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血迹
十一、血迹
仪姚母亲的住处与三坟巷仅仅隔了一条街,破旧不堪的瓦房顶着黑压压的乌云,三人磨磨蹭蹭赶到的时候,灰蒙蒙的天空又阴了几分,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兆。
房檐脱落的墙砖显露出岁月鞭笞留下的青色痕迹,三人刚踏入楼梯口,一股常年累积的霉味扑面而来,一下窜入鼻腔,将毫无准备的三人狠狠呛了一口。
“咳咳——”杨天峰一手捂着鼻子,“这什么鬼地方。”
年代久远的老旧楼梯被人踏得“咚咚”直响,逝莲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玄子梁,“怎么,你们没来过这儿?”
“吴队让其他人来过两趟。”杨天峰挥了挥眼前弥漫的灰尘解释。
话说间,仨儿已经到了仪姚母亲房前,是从楼梯口算起的第四间。
房门半开,露了个缝隙,轻轻一推摇摇欲坠的木门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木门后一个约二三十平方米的空间清晰的出现在眼前,四面砌墙的砖头还长了不少苦鲜。
三人绕着四四方方的房间打量一番——除了散落的几件零碎家具,别无他物。
“子梁,瞅什么哪?”冷风从锈迹斑斑的窗户外“哗啦啦”刮进来,位于西面的厕所虽不算臭气熏天,但也好不到哪儿去。杨天峰注意到玄子梁从一进门就目不转睛的盯向厕所里一水龙头猛瞧,人似乎还未从呆滞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子梁,你别真出什么问题哪?”杨天峰伸手使劲摇了摇玄子梁肩膀。
“是有问题——”逝莲接过话,朝墙角走了过去,“不过有问题的不是子梁,而是这个水槽。”
玄子梁紧紧跟上,对厕所内散发的阵阵恶臭仿若未闻。
被玄子梁狠狠瞪了眼,杨天峰一搔脑袋,也跟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下水槽,“这儿能有什么问题?”
玄子梁食指在水槽边沿轻轻一划,终于吐出两个字,“干净!”
“什么?”
玄子梁瞟了一眼不明所以的杨天峰,终于多说了一个字,“太干净!”
“哈?”杨天峰满脸疑惑的看向逝莲。
“这水槽和周围布满尘埃的环境太过格格不入,”逝莲随手从墙上捻起一小撮灰尘,接了下去,“很明显这水槽前不久刚被人清洗过。”
“这能说明什么,”杨天峰搔了搔脑袋,“洗水槽不是很正常么?”
“反常!”玄子梁视线绕过整个房间,眼中划过一道精光。
看着杨天峰如堕云雾的模样,逝莲无奈的揉揉额角,指指水槽上方的洗脸池,“仪姚的母亲只是个年老体衰的妇人,自然不会经常打扫房间,所以房里布满灰尘,而如果真想清洗什么,显然上面的洗脸池更顺手,”逝莲停了停,瞧向对水槽若有所思的玄子梁,“如果需要用上水槽,水槽也不该清洗得如此彻底才对!”
瞧向近乎一尘不染的水槽,杨天峰有点迟疑,“那这一老妇人清洗水槽会为了什么?”
“事出反常必有妖,”逝莲一耸肩,“无论如何总归找到点线索,也不算一无所获。”说着走近水槽,弯下腰从兜里摸出个喷雾剂。
“pltll检测器(主要成分鲁米诺,能检测到微量血迹后,会在暗处发出蓝光)?”杨天峰眼尖的认出逝莲手里的东西,“还敢说不是一早就打算跟出来,连这物件都揣兜里哪!”
逝莲不置可否的笑笑,将喷雾剂喷在水槽内壁。
窗外的乌云遮去了阳光,让房里三人很容易一眼就清晰辨认出水槽内悠悠的蓝光。
杨天峰一整嬉笑的脸色,“这里出现过血迹?”
逝莲收起喷雾剂耸耸肩,“这就不算白来一趟呐。”
“就算发现血迹,”杨天峰不怎么赞同的摇头,“咱也找不着人来问个清楚哪?”
