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走吧,去天堂
汽车在开往普兰的路上,8月西藏的天空纯净得像是一面镜子,像是可以照出人的内心。
“西藏,天堂!我又来了!”
米兰朝着天空呐喊。太舒服了,好久都没有这样彻底地呐喊过了。
元野看着天真得像是孩子一样的米兰,这是一个像钻石一样的女人,她的每一面都是那么的光芒四射。
“原来这里如此美丽,感觉整个人像是掉进了仙境里,连呼吸都开始顺畅,在这里的人应该一辈子都不会生病吧?”
“西藏,是唯一一个我来了不想走,走了还想来的地方。我很多年来都在做同一个梦,时常在这样的梦中惊醒。”
“什么梦?”
“我梦见了我背着我的画板,带着我的行囊,来到了这片雪域高原,在这里看夏日的七彩,在这里听牦牛的呼唤,在这里寻找四瓣的格桑花。”
“那很浪漫!米兰,也许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是个让人无法拒绝的人。”元野看着米兰。米兰开始心跳加速,她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她害怕看他的眼睛。
“我总感觉人像是衣服一样,时间久了就有污垢与杂质,需要清洗。而西藏就是清洗杂质最好的地方,无论一个人有多么的颓废,内心的伤痕有多么的厚重,只要来西藏,他就像是到了天堂,所有的伤都好了。”
元野笑,他只是笑,望着这个单纯的女人,他笑了。
“你知道我那天晚上给你打电话是找你做什么吗?”
“说来听听。”米兰被西藏的这片湛蓝给浇醒了,她像是个孩子一样地问他。
“我想拍一部关于你的故事的电影,但是我不了解你,我找广美,她就把你的电话号码告诉了我。”
“广美喜欢你?”米兰的答非所问让元野有些懵。
他怔了几秒钟说:“喜欢我的人很多,我总觉得有一种人他会让很多的女孩子对他有深深的好感,这也许是一种气质,像是那个演员佟大为。但是等真正了解了这个人,有时候并不见得是真正的喜欢。而我就是一个被很多女孩子标榜成佟大为一样的符号的一个人。”
“为什么这么说自己?”
“因为我确实有很多很多的怪癖,若是女孩子真正地跟我在一起了之后,真的不一定喜欢。”
“噢?说来听听。”米兰打量着这个男孩子,忽然觉得他的话题对自己永远都那么有吸引力,真是个有魅力的小子!
“我呀?我喜欢睡觉的时候把整个房间都挡得严严实实的,关上了灯,就感觉像是一个封闭的黑暗世界,黑暗和封闭能给我安全感。事实上,我家的窗帘总是会有那么一丁点儿的缝隙,透进那么或浓或淡的一些月光来,很让我失望。我还喜欢一个人在书房看书的时候,身边的人都最好不要来烦我。事实上我也总是天不遂人愿,不是一些恼人的电话,就是慕矫健或是路环环,不到三五分钟就总有一些事情出现在你的脑海。总之,我没有一次是那么如我所愿,这点也让我伤心。”元野耸耸肩。
“你呢?你有没有一些小怪癖?”
“我是个外圆内方的人。很多人说我虚伪,而我却不这么看。当初在伊甸园里,亚当和夏娃为什么要用树叶将自己的那里遮住呢?虚伪本来就是人性的一部分。一个真正有性格的人来自于内心有方。”
“你的方是什么呢?”
“我有些方面过得很糙,但是有些方面应该还算精致。”
“噢?说来听听。”
“比如说我个人对书和布的钟爱就有些登峰造极。从小我就喜欢待在书堆儿里,但是我却不是书呆子,这点后来我也没有弄明白。按理说,一个从小就趴在书里面的人应该是个不善沟通只喜欢文字的人,我却没有因为爱书而造成语言障碍,这点我挺感谢上帝的。”
“那布呢?你对布有什么情有独钟的?”
“我父亲爱书,我母亲爱布,到我这里了就既爱书又爱布。我对布有种天生的敏感,我知道什么样的布料适合做什么样的衣服。小时候我曾经趁父母不在家的时候,偷偷地把父亲给我买的一个草绿色的蝙蝠衫给剪掉了,做了一个小书包。回来后爸爸就要把我丢出去,边扔边喊,这个孩子什么胆儿,这么败家!”
