孩依次出场。经过这些天的严苛训练,如今这七个人各具特色,是暗香楼里美名远播的七朵金花。
由她打头引来客人的兴趣,再介绍七个女孩针对不同喜好和性格的客人们分别推广,同时也为她保持神秘,传播名气,并吊足客人们的胃口,最后再由她压轴,以“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方式,正式登场。
很完整很有条理的计划。
从七个女孩带来的效果看,这个计划已成功一半。
林逐汐知道下一个就是自己。
声色繁华迷乱人眼,面对五光十色的名利财富的诱惑和女子天生的虚荣幻想,毕竟都是年华正好的青春少女,要说她们心里没一点触动肯定是不可能的。不过林逐汐想得明白,再有才华再美貌,她们现在的身份也是上不得台面的,她们只是供人玩乐的工具,艺妓再有“艺”也只是“妓”,没什么好得意的。
有时候林
逐汐看着老鸨出色的经营手段和流水般装进口袋的银子,会忍不住想是不是做老鸨的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商业翘楚?赚钱的手段一个比一个广泛灵活。然后她会不由自主地想到林逐渊,林逐渊也是个商业天赋出众的人才,不过他不做这种有违良心道德的买卖,不赚黑心钱,更不做违法事。绝对的奉公守法原则刚正。如果老鸨将自己的经营手段用来正经买卖上,肯定会被林逐渊引为同道吧。
好笑自己竟有空想这些有的没的,林逐汐放下手里的笔,想到自己今夜就要登台正式挂牌,她的心情却很平静,她想或许是因为自己有恃无恐。但该做的准备还是要有的。她唤来小丫鬟更衣梳妆,准备上台。
衣服是淡紫色掐腰窄袖裙装,配淡粉底银白重瓣牡丹纹披帛,式样很显身材,看得出老鸨花了不少功夫。小丫鬟麻利地将她满头乌发挽成灵蛇髻,为她淡淡地敷了些粉,在她眉心画了朵淡金色牡丹。
林逐汐对镜确认无误,往前院而去。
逐月的登台挂牌早已沸沸扬扬地在虞城传了近半个月,这次自然关注者众多,夜幕刚降临,大堂里已挤满观众。
林逐汐脸覆蝶形镶羽面具,落落大方地站在台上唱了支《满庭芳》,歌声清亮婉转如珠玉玲珑,引来欢呼雷动。
更多的人将注意力放在林逐汐的衣着上,那一身剪裁得体的裙装,将一身曼丽曲线紧紧勾勒,每一寸起伏,都是经得起推敲的美妙线条。露在外头的修长颈项,肌肤莹润细腻如瓷,透出养尊处优的雪白精致。
“果然是人间绝色……”花丛老手们目不转睛地看着,哈喇子流了一滩。
老鸨躲在后台,看着底下密密麻麻的客人们,笑得合不拢嘴,等到底下的欢呼声平复少许,她才慢悠悠地上台宣布今日的活动。
场面话自然好听,谁都知道今天是花魁逐月正式挂牌的日子,花丛老手们都等着老鸨宣布接客规矩,他们好一亲芳泽。
规矩是事先就想好的,也征得了林逐汐的同意:她隔天接客,每次只接待三个客人,至于客人对象,价高者得。
老鸨说完规矩,底下立刻开始竞拍。
“三百两!”一个公子哥儿仗着坐在前排的地理优势,立刻从座位上跳起来,从人群里挤出来,踉跄扑到台前,掏出一把银票砸到台上,财大气粗地喊:“都赏你,只要你今夜归我。”
银票乱舞如蝶舞,哗啦啦飞了漫天,没人去捡,林逐汐看都没看,一群人扑上去拉开公子哥争相竞价。
老鸨听着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声,眼见大把大把的银子流进口袋,眉开眼笑手忙脚乱,好半晌,才抉择出前三名,恋恋不舍地送那些没能博得头筹又出手不凡的客人们离开。
林逐汐淡定地看着从激烈的钱财拼杀中脱颖而出的三人,自己今天要面对的恩客,眼神渐渐冷却下来。
“三位爷,这边请。”老鸨笑意盈盈招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