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中断的线索

原以为浣月宫扣下所有人盘查询问会很费时间,船上乘客们嘴上不敢说,心里却都免不了嘀咕两句。没想到沈茉筠只找出几个人分开询问情况,又问了些人的日常情况,不仅是死者的,也有其他乘客的,有些问题甚至和凶案风马牛不相及,然后她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派人去拎一个船员回来。

她派去的人扑了个空,只带回一具冰冷的尸体。

这是船上第三个死人,但这次死的是工作人员。负责人听到消息再也坐不住,匆匆忙忙来找沈茉筠要个说法。

沈茉筠平静地接待了他。

“沈姑娘,这……”负责人觉得实在无法接受。

“我知道。”沈茉筠淡漠地截断他的话,神情如剑锋上映出的一缕明月光,平静而冰冷,微带杀气。“这件事和贵船的人无关。”

负责人摇头,“沈姑娘……”

“这不是贵船的人。”沈茉筠见他没明白自己的意思,索性挑得不能更明。

嗯?负责人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什么叫不是他们船上的人?这明明是跟随他们数年登记造册的船员,怎么会不是他们的人?

沈茉筠轻轻一叹,眼神宁静而悲悯,轻声道:“我让人留下尸体,就是为了和您交代。”

负责人怔住,难以置信的目光在尸体面目上打转,连连摇头。“这不可能,小季不可能是血影门的人,不是我们……”

“这不关您的事。”沈茉筠摆摆手,“这也不是你们的船员。”她蹲下来,在尸体脸上一阵摸索,撕下一张人 皮面具,露出一名陌生刺客的脸。

负责人的脸色变了,他不认识这个人。

“看样子他已经潜伏一段时间了。”沈茉筠若有所思,示意他将尸体带下去处理,通知苦主并赔偿善后。

负责人脸色发青,他以为船员的管理制度已很完善,但现在看来还要继续改革。这样的事太糟糕,客人和船员的生命安全都没有保障。

“沈姑娘可有问出什么吗?”

“没有。”沈茉筠摇头,“我们的人去晚一步,他自杀了,只带来尸体。”

无法在他们的封锁下逃脱,落到他们手里又很难保证不会被挖出什么,自然就只能死。

负责人走了几步,忽然回身问:“沈姑娘,小季的尸体……”

“您都已经猜到了,又何必再问?”沈茉筠轻轻叹息。

负责人脸色黯淡,默然不语。

尸体沉在水里十天后会浮上来,对方既然早有预备,肯定不会留下这个明显的破绽,小季的尸体大概永远也找不到了吧?想到小季家里等着他回家的新婚妻子,负责人默默叹气,再看向沈茉筠的眼神便带上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生命如此贵重又如此轻贱,弱者费尽心思地努力生存,也抵不过强者拂袖之间的随意抹除。

沈茉筠默然凝视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回想

这一夜的翻覆,询问、打切口、暗示、搜查……都是无用功。

她又抽出那些记载死者日常生活的记录逐字逐句地研读,但还是没有收获。有价值的文书信件都没有,现在所有涉案人员都死了,基本上是个无解的死局。自己原本还信心满满,以为能摆平血影门,现在看来……她默然,只能寄希望于主子最近心情好,不会重罚她了。

林逐汐躲在客舱里,不敢出门半步。船上连死三人,哪怕第三个是畏罪自杀的凶手,也足以令人毛骨悚然。只要一想到凶手无声无息地潜上船悄悄地杀掉船员剥其面皮做面具,林逐汐就觉得脖子上阴风阵阵脸好痛,像被人活活扒皮……幻想出来的场景无比血淋淋,她只觉身边所有人都不可信任,看谁都能看出三分猜忌。

