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兄弟决裂

飞花如蝶,宫道两旁的原本栽着的花木全都被移掉,改成了一树树三人高的梨花树,虽使得宫道变得比以前更加窄,但也更加花轻似梦,只需要稍微的轻风,便使整条宫道飞花如雨迷人眼。

璇玑悠然又漫无目的地走在宫道上,身后只带着一个亲信婢女。她远远地就看见无怀寒迎面过来,停了停脚步,又稍微加快了步伐走过去,“阿寒。”

无怀寒见到她,疏离又不失礼节地微微一颌首,“嫂子。”

璇玑笑了起来,“我回来这么久了,倒是第一次和你单独聊天呢。矜这个人你也知道,他不喜欢他的人和别人过从甚密。”

无怀寒一皱眉,“你同我说这个做什么?”

璇玑低头摇扇一笑,抬手示意身后的婢女退开,而后一抿嘴低声劝道:“你和元后的事,你以为无人知道吗?”

无怀寒面色一冷,“我和她能有什么事!”他的言辞难掩惊诧紧张,虽然极力想澄清什么,但听上去反倒更像做贼心虚。

虽然他已决定放弃闻人九,然而他不能否认曾经对闻人九动心的事实。

璇玑摇着团扇愁容无限地走到一棵梨花树下,微微侧头,轻声说道:“你以为你大哥是豁达的人,实际上他十分多疑,很容易因一点小事就介怀在心,更何况元后曾经差点完全投入别人的怀抱,回来后又和矜不再亲近。如今你又和她关系亲近,他怎能不怀疑生气?”

无怀寒被她那句别人的怀抱吸引了,沉声问道:“什么叫别人的怀抱?阿九她一直都在大哥身边,何曾离开过吗?”

璇玑惊觉失言,拿扇子挡了一下嘴唇,转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没什么,一点小误会罢了。”

无怀寒深以为闻人九前段时间的反常是因为得知了矜骗她助孕药的事、加上璇玑回来引起的,他虽不能理解为什么她突然性情大变,却也不曾怀疑过其他原因。

“小误会?你告诉我,阿九……嫂嫂她究竟出了什么事?”

璇玑为难地看着他,直到他再三相问,才不得不说:“你执意想知道,我便告诉你,只是此事关系重大,你千万不要怪矜才好。”

“你说!”

璇玑移开了目光,落在不断飞落的梨花上,“你可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不等他回答,又说,“我回来之后的几天,清妃也回来了。”

无怀寒目光一凜,再怎么推算日子,她回来的时候也不可能在清妃出现以前。

“之后你所见的闻人九,实际上是我。”

“——!”无怀寒逼到她正面,“你是阿九?!那真正的阿九呢?”

璇玑沉默地看着他,目光一分分暗下去,最后惆怅地道:“清妃姑姑……从来没有回来过。”

无怀寒一时无法理解她话中的意思。

他当时所见的闻人九不是闻人九,他所见的清妃也不是清妃。那么当时的清妃是谁,还是说整个壶天镜的仙们眼花了吗?!

璇玑低头敛了敛裙摆衣袂,轻声道:“我出来的时候不少了,我先走了。”

无怀寒想拦住

她问个清楚,却被她打断:“若你有什么疑问,不妨去问问元后。”罢了转身离去,长长的裙尾拖曳在地,随着她的步伐慢慢滑开一条迤逦的影子,犹如一记尖刀砍在无怀寒心上。

当时的闻人九是璇玑,那么清妃……

他转头大步地冲向元后宫。

闻人九新得了一只锦雀,正调训呢,侍女来报无怀寒来了,不等她同意,无怀寒便一阵风一样冲进了庭院。

素洗将他往亭外拦住,眉色稍稍有些锋利,“二公子,这里是元后宫,您怎能横冲直撞?”

无怀寒收敛了焦躁之色,低头毫无诚意地弯腰拱了拱手,“劳烦仙子通报。”

闻人九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将身边的侍女一应摒退,只留了素洗。

“阿寒,有什么事?”

无怀寒一掀袍坐下,挡开素洗奉上来的茶,开门见山地问:“清妃回来的那段时间,你在哪里?”

闻人九一怔,没料到他会怀疑这个,她下意识地看了眼素洗,素洗轻轻摇了摇头。她执起茶杯,轻轻抿一口,佯装古怪,道:“我自然该在哪里就在哪里,你怎么问这个?”

“你说谎。”他直截了当戳穿。

闻人九低头看了眼地面,放下了茶杯,对上他的目光,“你是怎么了?是听说了什么吗?”

“璇玑早就回来了,在清妃回来之前就已经在祁堇宫了。从她出现到父母出事这段时间都是她假扮的你,那段时间你分明就在相知馆!”他突然拍案而起,一声巨响差点拍裂了石桌,“你为何要假扮清妃!?”