元野说:“你小时候有这么淘气吗?”
“我小时候像个男孩,野着呢!”
“那最后呢?最后你爸爸有没有真的打你?”
“没有。我的父母很恩爱,父亲生气,我母亲就过来护着我,有时候母亲对我很生气的时候,父亲就过来护着我。总之很奇怪,从我有记忆起,他们就没有吵过架。那时候我的一个小伙伴叫露露,她的父母就总是吵架,三天一小吵,七天一大吵。每次父母吵架,她就来我家避难。”
“那现在你的小伙伴还跟你很要好吗?”
米兰突然变得伤心起来:“她走了。”
“走了?”元野有些不解,“去了哪里?”
“天堂。在我们中考的那一年,我们说好了一起考江城的美术班。但是她却在中考前一个月,忽然间得了一种怪病,身体开始变得很虚胖,像是水肿的牛,脸也鼓鼓的,整个人也开始长高了许多。当时,北京和上海的医生都没有查出来这是一种什么原因导致的激素井喷的怪病。”
“真的很遗憾,对不起。”
“没有关系,我们一生的路途这么长,总有一些人会先离开。天堂、人间和地狱从来都是肢体相连。那一年我目睹了死亡,有些东西没了才知道是真的没了。而活下来的人必须要相互慰藉地活着。”
“你相信爱情吗?”
“相信,只是太过短暂。很多人问我还爱不爱刘岸青。这是一个很矛盾的哲学问题。有时候不是因为爱,只是因为爱过,你会觉得这像是你的一种责任,你无法目睹他的堕落,你必须要去拯救他。”
“就算是已经不爱了吗?”
“对。就算是已经不爱了,甚至就算是深深地憎恨过。当他遇到问题的时候,你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去照顾他。你对路环环没有这种感觉吗?”
“我们的关系与你们不同,你们是心灵上的相爱过,我却一直都是一位孤独的苦行僧。”
“苦行僧?”
“嗯。我小时候爷爷就跟我说,人的一生就是在修行,我们都是苦行僧,不断地叩行叩行……”
“我有种预感。”元野又开始严肃地看着米兰,米兰总是不太敢去迎视他的目光。从在德国印象的第一次四目对视,她已经体会到了他的目光里面的电瓦度太高,她太怕触焦了。
“什么预感?”
“你会席卷整个世界。”
米兰害怕这样隆重的定义,她其实特别想去做一个小鸟依人的女孩,或是一个端庄贤惠的贤妻良母,但是并不是每一个女人都有这样的好运气来遇到一个这样保护自己的好男人的。懒惰是人的本能,依靠也是女人的天性,但是当这个世界上谁都不能依靠的时候,人只能选择无奈地靠自己。
“可我是女人。我若并不想席卷整个世界呢?”
“那你想要什么?”
“简单的幸福和简单的快乐。”
“而我觉得你的梦想是世界上最奢侈的要求。”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真正开心的人吗?”
“也许有吧,但是他们一定是极端的物种,要么是特别聪明的人,要么是特别傻的人。”
“几个意思?”米兰有时候觉得眼前的这个跟万国梁一样的大男孩有时候很深刻。
“聪明的人可以把假的东西掩饰得天衣无缝,而傻的人因为无知愚昧而看不到痛苦。”
“你痛过吗?”
“当然,但是我觉得一个人若是真正痛过之后,他就不可能再百分之百地开心了,但是不经历痛,人又不能真正变得聪明。所以人生活着本来就是一道无解的方程式,那些解出答案来的都是错误的。”
“你们导演都这么深刻吗?”
