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自力更生
沈茉筠的情报转交到朔月手上时,他正抱着厉空鹤哄他睡觉,小家伙精力充沛,每天吃睡之外就喜欢到处乱爬,他自己玩得不亦乐乎,他们这些旁观的却看得心惊胆战,生怕小家伙磕着碰着摔着。
厉空雁为此特意在地上铺了三层加厚的羊毛毯,又换了张特大号的床,铺上厚厚的褥垫,屋子里所有边边角角有棱角的地方能磨平的全部磨平,不能磨平的也包起来。有可能伤到孩子的东西全部收走。
秦修瑞眼见他们眼里都只有小孩子,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去操办婚礼,好在两位兄长还没冷酷到底撒手不管他,他有什么不懂的没考虑到的考虑不周到的他们也会提点。
收到消息,朔月微微皱起眉,转头瞥一眼撑着胖乎乎小手努力爬行偶尔吐个泡泡的小家伙,打开信封。
沈茉筠将所有相关资料都转给他,意思显而易见。金平府典史的死,一定程度上是因他考虑不周到又不够重视,但眼下的重点是找到他留下的东西。以他对典史的了解,对方肯定会做两手准备,即使死了也有办法将想要传达的消息传给自己。至于追杀血影门的任务,有浣月宫出手,也用不着自己再掺和。
他边分神看护小家伙边看信,沈茉筠简单地向他交代了典史的死因经过,详细记录他近况的调查结果。所有搜集到的证据都在其中,只需他自己慢慢寻找结果。但无论他能不能找到,从时间上来算他都要立刻去办,不能赖在这里等婚礼。
朔月默默叹口气,心想自己果然做不成闲人。如果他是典史,他会将消息藏到哪里?肯定不会是什么机关密室,越是平常的地方越不会引人怀疑。
他又仔仔细细地将他的生活习惯和行为看了一遍,双眉渐渐蹙起。
爱吃鱼虾,最近习惯睡书房,在船上每顿饭必点天涯酒肆的桃李酒,送给金平府同知一份换来的字画,秘密接触卸任的刑名师爷……
零零碎碎的生活琐事,看起来完全没头绪。朔月揉着眉心,叫来厉空雁换班,告诉对方自己大概要立刻离开。
厉空雁眉梢微挑,对这结果并不意外。朔月是忙人,他知道,但眼下快要过年,他确认?
“今早修瑞和我说二月二龙抬头是个好日子,他们的婚期就定在那天,你看怎么样?”朔月问,语气平淡。
“不错。”厉空雁点头。腊月正月办喜事的确不合适,这日子已很近了。
“过年前我会回来的。”朔月收起信往外走。
“你用不着和我交代。”厉空雁掀起眼皮懒懒扫他一眼,凉凉道:“我又不是你什么人。别搞得让人听到,以为你对我有意思,特意和我……”
朔月一拳打得他后半句话消音,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如今像打翻了颜料铺。“就你这姿色?”他冷笑,“送我做妾我都嫌伤眼睛。”
话音未落,他人已走远,徒留厉空雁对着他的背影磨牙。
这小子太欠揍了。
林逐汐拎着除湿驱寒的药包回到客栈,给了伙计赏钱,交代他帮忙煎药,自己在房里将今天看中的三处店铺记下来,细细列出地址和优劣势对比。伙计送
来熬好的药,她接过道谢,闻了闻味道确认没什么不妥才慢慢喝下。但凡是药,味道都怎么不好,但她这次没皱眉没怕苦没必须要蜜饯甜嘴。
这不是在婢女环绕人人趋奉的右相府,她什么都要靠自己,没有娇气的资格。
林逐汐认为自己很能屈能伸,她做娇小姐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做平民时也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她不缺独自打拼闯荡的勇气,但也喜欢没有后顾之忧的安定。她会审时度势,但对自己认为值得的喜欢的也会坚持不放手。
简而言之,可塑性大。
虽然很讨厌药的苦涩味道,但她还是锲而不舍地喝完,姿态特别豪迈,完全模仿大老爷们喝烧酒一口干,咕噜咕噜地声音响得特别急像有人在催命似的,喝完还豪爽地一亮碗底,也不知道是想给谁看。着帕子抹干净嘴角,用准备好的清水漱口,林逐汐对自己的情况很满意。
林逐汐认为这是长痛不如短痛。
收拾干净,她裹着棉被早早入睡。
次日醒来,又是忙碌的一天,但今天的任务相对轻松,她没去逛街看店铺,而是结完账,背着包袱到了码头边。
虽是寒冬腊月,又马上就要过年,但还是有人在水上撑船摆渡。这些人自然家境不大好,必须要靠水吃饭不得不为,但也对水越城的情况十分了解,在这些人里选个可靠的帮忙找店铺比自己无头苍蝇似的乱撞碰运气效率要高得多,将来雇来做帮手也很不错,反正自己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雇佣人力要花的资金也不多。