闻人九肩膀猛地一抖,瞳孔缩了一下,素洗沉下脸低叱:“二公子!”

“素洗……”闻人九转身把锦雀连着笼子递给她,“你帮我放回去,我和他说几句话。”

素洗不大放心,犹豫了一会,还是提着笼子走了,临走加了一句,“我去去就回。”

待她走远了,闻人九才慢慢地坐下来,神情也沉了下去。无怀寒知道她这是在思考该怎么说,因此没有逼她。

“没错,那段时间的清妃就是我假扮,没有人能认出来。”

无怀寒问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否父母……”他本就觉得父母出事事有古怪,然而母亲恨惯了清妃,即使表面做出一副容人之量,身为亲儿怎么会不知道母亲真正的心思,所以后来并没有多想,一切只归咎在清妃之上。然而此时知道那时的清妃是闻人九假扮,就不得不怀疑一切是否是一场阴谋。

他停顿了一会,压低了声音,却阴沉如暴雨前的黑云,“是否是哥哥策划的一切!”

闻人九嚯地站起来,“当然不是!”她难掩紧张,吞了吞唾液,只得说,“当日你指出我喝的药并非助孕药,而是避孕药,我回去质问矜,内心很伤痛,遂离开了祁堇宫。帝君……就是你父亲,他让清竹将我带回相知馆,告诉了我一些有关矜和璇玑的事,我心如死灰,便以……一年后离开壶天镜为要求,答应你父亲假扮清妃。”

亭子里一阵寂静,风吹得花草簌簌响,又传来不远处飞燕贴水飞过的呢喃。

无怀寒皱起眉,“父亲为何要你假扮清妃?”

闻人九道:“当年清妃病死,事有蹊跷,帝君一直都怀疑有人害她,让我假扮,就是想找出凶手。”她抬眼看着他,“之后的事,你应该知道……”

无怀寒只觉得心里一阵发冷。

他是知道父母没有表面那样的琴瑟和鸣,但是没想到父亲为了别的女人,而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

齿冷、心寒!

闻人九见到他这个模样,心里涌起不忍之情,然而如今延心宫流言四起,她不能和他太过长时间的单独接触,便沉默地站了一会,决定回去。

无怀寒一把抓住她手臂,声音就像被九尺寒冰冻过,“你没有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她低声回答他。

“那你告诉我。”无怀寒转过身面对她,“既然你假扮了清妃,为何哥哥不曾找你,反而让璇玑替代了你。若他对你无情,又怎么会让你做元后?其实他早就知道了,知道你在哪里!没有哪个男人会心甘情愿让自己的妻子和别人在一起,他隐忍的原因是什么?你告诉我,是否一切都是他在暗中推波助澜!?”

“你胡说什么!”闻人九脸色愈加红,这是她紧张的表现,“矜怎么会这么做呢?他……”

无怀寒打断了她,“你敢用他发誓?你敢说如果他没有推波助澜,否则就叫他身死雷霆之下,生世为蝇狗、永无翻身之日!”

闻人九容色凝厉,不再说一字。

无怀寒冷笑了一声,“果然如此。我敬之爱之的大哥!竟也是个阴险狠毒的小人!”

“不!”闻人九立刻辩解,尽管她的话听上去苍白无力得好像一张薄纸,一戳就破了,“他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人,帝君对他有抚养之恩,他怎么敢害他!?”

无怀寒微微仰头看她,脖子上青筋毕露,眼神里仿佛飞出刀子一般狠厉,“他若是真的闲云野鹤,怎会这么迫不及待就坐上壶天帝君之位!”他扣住闻人九的肩膀,想起了很多事,“阿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所以你一直让我走,让我不要再回来……因为大哥他不会放过我?!”

闻人九无话可说。

她没有任何托词再骗下去了。

“阿寒……”

无怀寒突而一把将她抱入怀中,力道生猛,撞得闻人九胸口一阵疼,“阿九,你随我走。我救你离开这里!”

不等闻人九说出拒绝之词,月亮门外传出素洗惊慌而又大声地一喊:“婢子拜见帝君!”

闻人九心里咯噔一声,然而无怀寒竟没有因此松开她,反而更紧地拥着他,直到无怀矜出现在庭院里。

闻人九整个人都僵了,来的人不只是一个无怀矜,还有一贯温柔明丽的璇玑。素洗低头束手站在一旁,脸色苍白紧张。

无怀寒过了一会才很慢地松开她,然而却仍然牢牢抓着她的手,转过身来对上无怀矜的视线,甚至笑了一下:“哥哥。”

无怀矜阴枭地盯着他,目光落在闻人九身上,轻轻地一开口,“阿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