“我总觉得这与职业无关吧。这应该是人的本能。我从小就特别爱琢磨各种问题。我喜欢在自己的小天地里面遨游,很多人觉得我爷爷和父亲都是中国的知名大导演,所以我就应该也是什么什么样的人。其实我们三代人走的路线根本不同,爷爷是中国最早的新中国成立前的人,他们是中国影视的奠基者。而我父亲是中国第五代导演的人,他们那个年代的人从小经历了中国的大变革,见证了新中国的发展,所以他们骨子里就有那么种人文关怀。而我是在新社会、新时代长大的人,我们的骨子里就是叛逆,我们看到的是直击人性的一些东西。”
“谢谢你。”米兰看着元野说。
“谢谢你陪我聊这么多。如果回京,我答应你帮你完成你的梦想,我相信你会是中国未来的一名很了不起的导演领军人物。”
“我也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好的素材。我想拍摄一部《传奇》,关于探讨青春很多问题的传奇。我的直觉一向很准,西藏我是来对了,这次旅途将会是我的人生翻篇儿旅途。米兰,谢谢你。”
那天他们在路上的谈话像是说了整个的人生。他们不断地在交谈,谈天说地,谈细节,谈生活,什么都谈,他们一直都没有间断。有人说,人生是孤独的旅程,如果可以,一定要找一个善于聊天的同行者,因为人生太寂寞。
后来他们就躺在车子的后座上睡着了。他们太兴奋,连睡眠中都梦到了和对方交谈的样子。
车子在晚上7点钟的时候到达了普兰的一个小镇,米兰问镇上开超市的老大爷,如果从这里开车去梦想小学的话还有多远。老大爷告诉他们,今天晚上去不了了,因为前面的路太陡峭,如果要去梦想小学的话,必须要走前面的山路,还是留宿一晚上再走吧。
“可是我们还是想今天就能去啊!老大爷,您再想想就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吗?现在才晚上7点钟,应该很近了的。”米兰不想在这样荒郊野外的地方过夜。
“姑娘,真的是没有别的路了。要不就是你们重新返回去,那样的话今天也是到不了的。就在这里住一晚上歇歇脚再走吧。人生不是要赶着去投胎,很多事情是急不得的。”
“要不,我们就算了吧,在这里住一晚就住一晚,明天白天光线好了我们再走。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们得不偿失。”
元野从后备厢里取下行李,开始往楼上搬。这是那种自家的独栋小板楼。老大爷以为他们两个是夫妻或是情侣,就说:“只有这一间房间了,就是为你们这样的浪漫恋人准备的。”元野和米兰本来一天的旅途下来就很劳顿,又听着这样的不着边际的语言,想要争辩什么,终究没有力气说出一句话来还击,只能张着嘴巴僵在那里。
床是只能容纳一个人的单人床,仅仅十多平的狭小空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张80年代的带抽屉的木桌子,还有一把油漆都已经脱落掉了的榆木椅子。在屋子的外面还有一个灶台。老大爷告诉他们,以前曾经有一个作家在这里体验生活过一段时间,这房间里面还有她的很多笔记。
老大爷说:“她是中国一位很了不起的诗人呢。以前每年到了秋天的时候,她就会来住上一段时间,但是从去年开始她没有来,也许是姑娘长大了,终于嫁人了吧。”
老大爷有些伤感地讲着关这个房屋主人的那些往事,就又步履蹒跚地下了楼。桌子的抽屉里有一本诗集,封面是惹眼的大黄的颜色,书的名字叫《吾亲吾爱》,作者是梦摇。
“梦摇?”米兰说,“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元野走过来看着封面上的那个笑容灿烂、长得像三毛一样的女诗人,翻开扉页。介绍是:梦摇,原名崔陈梅子,北京东城人,80后,中国堕落派诗人拓荒者。
“我在中学的时候就看过她出的书,她是一个文字骑在马背上的女人,流浪诗人。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没有消息了,原来是来了西藏。”
“噢!我想起来了,是在《MO女》杂志社,她曾经上过MARRY杂志的人物专访栏目。有一期她们的杂志做了一个叫《梦想照进现实》的专题报道,其中有一个人就是采访了她。人生如梦,摇曳无依。是她!应该就是她!”
老大爷一会儿就抱来了一床被子,也是单人的。
“我睡桌子,你睡床。”元野跟米兰说。
深秋的西藏,夜里的温度已经零下,米兰躺在床上和元野聊天。
“看看梦摇的诗歌吧。一个女人要有多大的能量才可以一个人在十六七岁的时候就背上行囊去满世界地流浪。她现在也不过是26岁的年纪,居然已经踏遍了这个世界上的一百多个国家。”
“这样的女人像是海拔4500米以上的野生鸢尾,只能瞻仰不能亲近。书上说,4500米是人类呼吸的极限,4500米以上的高度,人类就会窒息,而野生鸢尾是可以在4500米以上生存的花。”
“你有没有特别崇拜的人?”米兰问元野。
“崇拜谈不上,我觉得只要是人,我们就都是生而平等的。就算是很有成就,他从人格上也不能高高在上。但是我有比较欣赏的人。”
“什么样的人会让你欣赏?”
