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寥

心理师与杀手

黄久吃惊地望着我,像极了一个中度痴呆。“您这么慷慨?”黄久最后小心翼翼地验证我的说法。

“不是慷慨,是自然而然,不过,我会时不时来看看,给我打扫一间屋,我随时住。”

“这绝对没问题,四妹你快去收拾。”

“今天不用了,我只待一个小时就走。”

“着什么忙?”

“我是来告诉你们我要结婚了。”

四妹的瞳孔张大了一些,亮了一些,转瞬又暗了下去,她欲言又止,上楼去了。

黄久来了精神,兴奋地问道:“是老相好还是新相好?这可得恭喜你,天大的喜事啊!”

“算是老相好吧,跟我是半个同行,她曾经在电台接心理栏目热线的。”

“那好啊,志同道合者走在一起,有共同语言,不像……”

“希望你们去参加我的婚礼,这是请柬。”我把请柬放在茶几上,从沙发上起身,“我得走了,不会打搅你们的好生活的,隔个一年半载我来看看孩子。”

四妹从楼上急匆匆地下来,急促地说:“我送送你吧。”

“也好。”我提起手提箱,回过身对黄久说,“我们都见老了。”

“可不是,中年人老的更快。”黄久嘿嘿傻笑,黑紫的嘴唇与洁白的牙齿相映衬,显得嘴唇更加黑紫。

“你去送,我就不去了。”黄久对四妹说。

“哎。”四妹答道。

走住很远,几乎看不见别墅群了,四妹一下子扎到我的怀里,她告诉我,融融是我的孩子。这个讯息让我的心微微一颤。

这是真的吗?我问自己。

我希望这是真的。

“黄久知道么?”

“不知道,他以为是他的。”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不为什么,只想让你知道融融的爸爸是谁。”

“我也觉得孩子和我很像,她一点也不怕我,见了我就笑。”我一边说,一边抚摸四妹的脸,然后是她的头发,之后我把她搂紧。

“你的女朋友叫什么名字?”

“吴欣桐。”

“多好听的名字。你爱她吗?”

“我想这是没有疑问的。”

“祝你们幸福。”

有人也许会问:吴欣桐不是葬身火海了吗?

当她第一次去监狱探望我时,我才知道她还活着。我为她活着而高兴。活着已经是一场伟大的胜利。

她是在报纸上看到我入狱的消息的,当时她在南宁的一个亲戚家小住。离开k城后,她大部分时间在北京,还有一些时间在南宁。

我出狱当晚,她喝了不少酒,讲起了她和三木的故事。

原来,她当初与我发生一夜情之后,认识了三木,并迅速地与之相爱。

三木我是有所耳闻的,他原名叫焦森,恐怕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原名,大家只知道三木。三木是k城唯一的知名作家,而且是畅销书作家。成名作是一本情爱小说,叫《幽幽欲火》,九十年代末推出时卖了三十万册,进入21世纪后,他佳作迭出,文坛将之与安妮宝贝并列,称为“南安北三”。

吴欣桐说,三木是个真正的才子,当代人想超越曹雪芹就看他的了。我心想,居然k城还潜伏着这等人物吗?

“你可以把你遗失的手稿《k城故事》的大致情节说给他听,你口述,他来写,一定会产生轰动效应的。”

我左思右想后采纳了吴欣桐的建议。

两天后,我见到了身高只有一米六二的小个子三木。虽然身材矮小,但派头十足,整齐的小平头,额头特别宽大,留着两撇小胡子,别说,有点鲁迅的架。

“徐医生,我没想到,欣桐最终还是离开了我,选择了你。虽然我忌恨你忌恨得要命,但出于对文学的忠诚,我们还是要合作的。不过你得先告诉我,欣桐为什么喜欢你?”

“因为我是弱者,她最富有同情心,你不知道吗?”

“这么说,她嫁给你是支援灾区了?”

两个男人爽朗地一笑。

接下来的交谈颇为顺利,我讲了《k城故事》的遗失经过、寻找的艰辛、寻找未果的痛苦,我最后诚恳地说:“希望你能把它复原。”

“我尽力而为吧。”三木语气谦逊,表情却是桀骜不驯什么都不在话下似的。

我和三木聊了整整一个晚上,我只是有选择地讲了若干心理案例及这些案例之间交错的关系及匪夷所思的内幕。

“量太大。”他感叹地说,“这可以分解为好几本书。”

“我还以为它只能做一个中短篇的材料呢。”

“哪会哪会!都是长篇的料!”

“那你准备怎么操作?”

“方向已经有了,就是分解,初步拟定的书名已经在我的脑海里了,第一本叫《富豪之死》,第二本叫《黑帮姐妹》,第三本叫《金色手枪》,第四本叫《男心理师》,第五本叫《算命先生》,第六本叫《梅花有情》,第七本叫《古剑谜团》。

“分解这么多?”

“这只是初步的构想。”

“你对我说的河流不感兴趣?”

“那都是童话玩意儿,小儿科。”

“都是真实存在的。”我一本正经地说。

三木大笑:“真能骗人,你太能骗人了,你比我还会骗。”

“那就不写河流吧,不写也罢,就当它是我心底的一个梦。”

“我不写不确定的东西,特别是在市场不确定的东西。搞心理学你是专家,搞写作你不行。”三木非常肯定地下了断言。“不过,书出来后,版税给你十分之一。”

“我只要一块钱。”我说。

“那不好办,我一般身上不预备零钱,坐公交车都塞一百大票。”

我认认真真地看了他一眼,没看出什么智力缺陷的外在征兆。

“别这么看我,跟你开个玩笑。”三木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说。

我又重复了一遍:“我只要一块钱。”

“好吧,给你,我用金子给你打一个。”三木后来真的托人给我打了一枚金子做的一元硬币。绝无仅有的硬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