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问情
第九章 问情
然而对于伊藤忍来说,无所谓白天,也无所谓黑夜。
地牢,暗无天日,不透一缕阳光;忽闪闪的昏黄残蜡,如幽冥鬼火,青盈跳跃,分外狰狞。
有谁能想到,在当朝太子的寝宫下,会有这样一处所在?!
伊藤忍懒洋洋地嘲讽地扬起唇角。
天知道,如今每一个细小动作对他来说都是那般艰难。
不是因为软禁的锁链。忍抬起苍白坚毅的脸庞——坦白说,龚季仑没有虐待他,更没有动刑,只是……不给他阳光和……点了他周身要穴而已。
人,不能没有阳光的沐浴,更不能被点穴二十四个时辰以上还不解。
也许,作为忍者,他的耐力会比普通人更高一筹。龚季仑曾经微眯了眼眸审视他。
所以,在他被囚后,就一直忍受着点穴、解穴、再点穴的“考验”和三个月水牢、三个月地牢的转换,伊藤忍完全有理由相信,他的武功已经被折磨得所剩无几,内力迅速消耗,丹田空虚,体能更是飞快地衰弱下去。
怪只怪他太轻敌了。
也许,这话并不对,甚至是大逆不道的。龚大哥怎么能是“敌人”呢?他是天朝的太子,他是令扬的长兄。他是……他是除了令扬以外,在心底的另一块温暖的存在——虽然,忍是决计不会说出口的。
而令扬……爱。
自己对他,是爱。
这份热情的、虔诚的、无以名状无以用语言表达的感情,流淌在他心里。外表冷酷的伊藤忍,原来却是冰山下最炽烈的火种。
是什么时候爱上他的呢?
是在流萤轻舞的夏夜里?是在把酒言欢的交谈中?是在他信任地轻靠于他的肩膀上?还是……更早?
早在他刚满十岁时,早在他见他的第一眼,早在他毫无预警地出现在他房里,笑得像遗落凡间的仙童。“我喜欢你,可以和你做朋友吗?”
忍怔住,全然忘记前一瞬还要蓄势待发的攻击。
他说,喜欢他?他说,要和他做朋友?
这是天界的语言吗?从没有人对他说过这种话啊,从没有。
他只是个东瀛的弃儿,被中原天朝的人买回做死士;机缘巧合下救了上官丞相一命,被丞相收为义子。但是,自卑感时时缠绕着他,冷酷的外表是他脆弱的保护壳。
然而他见到了他——令扬。
小小的忍,故作冷硬的忍,他心底的冰山……碎了。
从此后,展令扬,改变了伊藤忍一生的命运。
……
从朝堂上下来,伊藤忍攥紧了拳,向外疾奔。怒气,从他身上无孔不入地散发出来,他已经快要压不住了。
“忍!”曲希瑞想要阻止他的脚步,伸出的手擦过他的衣袖,只抓住了一缕清风。
点足,提气,伊藤忍终于在一处僻静的角落追上他。
“为什么?!”不解、委屈、气愤、偏激,让他只能吐出这三个字。
他们昨天还在为创造了“七剑下江南”的神话而怡然自得,为圆满完成了皇上交待的任务而骄傲欣喜——这其实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难得他们七个人可以在一起,他可以和令扬在一起!难道连这点小幸福都是奢侈么?!今天,就让他接下这么个旨意——去东瀛学忍术。
这一去,不知多久才能回来。这和“发配”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忍死盯着眼前的他,“告诉我,这不是你的意思!”
龚季仑冷静地看着他:“不错,是我向皇上的。”
“龚大哥你……”忍后退一步,悲哀地看着他。
“东瀛是你的故乡,你有很好的功底,又是东瀛人,我找不出有比你更适合学习忍术并发挥它的青年将领,也许几年后你就可以带出一支无敌的忍者队伍为天朝效力,我不知道我相信你的能力这有什么错?” 龚季仑的眼神坦荡极了。
伊藤忍没想到他说出这番话来,一时无言,只能看着他。
“忍,我知道你在天朝并不快乐,处处压抑自己。” 龚季仑拍上他的肩膀,“我想,在你的故土,应该可以更好的施展抱负吧?”
一股暖流直润心田,伊藤忍的声音有些沙哑。“龚大哥……”可是,可是,你不知道……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圣旨已下,我清楚我该怎么做,大皇子,臣……先告退。”
“等一下!” 龚季仑突然手腕一翻,擒住了他的臂。“你要去哪儿?”
“我……”伊藤忍不解,“去向朋友告别。”
“忍,我的意思是,希望你立刻启程。”
“什么?!”
龚季仑眼底的精光乍现,引起他一阵警觉。
“你到底想说什么?”
龚季仑一字一字道:“我无意中听到了一些话,那个说话的宫女已经见了阎王,我不希望还有第二个人说出那些话。”
伊藤忍倒抽了一口凉气:“什么话?”
“你说呢?”
忍浑身一震。他把感情藏得那么深!不可能的!
“所以,我要你立刻就走。不要去告别了,也不要再见他!”最后一句,不是劝诫,是警告!
“不!”忍低吼,前面说了那么多感人肺腑的话原来都是骗人的,这才是你的目的!
“忍!” 龚季仑死死盯住他,“如果流言四起,被杀的不是季云,是你!或者你更愿看到季云身败名裂,生不如死?”
“不!不!”他拼命摇头。
“忍,我现在向着的不是我的皇三弟,而是你!你明白么?!”
——
身在驶往东瀛的大船上时,恍如隔世。
伊藤忍不愧是伊藤忍,他早已冷静下来,迎着海风,做出自己的打算。
像奇迹一般,只用了两年多一点时间,伊藤忍便在东瀛创出了一支相当厉害的忍者队伍。自认为完成圣命的他,压制不住强烈的思念,飞蛾扑火一样回来了,随即便落入龚季仑的掌心。
“忍,你对季云仍是痴心不改啊?”
“龚大哥,你变了。”忍忽然笑道,“是啊,怎能不变?以前是大皇子,现在是皇太子了呢!”
“不错,皇太子。” 龚季仑也笑,“以后便是皇上。忍,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龚大哥,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伊藤忍冷冷道,“以后,便不配了。”
龚季仑摸摸下巴:“我清楚,你是几个小鬼里最硬的一块石头,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和你慢慢磨。”
——
微微的嘈杂,惊起了本就难眠的宫崎耀司。他翻身下床,几步到了门外。
“什么事?”
“宫崎大人,是……是雪狼,雪狼跑了。”
忍的干将!
宫崎耀司一急,下一瞬却心念电转,停住脚步。
就这样放它走了是不是更好呢?
自从忍失踪后,他就只能把这只雪狼困到笼子里圈起来。
它终日嚎叫,它不吃东西,它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
它好像在生气,非常生气。
可是,他不能让它去送死,它好歹也是忍最宠爱的动物。
近一年了,它越来越虚弱。
他难过,却无计可施。
宫崎耀司对手下道:“不要声张,放它去吧。”
对不起,忍。我没有照顾好你的雪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