“凡?高和海明威吧,因为这两个人都是用自己的生命在创作。当他们感觉到使命完成的时候,也就顺其自然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就连自杀都是那么有气魄地饮弹而亡。鲜血在火药的撞击中灰飞烟灭,那种悲壮让人类景仰。”
“那你有没有欣赏的女人?”
“香奈儿和伊丽莎白。这样坠落到人间的天使却终生未嫁,她们把自己的一生嫁给了自己的事业,这样的女人让我由衷的欣赏。”
“你有没有想过自杀?”
“我以前有种预感,我总有一天会自杀的,因为不知道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在这个世界有太多的谜题让我困惑,我曾经苦苦追求的很多东西,后来发现却是错误的。我总是在否定与自我否定,这种感觉让我不爽。作为男人,两样事情会困惑他的一生,女人和理想。而女人却简单得多。”
“为什么这么说?”
“女人只需要研究男人就好了。男人也许就是女人的整个世界,而女人却从来都不能是男人的整个世界,虽然这个社会定律非常的不公平,但是这就是社会的规律。”
“你是个大男子主义者。”
“所有的真男人都是大男子主义者。”
这样的话题让米兰有些不舒服,她想休息会儿,这一天她好像把自己这辈子的话都说完了。刚要眯眼睡会儿,广美的电话打了过来。
“米兰,你的手机终于有信号了。我都打了一天了,就是联系不上。”电话那头断断续续的,广美的声音很急促,一会儿就又没有信号了。
“谁?”
“广美。她好像有事情,很着急的样子。你看看你的手机有没有信号?”
她的手机好是好,就是信号经常失灵。元野这才从背包里掏出手机来一看,手机卡一直都在搜索中。
“没信号?”
“广美的声音很急促,我感觉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要不去跟老大爷说声,看看他超市的电话能不能用。”
“都这么晚了,老大爷都睡着了吧?”
“刚才她的声音真的很急促,还说联系了我一天了,我的心现在七上八下的。”米兰有些着急,快要哭出来了。
元野就赶紧下楼去找老大爷开门,老大爷起床给他们开了超市的门。
“喂?广美是我,米兰。我们今天刚到普兰这里的一个小镇,我们在这里困住了,信号一直不好,怎么了?”
电话那头已经泣不成声:“米兰……”
“怎么了?广美怎么了?”
“小曼……”
“小曼怎么了?”
“她昨天夜里一个人打开医院的窗子跳楼了,医院保安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气了。我们赶到的时候,她躺在地上血肉模糊的。你都不知道她当时的样子有多么的悲惨。米兰,你回来吧。”
米兰的电话掉了下来,她一个人怔在那里。
“喂?广美,是我。”
元野的声音让广美的哭声终止了,她没有想到元野也跟着米兰去了西藏。她本来还想要告诉米兰关于赵小曼遗嘱的事情,但是现在她听到了元野的声音一下子醒了。她啪地挂了电话。
元野扶着米兰上了楼,米兰蜷缩在床上。窗子外面的风像是受伤了的狮子一样在朝着整个森林怒吼,她感觉头痛得像是要炸开:“今天是我的生日。”
“嗯?”元野好像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
“今天是我28岁的生日,每当中秋节过后八月十六,月亮最圆的时候,那一天就是我的生日。”
“小曼走了。我的生日成了小曼的祭日。回去吧,天意,一切都是天意。”米兰抱着元野大哭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当元野把米兰抱在怀里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整个世界的重量是这样的。
他说:“好好地睡吧,等明天天亮了,我们再做决定。”
也许是因为今天米兰实在是太累了,也许是刚才韩广美的电话让她的头脑短暂休克了,她哭完就很快睡着了。
元野一个人在桌子上看梦摇的那本诗集《吾亲吾爱》中的《铭记》:“自
从第一次四目对视,就再也没有忘记。多少个困极难眠的月夜,我依旧铭记。铭记初见的清澈。多年以后的梦里,我依旧铭记,就算是你已经离开,我还在原地。”
女人的诗歌总是那样缠绵,像是糖衣炮弹,让人无法自拔。元野合了集子,望着窗外,拉上了窗帘,屋子里瞬间变得黑黑的,那是能够给他安全感的黑。只是普兰的黑,黑得不够彻底,它带着一种天空反射的群青色,还有一点落日余晖的绛红色。他点了一支烟,米兰闻到烟味就醒了,并且开始难受地呕吐。
元野试了一下米兰的额头,滚烫得很。
米兰说肚子疼。每个女人每个月都有那么不自由的几天。米兰说在她的旅行包里面有ABC。
元野说:“什么ABC?”
