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低声呻吟
“喵”，小猫发出低声的呻吟，似是最后的嘱咐，又似悲伤的告别。只见它把头深深埋进了身体，放心地闭上了眼睛。不一会，身体就硬了。
“呜呜……”小六失声哭了。哥哥的泪水也悄悄掉了下来。爸妈眼圈也红了。爸爸在屋子外边，小猫死去的枯井旁边，挖了个坑，埋掉了它。
接下来的几天，小六都吃不下东西。一想到小猫，就暗自落泪。那种悲伤，犹如失去生命中的至亲。什么叫死？什么叫永别？什么叫永远不能再相见？小六总算懂了。
失去，真是一种痛苦的割舍。割舍不下，也要割舍。缘起则聚，缘尽则散。岂能违背？
看到与自己家小猫长得相似的，小六就会想起小猫。然而，她知道，那终不是它。每至夜里，思念与忧伤，总会如期而至。妈妈看着两孩子闷闷不乐，但小六的忧伤犹为明显。叹了口气，安慰她：“人死不能复生，猫也是这样。没事的，如果小猫如果泉下有知，明白你这么想它，总有一天会回到你身边来的。”
会吗？会吗？小六知道，不会。怎么可能会呢？那只是妈妈安慰她的话而已。
然而让小六想不到的是，有一天夜里，她真的梦见了小猫！她抚摸着它柔软的羽毛，温暖一如从前。她在这种温暖之中，安然睡去。梦境正香处，却听身旁那只小猫说话了：“天快亮了，我得走了。”小六紧紧抱住小猫：“不，不，你不要走。你走了，没人陪我玩了。”
“傻瓜啊你，你我缘尽于此。”
“什么缘不缘的，我不管。”
“你可知道，我为何来世间与你相遇？”
“我不知道。为什么？”
“呵呵！”小猫忽然笑了。“世间万物，来来去去，自有情由。”
“什么情由？”
“比如我与你，就是为了了却上世之缘，做该做的事，报该报的恩。”
“上世之缘？我不明白。”
“是啊，你上世的记忆已被封存，自然想不起来。不过，你以后自会明白。上世，你我本有一场母子缘。因为上上世，你救过我的命。所以，我是来报恩的。没想到你不肯等我到来，很早就选择了死。所以，我只有等到这一世。真是可惜了，我上一世本可以做官的，你也会母凭子贵。因为你的任性而为，阎君已削掉了你的福分。可是看你，我原本的母亲，小小年纪，却过得如此孤苦无依，我岂能心安？经过多次恳求，阎君才准许我一年零六个月的假期，与你团聚，了却夙缘。如今我们缘分已了，我也要回我该回的地方了。”
“你该回的地方？又是哪里？”
“幽冥之界。阎君早已任命我守候地府之门。”
“我还会再见到你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一切看缘分。”
“你别走好不好？”
小猫叹了口气：“天快亮了。再不走，地府怪罪下来，我们都没有好果子吃。”
“那……”小六伸出手臂：“我想再抱一抱你。”
小猫轻盈地跳进小六怀里：“再见了，上一世的娘，这一世的好朋友。你切不可因我的离去，而自堕心志。好好努力，以后自会有好日子过的。我也会在那一边，看着你。”
再见了……远处几声鸡啼，小六睁开眼睛，身旁空无一物，手臂却还保持抱猫的姿势。摸摸枕头，却是一片濡湿。从此后，又是一个人的孤单旅程。
自从那只小猫死后，小六爸又找过两只猫来养，一只白猫，一只花猫。但是，小六却对猫失去了兴趣。它们果然都不出意料地先后死去，小六心中虽也有丝丝失落与空荡，却不曾太难过。
五年级的时候，班里新来了一位老师。由于他是刚开始上班，见到学生居然还有点紧张。过了一会，老师问：班里学习最好的是谁？大家齐齐看向小六。老师似乎有点惊讶，看到小六把头埋得很低，也没多问什么。
这位老师大约十七八岁，刚从师范毕业，本身也是个大孩子，下课后，跟大家玩得不亦乐乎。所有的学生都很喜欢他，一窝蜂涌进他的宿舍，翻翻这里，看看那里，也不见老师发火。小六这回也变胆大了，也去翻看他的相册，他的日记本，还有他画的画。没想到，这位老师如此多才多艺呢。字写的刚劲有力，文章写的生动引人，画也画得惟妙惟肖。一下课，他就会在宿舍里弹起风琴，边弹边唱，声音浑厚而富有感情。或者，和学生一起玩跳绳，做游戏，一点架子也没有。这位老师因此深深受到男生女生的喜爱乃至崇拜。当然，包括小六。也因此很喜欢他的语文课。