她来来回回地坐了四趟船跑遍附近的水域,在船上就和摆渡人聊天观察,寻找老实可靠的合作人。
小时候二叔林钧教她,每个人的性格以及所思所想,其实在细节、穿戴、举止、眼神、表情以及谈吐上都有所体现。她当时不觉得,但随着年龄渐长,走的地方越多,见识越广泛,她越发觉得二叔的话有道理。只不过这种细心聪敏和眼力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需要大量的实践。
以前跟着二叔走遍天下时还没什么特别感受,但当自己走出右相府独自行走天下时,她越发明白二叔留给自己的是怎样珍贵的财富,那是用再多的金钱权势都买不来的智慧和自力更生的能力,是生活在狭小的后院闺阁中的女孩们永远学不到的。她拥有很多她们没有也不可能有优势和人生财富。这些能保护她,让她无论身处怎样的劣境都生活得很好,而不是像那些女孩们一样,一旦脱离家族和男人的保护,瞬间变成被拔出土斩断根的花草,除了等死别无他法。
想到二叔,她不由叹气,也不知道二叔现在游玩到哪个地方了,好几年没见,也不知道他现在情况怎么样。可惜以她现在这尴尬的状况,别说不知道他老人家的下落,就算知道,她也不敢去见他。
“林公子好端端的叹什么气?”旁边有少女清脆的声音在问。
“只是想到在外游历的叔父,心里有些感慨。”林逐汐随口答,裹着厚厚的大氅站在船头看着脚下的流水出神。
“公子放心,令叔肯定会好好的,毕竟他还有你这样的亲人挂念着。”渔女态度诚恳地劝。
“公子,进来吃
饭吧!”老船夫在里头叫她。
林逐汐应了一声,很快弯腰钻进小小的船舱。
窄小的船舱里支着一张满是裂缝和黑泥的小木桌,桌上摆着两盘菜和三碗饭。
老船夫不好意思地搓着手,局促地看着她,连连道歉,“真是对不住公子,船上剩下的东西不多了,今天又没来得及去城里买菜,只能做这两样。”
林逐汐不以为意地摇头,叫他们父女俩坐下一起吃。“能吃饱就好。麻烦老人家费心了。”
渔女感激地冲她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连忙向她介绍,似解释似证明,“谢谢林公子,这鱼是今天才抓到的江鱼,还新鲜得很,这个芦蒿也是在江边刚采的,林公子可以尝尝,味道还不错。”
林逐汐点头,看一眼渔女,她是个脸色红润的健康姑娘,当然,这样的红润,大部分要归因于长年的江风吹拂。
晚饭是渔女准备的,红烧鲤鱼和清炒芦蒿。很简单的饭菜,但放在普通的渔家已很不错,渔女的手艺很好,林逐汐吃得很满意,觉得以后娶她为妻的男子肯定很有福气,她看这对父女性格朴实,打算开酒馆时就请他们父女俩去帮忙。现在旁敲侧击地打探一下他们的家庭状况顺便进一步观察他们的为人处事也不错。反正她现在不缺时间。
“林公子你要去哪里呀?”渔女随口问。
“到处看看,走到哪算哪。”林逐汐漫不经心答。
“你父母不会担心吗?”渔女惊讶地瞪大眼睛,神情迷惑。
林逐汐摇头不语。
“对不住林公子,阿敏这丫头不会说话,请你不要介意,她没什么坏心眼的。”老船夫一脸憨厚的笑容,诚挚地道。
“没关系,她说的也都是实话。”林逐汐微笑着安慰老船夫,看他满脸的沧桑,忽然问:“福伯,你们这样长年累月地在水上跑不会觉得厌倦吗?”
“我们是靠着这水长大的,和这水亲,如果离开水,反而会觉得很不习惯。”福伯呵呵直笑。
林逐汐貌似不经意道:“可是福伯您的年纪也大了,这水上也不是一直风平浪静的,为什么不到城里或乡下过些安稳的日子呢?”看老人家这年龄,还能跑几年船?
父女俩低下头,一时间都没说话。半晌,阿敏才缓缓地低低道:“林公子,我们离了这水上,根本没有任何活路。”
林逐汐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连连道歉。
自己一不小心明知故犯地提了人家的伤心事,果然试探人什么的必须要心硬点,不然说不好就会把自己给绕进去。
“林公子,没事,您别往心里去。在水上的日子也挺好的。”福伯见她神情不安,连忙安慰。
林逐汐干咳两声,不大自然地扯了扯唇角,不敢再试探什么,连忙转移话题问起水越城的事,气氛才不那么压抑了。
吃完晚饭,林逐汐没打算回水越城,今天为考察人跑的有点远,何况在哪里睡觉不是睡?何必非要跑回客栈?她也不缺这一夜的宿资。
阿敏给她收拾了地方,她却毫无睡意,又跑到船头看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