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寻仇

孙瘸子虽然名字不太好听,但是手底下的本事是有的。

非要说的话,江然对这孙瘸子的出身也不算太陌生。

他初出江湖那会,便遭遇了从无心鬼府跑出来的罗汉道真。

而恶罗汉道真原本所在的骆华寺,则是一宗二会五剑七派十三帮的七派里唯一一家佛家门派。

孙瘸子便是这骆华寺的俗家弟子。

因其自幼体弱,再加上天生腿疾,所以被家人送去骆华寺习武,希望可以改善。

这一去便是十年。

虽然体魄仍旧因为先天有缺,不如寻常人长得高壮。

可终究是学了骆华寺的上乘武功,让他筋骨强健。

其后更是凭借一双拳脚以及一套【金刚十七式】,于江湖上闯出了名堂。

就是名头不太好听……

如今他动了心思想要在这品茶赏琴大会之上,夺得焦尾,手底下自然不会留情。

一出手便是金刚十七式之中的【伏魔乱拳】。

两臂挥舞,每一步踏出,地面都隐隐发出轰鸣之音。

可谓是凌厉至极。

而对面的燕闻歌却是头也不抬,只是轻轻一拂琴弦。

那争鸣之声,便如剑鸣!

眼前明明无剑,孙瘸子却只觉得好似有剑气临门。

当即心念一动,步子往前一跨,下了一个一字马。

紧跟着一扭头,就听嗡的一声,无形气刃自他耳边而去,嗤的一声,奔赴远处。

这却没完,琴音再起,嗡鸣之意好似潺潺流水,迎面所见,却如百转千回。

孙瘸子脸色微微变化,单掌在地面上一拍,纵身而起,身形凌空旋转不休。

错开迎面而来的剑气。

待等飞身落下之后,却是哈哈大笑:

“七弦谱?也不过如此!”

“是吗?”

燕闻歌头也不抬,只是轻轻摇头。

孙瘸子还想再说,却忽然感觉脸颊微微发凉,伸手一抹,竟然已经沾了血。

一时之间脸色大变:

“这是什么时候?”

燕闻歌轻声开口:

“我的七弦谱有七式剑法。

“方才出手的分别是少商剑以及少宫剑。

“少商剑为武剑,威力惊人,却失之变化。

“少宫剑为文剑,威力平平,但变化多端。

“我以武剑阻你脚步,再以文剑逼你破绽,却没想到,你竟然被少宫剑所伤。

“在下如今尚且还有君臣民事物五剑未曾出手。

“我劝你就此认输退下,否则你未必能够挡住这第三剑,更何况是七剑连环。”

“你!”

孙瘸子大怒,有心出手,然而方才的少宫剑属实是让其心头隐隐有些发凉。

一时之间心头不免踌躇,有心退下,却又觉得下不来台。

江然也是略显惊讶的看了这燕闻歌一眼。

此人江湖人称‘拙琴’,这般看来,却是半点不拙啊。

当即略作沉吟之后,便笑着说道:

“孙大侠,比武交手,还是点到为止的好。”

他看出这孙瘸子其实心头已经有了惊惧,便主动开声,给他一个台阶下。

孙瘸子看了江然一眼,沉吟一下之后,哼了一声,对江然抱了抱拳:

“好,既然东道主都已经发话了,我若是再胡搅蛮缠,反倒是失了礼数。

“今日姑且作罢,改日再来领教拙琴高招!!

“告辞!!”

说完之后,脚下一点,凌空而去。

这般看来,果然是半点不瘸。

江然目光自孙瘸子的身上收回来,重新落在了燕闻歌的身上。

就见此人一身红衣飘散,面上荣辱不惊。

低眉垂目,肃容冷淡,似乎万事不盈于心。

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等候下一个对手。

然而下一个对手,等了半天也未见上来。

孙瘸子武功不弱,否则的话也不会一现身就有这么多人认出来。

这些人里,很大一部分都不是这孙瘸子的对手。

其次一部分则是觉得,自己跟孙瘸子也就在两可之间。

还有一部分自问能够打的过,却也不会如同这燕闻歌一般轻松。

现如今燕闻歌往这一坐,又有几个人敢轻易出手?