她相信和自己报有同样想法的乘客大有人在,没看这两天船上冷清很多。即使大白天都没几个人在外头吗?冷是一回事,更多的是怕。

所以,当她听说沈茉筠会将他们一路护送到客运终点时,的确是发自肺腑地松了口气。

沈茉筠出门一趟也不白跑,顺便将两岸出没的水匪一网打尽,稍微赚了点利息。

中途船只到水越城时,林逐汐下了船,双脚接触到陆地时,她整个人都生出一种踏实感。水上到底没有陆地安稳,她不适合以船为家长期流浪水上。

此时已近傍晚,水越城渐渐坠入夜色包裹的浓郁梦境里,暗沉的夜色来的快而明显,以一种大开大合的气势笼罩大地,城中万家阡陌一朵一朵亮起淡黄的闪烁不定的灯火,微微蜿蜒。

哪怕是入冬的夜,街上依然有不少人行人走动,摊贩的叫卖声混入夜色,各种小吃摊前白烟葱茏地冒出一溜溜浅雾般的水汽。

林逐汐拎着包袱站在街道入口,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神情很茫然。

她感觉自己站在这里,和这些赶忙着回家面带笑容的行人格格不入,根本不知道何去何从。她像站在道路中央的孤岛上,周围的人或嬉笑或严肃或采购或忙碌或疲倦,熙熙攘攘的人群,形形色色表情各异的脸,在她身侧化为无数陌生四散的潮流,流向四面八方。他们每个人都在动,每个人都在说话,纷纷扰扰的喧嚣,呼啸来去的人潮,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回的家和方向,但唯独她没有。这一切也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难以言喻的寂寥和孤独的滋味突然间涌上心头,还有淡淡的酸楚和委屈,她眨了眨眼睛,不知为何鼻子发酸眼眶微热,她连忙甩开这一刻莫名其妙的软弱和无助。

众人从街上经过,都诧异地看一眼这个傻站在街口发呆的男子,她僵硬地立着,闹市人多,不时有人从她身边经过撞到她,撞得她不由自主地歪倒在人流里,或嫌她挡住路瞪她一眼,她却一动不动似毫无知觉,呆呆傻傻地看着人群,脸上的表情茫然而空白。

莫不是个傻子?

不时有人经过,轻蔑而厌烦地瞥她一眼,暗暗猜测。

林逐汐不知道自己呆呆地看了多久,她只觉自己的脑子

里都是浆糊,根本想不出什么来,冷风拂面的感觉并不好受,带着刺痛,仿若刀割。冰刀般的风吹过脸颊,她感到自己的脸快要僵了,但这样的僵硬反而提醒了她,唤回了她四散的思绪。

她不能站在这里发呆等着冻成冰雕,得赶紧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现在已经很晚了,她不能这样冒冒失失地去白家找白慕雅求助,怎么着也得收拾齐整。

找了家规模中等店面干净整洁的客栈住下来,林逐汐进客房头一件事就是检查房中大大小小的角落,尤其是可能藏人的地方和安全死角。这是很久以前她亲耳听闻的教训。她可不想自己独自休息时突然从某个角落里钻出一个陌生人,即使对方没恶意也能吓死她。

吃完饭洗完澡,林逐汐关好门窗,做好简单的安全防护提醒,早早地睡下了。习惯了船上若有若无的水声和摇晃感,突然变得这么平静,她还真有些不适应,甚至连续冒出整间房仍在轻轻摇晃的错觉。她闭上眼睛,一时难以入睡,脑中不断冒出那几具狰狞可怖的尸体,她霍然睁开眼睛,感到微微恶心。

对自己目前的状况,她早有预料也并不担心,但还是不适应。她觉得自己的想象力很丰富,各种奇奇怪怪的联想源源不断地浮出脑海,她一时间倒是睡意全无,只好安安分分地闭目养神。

一觉睡到大天亮,林逐汐睁开眼睛时回想半天,硬是没想起来自己是何时入睡的。她爬起来洗漱,却觉得脑子晕沉沉的,鼻子也不通气。她揉着发酸的鼻子,无奈地想自己该不会是生病了吧!想了想没在意,她身体底子好,小病小痛的素来懒得在意。她坐在镜前,仔仔细细地化上丑妆,并没有急着找合适的店铺。

她对水越城的情况不熟悉,要找一家合适的店铺肯定不会太顺利,买店铺也容易吃亏,与其自己贸然寻找,还不如找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了解情况。但她没打算找白慕雅。她骨子里是好强的人,不愿意欠人恩情,只想靠自己的力量将一切打理妥当,再将盘下的店挂到白家名下,避免可能出现的流氓小混混的欺压和商贩诈骗之类的麻烦事。

大冬天的她不大喜欢出门,但也不想一直挂心这件事。林逐汐向掌柜打听好店铺的购买市价,决定先去转两圈,熟悉一下城中的基本情况。

贫民区那边她是不考虑的,自己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谁还有闲钱去酒馆?就算在那边开了店,能赚到的钱也有限,说不准还会赔本。

首选自然是官宦士族居住的地带,这种人钱多也舍得花钱,相对好赚。其次富商居住的地方也可以考虑。她最先去的就是这两片居住区附近的商业街。

街道上来往的人流如潮,各种小吃摊前更是何在热闹,林逐汐也不着急,边走边玩走走停停,偶尔也买点小吃尝尝,不时有小孩子蹦蹦跳跳地从她身边跑过,身后父母追着喊,偶尔跌倒,做父亲的抢先一步扶起孩子,母亲必然会心疼地给孩子拍掉身上的灰说上两句。

林逐汐边走边看,心里有点羡慕。

路过医馆时,她想了想,拐进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