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重回祁堇
房间里浮动着微弱的鬘华花香气,若有似无,挥之不去。闻人九躺在床上,不知何故,心里总是莫名地焦躁。元后罪行昭彰,明明她很快就可以自由了。可是哪里不对?
寂静的房间里,慢慢传来一阵呼吸声,绵长略重,听上去是有谁在外间睡着了。
她猛地睁开眼,因双眼被风刃所伤的缘故,眼睛重重包裹着纱布,因此她的一切表情并不能让人看出来。她极小心地掀开珠帘走出,凭着微弱的呼吸声避开侍女。
相知馆的一景一物她都很熟悉了,因清妃所好,相知馆里常年燃着的苏合香,而这里熏着的却是她熟悉无比的……鬘华花香。
她沿着墙壁摸索,不慎撞到一个花架,发出巨大的声响,侍女立刻被惊醒了。
“娘娘!您怎么起来了。快回去躺下吧,若帝君知道婢子照顾不周,会降罪婢子的!”她三两步上去扶住闻人九,试图将她带往床榻休息。
然而闻人九没有动,沿着她的手臂上下摸索,气息不稳地询问:“你是谁?”
侍女恭敬谦逊地说,“婢子唤作上元,是新来的。”
闻人九淡淡哦了一声,问:“相知馆新来的?”
侍女犹疑了一下,点头嗯了一声。闻人九整个人颤着,由她扶着回去,然而还没走几步,她便将侍女一把推开,急怒厉声斥道:“你到底是谁!相知馆从不燃苏合香以外的香料,你还想骗我!”
侍女懵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站起来,道:“娘娘,您别激动。只是换了个香料而已,您不要激动,快回去歇息了吧!”
闻人九抓住覆眼的纱布,一用力便扯了下来,因使用蛮力的缘故,脸上被勒出了一道红痕,她用力睁眼看着所能看到的一切,即使模糊的很,一切却都了然了。
“你还敢说,只是换了香料?”她看向侍女,“这里,这里是祁堇宫。”
侍女低头不语,暗中捏诀,向素洗通风报信去了。
闻人九见她唯唯诺诺的模样,推开她就走,然而不等她推开门,门便从外面被打开,一道身影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笔直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心里猛地一突,慢慢抬头,虽看不清,却已知晓来者何人。
侍女见无怀矜来了,弯身无声退下。
鬘华花香气涌动,似乎更浓了几分。
闻人九只觉得眼前一暗,紧接着手臂被抓住,整个人无法抗拒地被半拖半搂地带到了床榻上。她想挣扎,却无能为力。
“你放手!”
无怀矜真的放了手,却在她身上施了个禁身咒,让她妥善躺在床上。
“别挣扎了,你元气大伤,解不开我的禁身咒。”他将被子给她盖上,握住她的手,仔细地摩挲,轻轻地抚,“阿九,你离开这么久,都不想我吗?”
闻人九心里刺痛,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和璇玑出双入对的亲密情景。
“你的阿九,一直都在祁堇宫,你又忘了吗?”
无怀矜笑了一笑:“阿九,你和璇玑不一样。”
闻人九沉默了,然而很快她一声冷笑,针锋相对,“当然不一样,我只是她的影子,何敢和她相提并论。”
无怀矜想去抚摸她的脸颊,却被她一扭头躲开,愤恨地看着自己。
“阿九,你怎么可能只是她的影子。我从没有把你当成一个影子,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妃子,将来会是我的元后……”
“你说什么?”闻人九突然打断他,“什么元后……?我怎么可能是你的元后?”她很快想到了帝君,脑子里纷乱如麻,隐隐感觉忘记了什么。无怀矜自知失言,将她用力抱进怀中,十分温柔地说,“阿九,你离开的日子里,我一直都找你,我不敢说你失踪了。因为璇玑回来了,若在这个当口你失踪了,对祁堇宫太不利了。我只能隐瞒你失踪的消息,让璇玑假扮你,暗中寻找你。”
闻人九突然安静下来。
“阿九,你看,这儿的一切都和以前一模一样,只要你心甘情愿,我们还能和以前一样,不好吗?等你身子彻底养好了,我们再要个孩子不迟。”他抱着她,眼底里充满了憧憬。
闻人九张了张口,却冷笑,“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帝君是不是已遭了你的毒手?”
无怀矜沉下脸,松开她,却使狠劲地抓住她的手,“你不相信我,难道去相信无怀征!”
“否则呢?”她猛地一皱眉,手骨疼痛的稍松,无怀矜大怒,一掌拂倒花架,“你这段时间,到底和无怀征有过什么!”