更有甚者,还有人心中怨恨。

其实参加这样的大会,并非是所有人都奔着主要目的来的。

大部分人只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扬名一番。

若是能够打败几个对手,最后惜败一场,传出去也是名声。

可如今燕闻歌所为,却是告诉了这部分人,扬名就别扬了……免得一不小心变成了丢人。

好端端的一条路,就让他给堵上了,这让他们如何不恨?

等了半天也不见人上场,燕闻歌终于抬起了头。

却不是开口让人出手,而是看向江然:

“江少侠,他们既不出手,这焦尾我是不是就可以带走了?”

江然哑然一笑,正要说倘若没人出手,那自己可要出手了……就听一个声音传来:

“好一个拙琴燕闻歌,久闻七弦谱乃是七路剑法,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众人寻声望去,说话的竟是闻香书院的院首柳宗明!

他既然开声说话,那想来是要下场了!

这念头一起,众人心头自然不免生出了些许的振奋。

要说这柳宗明,也是不简单的人物。

闻香书院其实很特别,最初创立的时候,是跟水月剑派一样,不收男弟子的。

本是一群女子聚集于一处,读书消遣之地。

却没想到,第一代院首在这书卷之中,领悟出了一套内功。

这才有了闻香书院的未来开山立派的基础。

其后逐渐壮大,也是一样的不收男子,只收女子。

只是,这世道对于女子终究是不太公平的。

闻香书院的女先生行走江湖的时候,时而便会遭人非议。

这些女子读了圣贤书,脊梁骨也是硬的厉害,那会正值第二代院首执掌闻香书院,在江湖上越发议论她们闻香书院的当口,索性发布了一条门规。

便是说,入了闻香书院的弟子,终生不嫁。

想要借此,断了外界的纷纷传言。

当时门内自然是一片叫好之声,更是大呼‘以书院为家’乃至于‘以书院为夫’之类的大谬之言。

结果没几年的功夫,就有了闻香书院的弟子未婚先孕,未婚生子之类的传言流出。

如此一来,各种难听的话,也就全都来了。

有人说闻香书院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也有人说,明着是不纳男弟子,却纳男恩客,闻香书院藏污纳垢……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气的第二代院首勃然大怒。

尤其是这件事情,其实不是传言,而是真的。

做出此等事情的,更是这第二代院首的爱徒。

在几番追问之下,弟子始终不愿意透露那男子的姓名之后,为了以儆效尤,同时于江湖正身。

第二代院首盛怒之下宣告江湖,要对自己的这个弟子处以极刑。

当时这件事情闹的很大。

那女子深知自己作为对不住恩师,倒是没有反抗。

但是她腹中孩子的父亲,如何能够亲眼看着心上人遭受此等结局?

便在这行刑当日,当着江湖上所有人的面,承认了自己和那姑娘相爱,并且要将其带走。

第二代院首自然不让。

一番乱战,就此展开。

最终那人寡不敌众,被闻香书院的女先生们拿下,就要将其杀了。

那姑娘眼看着心上人命悬一线,苦苦哀求第二代院首放他一马。

可第二代院首那会如何愿意放人?