米兰说:“卫生巾。我一紧张就会提前来月经。”
元野说:“对不起,我不是很了解。”他的脸唰地就红了。
以前跟路环环在一起的时候,这样的事情向来都是路环环自己搞定。元野只知道女人有那么几天心情会莫名地烦躁,脾气会莫名地不爽,但是从没有在女孩子身体不舒服的时候照顾过她们。他给米兰冲了红枣姜汁汤。他看到了还有元胡止痛片。
他问米兰:“这个可以吃吗?”
米兰说:“今天是我生日,但是以后我再也不过生日了,因为每次过生日我都会想起这是小曼的祭日来。”
“那让我们为她的祭日先吃点泡面吧。”元野泡好了五谷道场。
“你和那个女人之间的所有仇恨都是为了这个男人吗?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让你们这些优秀的女人都为他疯狂,甚至是死?”
“他并不优秀。如果优秀,小曼就不会死,我也不会这样半死不活的,像是活个死人。”米兰刚吐过,根本吃不下,她总觉得泡面还是不够咸,没有味道。元野就把已经丢在垃圾桶里面的调料又拿出来,全部倒进去,米兰还是觉得不够有滋味。
元野说:“女人吃太咸的泡面不好。”
听着元野体贴又带着责备的话,米兰不说话,只是边吃泡面边掉下泪来。
“这个男人到底是去了哪里?怎么可以这样子丢下自己,丢下小曼?”米兰想不通。
“我还想去找他,我一定要见到他,他怎么可以这样子就躲起来了?胆小鬼,懦夫。”
“我陪着你,无论你怎么决定,我都陪着你。你若是想回北京,我就陪你回北京,你若是还想去找他,我就陪着你去找他。”元野看着米兰,这个女人从来都没有这么脆弱过。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我信赖你,你有一种别样的妩媚。”
“妩媚?我都落魄成这个样子了还妩媚?你什么审美啊?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我想靠靠你肩膀可以吗?”
“能不能答应我,不要让自己再这样辛苦了,可以吗?你这个样子会让人心疼。”
第二天,他们搭着从镇上到普兰的公车去了梦想小学。3年了,这个小学还是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样几间没有院落的教室,还有一栋小二层,二楼是老师的宿舍,一层是陈校长和嫂子的卧室和厨房。
“陈校长?”米兰试探着朝屋子里面喊,但是出来的却是陈校长的老婆。
“嫂子!”
“米兰?”米兰向元野介绍陈校长的夫人。他们俩像是外交官一样地握了手,陈夫人知道米兰来是为了刘岸青,她就开门见山了。
她说:“刘岸青确实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还有一个叫梅子的姑娘,她是个诗人。这个姑娘的行李都还在二楼的教师宿舍呢,还有这里还留着刘岸青的一件衣服。”
“那他们现在在哪里?”
“丽江古城。”
“丽江?”