怎么说呢，用现在的话说，这老师很有艺术范。更让孩子们赞赏的是，他有一颗尊重和理解孩子的心。以至于，大家突然齐刷刷喜欢上学校了。放个周末都成为了一种煎熬，因为看不到老师，而失魂落魄的。也罢，他是那么地有魅力呀。不得不承认，这世上就是有些人，人缘好得让每个人都喜欢。就连差学生，他也一样对待，想方设法帮助他们提高成绩。经常见他给那几个跟不上的单独辅导呢。
不过，他对不爱说话的穷学生小六，也是充分理解、充分尊重的。有一次，这老师为了帮班里最差的女生进步，竟让她和小六坐了同桌。也许因为那位女生平时不大讲究卫生的关系，班里同学没一个愿意跟她一起坐。小六也不想跟她坐同桌，因为她本就敏感，总觉得自己已经因为穷，而被大家看不起，再多了这样的同桌，会更觉得孤立，没面子，更抬不起头。老师的用心良苦，小六并不能体会。她还没有具备那么高的思想觉悟呢。可是，怎么跟老师说呢？难道到他办公室，告诉他：我不想跟那谁坐同桌？小六还没那么大胆。
可是，这事压在心里，也是憋闷地慌。于是小六心生一计，给老师写了张小纸条：“老师，我不想和她坐同桌，因为影响学习。”然后把大名签上。第2天，老师找小六谈话了：“你在班里学习最好，现在又是班长，你不帮她进步，谁帮她呢？”当然了，这只是老师的立场。小六很执拗。老师看看她顽固不化，也只好重新调换座位。
从此后，大家都学会了，有什么不敢直接给老师说的，就写纸条。老师也渐渐默许了这种交流方式。
小六是个性格极其内向的人，而老师却很幽默，这种幽默的方式很大程度上带给孤僻的小六一些快乐。比如有一次，走在路上，小六看见老师从对面走来，赶紧低下头，准备溜掉。老师却微笑着问：“怎么见了老师也不敢叫一声？”说得小六不好意思了，从此后见了老师都会问声：“老师好。”
当然，所有的老师都是比较喜欢好学生的。这位老师虽然也喜欢差学生，但他对好学生更是格外关注的。小六觉得，老师很理解她的内向和敏感，对她的自尊给予了充分的保护，充分的尊重。这也是小六一直都在心里感激这位老师的最主要原因。所以，在小六有什么问题想不明白的时候，就在日记里写写自己的感受，而老师则用批语进行交流引导。
大家都说，小六的字跟这位老师的字很像。像吗？小六自己当时并没感觉到。不过，大家写字的时候，老师在教室转悠，经常转到她这里，就看着她写字，好半会不走。也许，老师也觉得小六的字跟自己的字有点像？他在观察小六是怎么写出这种字的？还是在思考这个孩子的字为什么和自己的字那么像？若干年后，小六看当时的日记，发现自己的字和记忆里老师的字还真是特别像。不过现在是越写越不象了。
这位老师教了小六两年。小学五年级一年，初二年级一年。初二时，小六觉得老师对自己特别照顾，特别优待。也许因为这是他教出的学生的关系？或者因为这个到了初中仍然保持成绩全校第一的学生是自己教过的关系？反正，小六觉得老师对自己很纵容。他还是让小六当班长，虽然小六知道自己除了学习好，跟同学们关系其实处得很不好。有一次，小六也不知道为什么，全宿舍的女孩子都不和自己说话了，但过了几天又莫名其妙地争先恐后和自己说话。后来小六从其中一女生口里得知，是老师挨个找她们谈了话，让她们跟自己好的。当小六知道事情是这样的时候，她心里确实很感动。她知道自己性格孤僻，难以和大家融合，而老师这样做，无非是想让她不孤独，感受到友情的温暖。不得不说，老师真是很爱护她的。至少他不希望看到这个学生在性格上有什么不尽人意。
小六上初三那年，老师和另一位没教过小六的新老师结婚了。
而那一年，小六那从小学一直保持的“成绩第一”也终于丢掉了。她不再是第一，而成了第八，第十，那一年居然连前五名也没进过。中考，也出人意料地发挥失常。总分比当时最吃香的中专分数线差了8分，数学甚至才考了62分。学校里遇到那老师，小六低着头，一言不发，目不斜视地走了。她能感觉到背后传来老师那惊讶的目光。
小六中考失利和老师结婚，当然是没有关系的。老师是大家的，他对所有的学生都是一样好的，他不是小六一个人的老师。何况，老师结婚已经算是晚婚了。不过，小六却有一种深深的失落，一种被遗弃的失落。也许因为她过于孤僻的缘故了。其实从初二的下半个学期开始，小六的成绩已经开始下滑。因为她有一次不小心把老师给惹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