不管是为了闻香书院的名声,还是因为那人做的事情,她都不能放。

却没想到,便在这个当口,那姑娘持剑自刎,一尸两命。

只盼着自己这一条性命,可以让恩师稍微回转一番心意,可怜可怜自己的情郎,不要取他性命。

而当时第二代院首之所以闹出这般大的阵仗,其实也是为了寻到自己弟子的情人。

在她看来,虽然自己弟子做错了事,可根子却在那男子身上。

真要说对自己的弟子下多大的狠手,也未必能够狠得下心来。

却没想到,终究是闹到了这个地步。

一时之间,既是伤心,也是悔恨,更觉得心灰意冷。

倒是真的放了那个男子。

只是,那人也未曾离去,他失魂落魄的抱着心上人的尸骨,嘴里说着昔年的山盟海誓,最终便这般抱着她自绝心脉而亡。

此人间悲剧一出,属实是广为流传。

第二代院首也为此事郁郁而终。

待等第三位院首继位,便放宽了此间门规。

可一旦让步,就只会越让越多。

到了几十年前,甚至已经开始格外开恩,纵然是男子也能够拜入闻香书院之中。

只不过,闻香书院仍旧是以女子主场。

阴盛阳衰,以至于男子并无出头之人。

一直到柳宗明的出现,这才有了变化。

此人天纵之才,有过目不忘不能,更能举一反三。

无论是门中经典,亦或者是武功,都是一学就会……十五岁的时候便已经远超同侪。

待等二十岁的时候,武功已经不在其时院首之下。

可一直到了三十五岁的时候,他方才成了闻香书院的院首。

这一点,不仅仅是因为前任院主能活,更重要的是,柳宗明终究是个男子,在闻香书院哪怕你真的远超同侪,也仍旧会被打压。

甚至为了不让其人继位,闻香书院有三年的时间,院首之位都是空悬。

最后还是因为有邪教高手打上门来,闻香书院群龙无首,节节败退,柳宗明这才现身率众反击,不仅仅打退了来犯之敌,更是连夜追杀千余里,彻底将这一伙人铲除这才拖着重伤之躯回返师门。

经此一役,门中上下之人,对这柳宗明无一不服。

这才彻底坐稳了闻香书院院主这个位置。

而到如今,柳宗明做这院首已经二十余年。

闻香书院在其率领之下,实力越发深不可测,虽然尚未跻身七派,但江湖人对他们的猜测,无非也就是在柳宗明活着的时候七派变成八派,还是死了以后才能做到……

像他这样的人,其实这样的场合已经不必出手。

可是燕闻歌这样的人,若不是他这样的高手,寻常人只怕根本就不是对手。

众人当即将目光放在了这柳宗明的身上。

柳宗明则轻轻叹了口气:

“老夫本不该出手,可事关焦尾,却是不得不出手了。

“正好领教一下,你这七弦谱!”

燕闻歌面色凝重,双手一抱拳:

“能得柳前辈指点,晚辈三生有幸!”

“不必过谦。”

柳宗明站起身来,也不知道是如何作势,跨出一步,便已经来到了场中。

跟那燕闻歌遥遥相对:

“以老夫的辈分,与你交手那是以大欺小。

“这样吧,你我定个君子之约。

“便以三十招为限。

“三十招内,我若是不能将你逼退,那就算老夫败了。”

他负手而立,说出这样的一番话,自也是有前辈的气度在其中的。

燕闻歌却摇了摇头:

“今日无论是何等身份,皆是为了焦尾而来。

“前辈不必顾虑,尽管出手就是,倘若晚辈技不如人,那自当离去。”

“好!”

柳宗明也没有继续劝,便轻声开口:

“既如此,小心了!”

这三个字刚刚说完,他正要出手,却忽然听的风声不对。

猛然抬头,一道黑影划破天际,直奔江然而去。

“天雷子?”

柳宗明年纪虽然大了,但是眼神很好,当即连忙喊道:

“不可硬接!!”

可话没说完,那天雷子就已经到了江然的手里。

却并未炸开。

柳宗明一愣,又看了看嵌在山崖上的焦尾琴,这才若有所悟。

就见江然摊开手掌,看了看手里的这枚天雷子,轻轻摇头,一甩手远远地扔了出去,一直到这天雷子到了落日坪外,这才轰然炸开。

只听江然开口说道:

“既然是奔雷堂的英雄到了,何不现身跟大家伙见见面?