“是的。你们先屋里坐,陈校长现在在给娃娃们上课,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一直也没有招到老师来,就他一个人又教语文又教数学。”
陈夫人很羞涩地看着米兰,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姑娘,虽然她也很喜欢梅子。
“这位是……”
“噢!他是我的一个好朋友,叫元野。他想拍电影,就跟我一起来西部体验生活来了。”
“噢,噢。”
原来刘岸青在来西部的路上遇到了一个流浪女诗人,他们不约而同地来到了梦想小学。但是刘岸青并不喜欢和梅子在一起。他打算和陈校长一起回陈老师的老家丽江,但是这个叫梅子的女诗人又跟着去了。梅子走的时候对陈夫人说,她要和刘岸青这样的人在一起,因为他们是同类。
“刘岸青没有跟你们说过他结婚了吗?他家里还有位生病的妻子,他没有跟你们说过吗?”米兰问陈校长。
“他跟我说了,他说他想一个人静静。我是纳西人,有多年没有回老家了,他就问我什么时候还回云南,他跟我一起去采风,结果他就在那里不打算回来了。他是想要一个人静一段时间。但是梅子是一个很执着的姑娘,刘岸青走了的那段时间,她在这里不吃不喝,也变得郁郁寡欢。我和你嫂子也是看着心疼,所以就告诉了她刘岸青的地址啊。对不起啊,米兰。其实梅子也是个不错的好姑娘。”
“是不是这个姑娘?”元野指着在镇上旅馆的那本诗集的女孩说。
“是的,她叫崔陈梅子,是北京姑娘。她像你们一样来过我们这个小学好多次了,每年都会来这里支教段时间,她这次是打算来西藏定居的,谁知道在路上就遇到刘岸青了,也许这就是命吧。米兰小姐,对不起,哥哥不知道你已经和刘岸青结婚了。说实话,他来的时候,我和你嫂子还纳闷,怎么这次是他一个人来的,你怎么没有跟来呢。对不起。”
“我不是他的妻子。我是替他的妻子来找他的,他的妻子一直在北京的医院里,他却逃到了西藏来。昨天夜里,他的妻子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所以陈校长我要找到他,我要找到他跟他说清楚。他不能这样躲起来过一辈子,这样子他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理得的。”
“我只是知道我走的时候他们还在古城的这个地址,你可以去看看。如果他再搬家,我就不知道了。你们走的话也明天再走吧,今天就先在楼上凑合一晚上。我们这地方庙小,你们就先委屈一下。”
当米兰上楼的时候,她就惊呆了,整个房间布置成婚房的样子。红的雪纺窗帘,还有红彤彤的被褥,靠窗的桌子上堆砌着一些书,一看就是那个女诗人的。
“他们两个平时就睡这一张床吗?”米兰问嫂子。
“不是,平时都是我跟梅子睡楼上,刘岸青跟陈校长睡楼下。这是刘岸青和陈校长去云南后,梅子布置的房间。因为那个夏天她有一次放了蚊香,不小心着火了,她就重新布置了房间。她说她喜欢大红色,所以整个的房间就布置成了像是婚房的样子。”
“噢,噢。嫂子这是刘岸青的衣服?”
“嗯,以前他来这里的时候,总是穿着这件衣服,但是后来他去云南了,所有的东西都带走了,唯有这件衣服留了下来。也许是不想要了吧。”
米兰就开始流泪。这是她给刘岸青做的唯一一件白色的亚麻衫。刘岸青五音不全,不会唱歌,但是米兰和他约定,她给他做件衣服,他就必须学会唱莎拉布莱曼的《斯卡布罗集市》。后来米兰的衣服做好了,而刘岸青的歌终究是没有学好。有些事情也许就是注定的吧。
“米兰,你怎么了?”元野问她。
“没事,想起了以前。”
“可否跟我分享一下,也许你会好一些。”
“我好像曾经跟你说过,我相信宿命的事情吧?”
“嗯,好像说过。”
“我和刘岸青之间现在想来好像就是注定要分开的一样。这件白色的亚麻衫是他生日的时候我给他的生日礼物,他有的方面特别笨,比如说唱歌,每次我们一起去K歌他都呆呆地坐在那里。我想让他突破自己,我就说,等我把衣服做好了,他必须要学会唱一首歌,但是最后他打破了诺言,并没有把歌学好。不遵守诺言的人,没有权利享受幸福。”
“能让我看看你的手吗?”
“为什么?”
“拿给我。”
米兰把手给到了元野。
元野说:“让我记住你手指的尺寸。我曾经也给路环环买过戒指,但是买了两次都没有成功。知道是为什么吗?第一次是买大了,她戴在手指上直晃。后来我又去换,结果换的又小了。我就不再买了。”
“真是个没有毅力的家伙。也许你再努力一下就正好了呢?”
“我不知道,总之,我是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