“房子!”玄子梁咬着指甲盖吐出俩字,打断杨天峰的话。
“连住了大半辈子的房子都可以舍下,仪姚母亲在葬礼后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而新房买的时间不会太长,我们可以试试——”
“查市内的房产交易记录,”杨天峰一拍手叫到,想想又问,“这个我们之前想到过,但范围是不是大了点?”
“嗯,”逝莲托起下巴补充,“可以缩小范畴,仪姚母亲不会挑太大的房子住,也不会搬到城市闹市区。”
三人一番商量,走下楼梯时,天空已经下起了蒙蒙细雨。
“呼——这下终于可以回去跟吴队交差了,”杨天峰说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阿嚏——”小雨“滴滴答答”的顺着房檐落下,深秋的凉意让人不自觉打了个喷嚏,杨天峰搓着发红的鼻头冲两人“嘿嘿”一笑,“这雨下得可真不是时候,”说着竖好拉链,拽过一旁自出来以后就重新恢复木讷的玄子梁,三步并两步冲入雨幕。
逝莲摇摇头哑然失笑,紧跟了上去,跨出几步,脚下突然一顿,想起什么似的停在原地。
“逝莲?”杨天峰见身边突然少了一人,疑惑的扭回头。
“嗯?”逝莲回过神,看着二人挪过来的视线,笑得抱歉,“我想起有点事,你们先回去交差吧,”视线瞄了下三坟巷的方向又接上,“我晚点就赶来。”
“是还在担心怎么解释翘班吧,”杨天峰倒不啰嗦,拖着发怔的玄子梁就往回赶,“放心,你这情况可以算‘将功抵过’哪!”——远远的,还能听见杨天峰的声音穿过层层雨幕到来。
细雨潺潺,顺着大杨树的叶子茎一滴滴滚落下来,全身包裹在黑暗里的男人背靠在树冠下,食指和中指间夹了根“云烟”,谁也不知道他已经在雨中站了多久。
“则——”声音从三坟巷中传出,“真的是你。”
“则?”树后之人夹烟的手指动了动,吐出一个重复的单音节。
逝莲偏了偏头,“上一次,我只听清这个字,”逝莲摊开手,“或者,你愿意再说一次?”
男人依言只是弹了弹烟灰,并未搭话。
“算是默认吗?”逝莲露出笑容,一股烟草味儿窜入鼻孔,这才注意到男人手中的“云烟”已经燃掉半截。
包含“尼古丁”的烟雾模糊了男人脸上狰狞的疤痕,男人的眼睛却片刻也没有离开过前方一片三四十平方米的荒地。
逝莲怂了怂鼻子,顺着男人的目光望去——贫瘠的土地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黄土堆,几株病怏怏的蓬蒿东摇西晃的插在土堆旁
“那是野外的乱坟——”男人突然开了口,还是那种棉布撕裂的沙哑。
头皮有一刹那轻微的发麻,逝莲透过朦胧的烟雨望向大小不一的黄土堆,视野渐渐被从天而降的雨染得模糊不清。
“无名的,坟墓么——”踏入阴森的坟地,逝莲任由雨水顺着被冲湿的头发一滴滴滚落,鞋底粘上了黏稠的泥浆,手指的高度刚好触碰到一个不高不矮的坟包,逝莲停了停,又接了下去,“埋在这里,连探望的都——不会有吗?”
“死了人,埋在这里,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身后传来男人嘶哑的回答,在森寒的雨幕中显得格外肃杀。
“——就这样消逝,是么?不被任何人记忆,不被任何人怀念,仿佛——”逝莲仰起头,只看见漫天雨丝铺天盖地而来,眼中是被雨水淋湿的冰凉,“就仿佛,仿佛从不曾存在过一样——”
“……”
良久都没有再传来男人的回应,待逝莲再回过神来时,身后之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只有留在地上的烟蒂能证明男人来过的痕迹。
“还是回去洗个热水澡吧,”终于,逝莲支着头笑了一下,将湿透了的头发掳在脑后,“这下是真的翘班了。”惊仇蜕 。
(十一、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