“这般暗箭伤人,算什么本事?”

他这话刚说完,就听嗖嗖嗖接连身影破风而至。

眨眼之间,场中便已经多了一大堆奔雷堂的人。

江然目光在这帮人的身上一一扫过,这才微微一笑:

“这就对了嘛,不过的都是来参加这品茶赏琴大会的,奔雷堂的诸位何必来这么多人,落日坪场地有限,还是得约束一下人数的。”

“你就是江然?”

奔雷堂众人之中,走出了一个赤脸的中年汉子。

燕闻歌看了此人一眼,眉头微蹙:

“奔雷堂的二堂主董怀宗?

“你们奔雷堂这是什么意思?若是想要参加品茶赏琴大会,自然是要按照主家的意思来做。

“这般单刀直入,好似是来找麻烦的一般。”

董怀宗当即看了燕闻歌一眼:

“你说错了,今日咱们不是来找麻烦的,而是为了要一个公道!!”

董怀宗这话出口,顿时引得议论纷纷。

奔雷堂分量不凡,十三帮之一。

这位二堂主,在江湖上自然也是鼎鼎有名。

今日气势汹汹而来,看模样就知道不是来老老实实参加大会的。

如今更是直言不讳,要公道!

可问题是在于,他们奔雷堂的人,需要问什么人要一个公道?

什么人敢找他们的麻烦?

原本要出手的柳宗明凝望这一幕,便悄然退开一步。

唯有燕闻歌坐在原地,就好似是被钉在了那一样,动也不动一下。

“这倒是有意思了。”

百珍会这边,颜无双似笑非笑的看了董怀宗一眼:

“二堂主气势汹汹而来,是打算问谁要一个公道?”

“他!!”

董怀宗伸手指着江然:同时目光也转了过来:

“我三弟迟鳞,可是死在了你的手里?”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奔雷堂三堂主迟鳞死了?”

“是江然杀的?”

“这到底是真是假?迟鳞的武功可不弱啊!奔雷诀和奔雷惊天掌,又不是吃素的……这江然有什么本事,可以杀了迟鳞?”

“这话可难说……你们难道都忘了方才江然那一手了吗?随手将焦尾钉在墙上,半点波澜也不见,这本事,纵然是奔雷堂大堂主顾人龙也未必能够做得到啊。”

“那这迟鳞是他杀的?难道是为了焦尾?”

“若是为了焦尾,想要杀人夺宝被人反杀,那这二堂主有什么脸面在这里要公道?”

“那还能是为什么?”

一瞬间场中议论纷纷。

颜无双则又看了江然一眼,轻笑一声:

“二堂主这话可不能乱说,据本座所知,江少侠侠义为怀,绝不会枉杀无辜。

“迟鳞之死,只怕另有玄机吧?”

“恩?”

二堂主猛然看向了颜无双,眼睛微微眯起:

“颜会首这是什么意思?是想说迟鳞取死有道?”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颜无双笑道:

“迟鳞素来也有侠名,奔雷堂的名头大家也都是知道的。

“自然不至于取死有道……可这当中真相,终究是得调查清楚。

“否则的话,奔雷堂纵然势大,也不能想找谁寻仇,就找谁寻仇吧?

“更何况,今日乃是品茶赏琴大会举办之日,江湖同道都在此地聚集,二堂主趁着这个机会登门寻仇……终究不免叫人心生疑虑。”

颜无双果然是厉害的。

短短几句话,便让众人浮想联翩。

“颜会首言之有理,生死之事岂能如此草率?”

“不过看董怀宗这般气势汹汹,说不定有证据在手。”

“不论如何,趁着今日出现,此人心思若何,恐怕难说……”

“小心一些,莫要让他们趁乱抢了焦尾!”

董怀宗眼睛微微眯了眯,看了颜无双一眼,又看向了江然:

“你怎么说?我劝你,莫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江然则是哈哈一笑:

“没错,迟鳞确实是我杀的,那又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