“没有。”她静静地说。
无怀矜极端的愤怒稍微退却,慢慢冷静下来。
“很好,很好!”若她敢说有,他定会一怒之下返回延心宫将帝君杀了。
闻人九神情微妙地一变,柔和了声音,“矜,我难受。”
无怀矜当即坐下来抓住她的手,又轻抚她的脸颊,十分地焦急关切:“哪里不舒服?”
“我想听听你的琴声。都说琴声印现心境,你弹琴给我听,让我听听你对我的心意,还是不是以前那样。”她说的哀婉腓侧,无怀矜连想的时间都没有,“好好好,我去取来,你好好休息,等我!”
他疾风一般走了,闻人九脸上的温婉霎时消失。
禁身咒虽不那么容易破除,但不是不能。待无怀矜取琴回来,床上空空荡荡,闻人九已不知所踪。他愣着站了好一会,猛把刚刚修好的琴再一次摔碎。
“闻人九——!”他双目暴突,凶狠地似猛兽。
闻人九凭借模糊的视力一举离开祁堇宫,驾轻就熟地往延心宫去,往来路上遇到好些个侍女,见到她容色憔悴,更是衣衫不齐,就像一个逃犯一样奔窜在宫道上,皆不知该不该跪下。
她一路冲进延心宫,头一次恨延心宫如此之大。
前方隐隐地聚着一群人,她看不清楚,但是直觉告诉她就是那儿,她奋力地跑过去。
“帝君,对不住了,此案重大,琵琶公主
不许您多逗留片刻。不是我等不留情面,还请多多包涵。”
帝君被捆仙绳所束,投入囚车之中。囚车安静地动起来,他神情自若,闭目养神。
“帝君……!帝君!!”
身后清晰传来闻人九的声音,帝君倏地睁眼,回头看去,果真是闻人九一路狂追囚车而来。
“停车!二位!请停车!”
囚车渐渐停下,闻人九直扑上来,不敢相信帝君就在里面,可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错不了的。
“帝君,帝君!你怎么会在这儿!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是不是他做的!”
她茫然无神又焦急不安的目光太过明显,帝君起身近看,神色严肃:“你的眼睛怎么了?”
闻人九下意识地抚眼睛,佯装无事,“不过是看不清楚,可能是五浊山风刃所伤,养一养就好了。”
眼睛一热,帝君将手轻轻覆在上面,温和地说:“无事,闭上眼。”温暖的暖流自他的手贯入双眼,再度睁眼时,已全然无恙,也看清了帝君此时的状态。
捆仙绳加身,囚车所拘。
她愣愣地瞪着眼,落下泪去,“他竟……这样对你!?”
帝君反而笑起来,“阿九,别哭。”他擦去她的眼泪,“矜儿心里还是有你的,忘了这些事吧,回到他身边去,你永远都会是他的元妃、元后。”
前头押送的使者催促:“壶天大帝,请不要再拖延了,您杀了子璃娘娘,还是赶紧随我等上天宫吧!”
闻人九不敢置信地看着两位使者,又看向帝君,“你杀了元后?为什么?”
帝君坐回去,只催促她回去,不再多言。闻人九牢牢抓着囚车,心里有个猜测渐渐成形,令她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是不是因为我?他……他!”
帝君猛一把捂住她的嘴,容色严厉,“别再说了!”又十分地坦然,“是我的劫数到了,是时候了。”又附耳在她边上很轻地说,“我赠你的暖玉,危急时刻以血养之,可暂时获得无上修为。不过……”他目光移向她身后,意味深长。
闻人九猛地回头,手臂一沉,竟被无怀矜死死地捉住,一把拽离了囚车。她不肯松手,强行使力的结果便是手掌满是擦伤,被无怀矜拽住的地方,更是痛入骨髓。
无怀矜全不顾她痛与否,强忍着满腹怒火,对两位使者道:“二位,请上路吧,切莫让琵琶公主等久了。”
闻人九抬头看着他,不敢相信这一切真的是他在操纵。
而自己,无意中竟成了他通往帝位的桥梁。
囚车安静地飞往天穹,远离了所有人的视线,周围静得只有风吹的声音,密布的微雨打在身上,痛彻心扉。
她拼尽了全身的气力将无怀矜推开去,自己却因此也摔了个趔趄。干涩的眼睛一滴泪也流不下来,从头到尾……从头到尾,她都不知道,他的心狠、绝情,无人能出其右!
“无怀矜——!我恨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