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择主
整个落日坪上,千百道目光,一刹那全都看向了江然跟前那人背上的盒子。
而此时此刻,距离这盒子最近的人,却是看不得。
他努力想要扭头看看背上的东西,可惜却被江然一把按住了脑袋。
江然微笑着看向场中之人。
这帮人此时却还是颇为忍耐,虽然每一个人的目光,都恨不能将这焦尾立刻占为己有,但都没有轻举妄动。
慢慢的,他们将目光从焦尾上挪开。
看向了场中的几处。
一处是栖凤山庄。
一处是闻香书院。
还有一处自然是百珍会!
栖凤山庄倒是不必多说。
作为长青府的东道主,栖凤山庄在江湖上也是有名望的。
这一段时日以来,江然一直住在栖凤山庄。
而栖凤山庄也帮着江然阻挡了好些想要夺取焦尾之人。
以至于很多人对栖凤山庄的目的产生争论。
有人认为江然和栖凤山庄之间,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交易,否则的话,栖凤山庄没道理这般庇护一个捉刀人。
也有人听说了血刀堂轩辕一刀和江然的关系。
所以觉得是血刀堂施压,所以栖凤山庄不敢擅动。
更有人觉得栖凤山庄另有谋算,想要取得江然的信任,其后再做打算。
总归来讲,个人看法也全都因为眼界和情报不同,产生不同的偏差。
至于闻香书院,这一趟来的人倒是不少。
乃是由院首柳宗明亲自带领门人弟子前来。
足足二十余人在后,明明是客场,可声势看起来不比栖凤山庄小多少。
也因此,不少人都觉得,这一趟闻香书院只怕是对这焦尾,势在必得……
相比之下,与之齐名的浣秋湖听雨楼,这一次来的只有一个顾生烟。
顾生烟在江湖上的名声不算小,主要的声望来源于,当年随着她恩师‘潇潇雨落’萧怜裳试剑江湖,于各门各派挑战寻求磨砺。
凭借一把‘小竹剑’,一套【晓风听雨】,便打出了拈花剑的名头。
于年轻一辈之中,也算是声名赫赫。
今日能够代表听雨楼参加此次品茶赏琴大会,便可见其人了得。
只是,这人这段时间,好似也是宿在了栖凤山庄。
却不知道,跟这江然之间,又有几许交集?
而且其人终究形单影只,只怕难以与其他人相提并论了,所以并未被大都数人重视。
这一点就跟阮玉青一般无二。
水月剑派虽强,可只有一个阮玉青,又何足道哉?
最终最为关键的,却是百珍会了!
副会首颜无双亲自带领门人弟子前来落日坪与会。
这一宗二会五剑七派十三帮中,排名最前的二会之一,场中不管是哪一家,哪一门,哪一派都不敢小觑。
众人都觉得,今日想要夺取这焦尾的话。
百珍会便是他们必然要跨过的门槛。
至于说这会场之中,先前出来维护秩序的百珍会弟子……
这一点倒是没有引起太多的在意。
所有人都知道,百珍会是生意人。
但凡有生意的地方,必有百珍会的人。
从那帮人的行为就可以看的出来,落日坪上的这一场,乃是江然托付给了百珍会筹备。
所以,百珍会自然不允许旁人于此捣乱。
可这一点,却又跟百珍会想要夺取焦尾,没有任何冲突。
生意是生意,目的是目的,百珍会倘若连这个都分不清楚,那他们也不可能有这般大的身家。
除了这三家之外,还有几处被人在意的,便是江湖上颇有名望的几个人。
‘拙琴’燕闻歌。
此人乃是以音律著称,平日里便喜欢背着一张琴,行走于江湖。
自创【七弦谱】,不管是于音律,亦或者是剑法,皆有独到之处。
其后还有‘音伶’商月儿。
这位姑娘身世颇为凄惨,本是官宦之女,却因为家中长辈触犯了王法被贬流放三千里。
却没想到,途中遭遇变故,押送他们的官差,以及家中父母亲人尽数死于那一场变故之中。
而她自己,于颠沛之下,勉强偷生。
一朝风云际会,拜入了逍遥宫指月仙子座下,这才有了一番成就。
而她和燕闻歌一样,也是擅长音律,才有了‘音伶’名头传出。
这两个人在今日一众与会的江湖散人之中,名声未必是最大的,但是对焦尾恐怕是最势在必得的。
众人将目光在这些人的身上一一走过。
便是想要看看,他们会如何出招。
出头鸟这种事情,毕竟不是这么好做的。
能够在这个时候,还未被赶走的,至少对自己的情况是有点数的,不至于行这冒失之举。
果不其然,就在众人目光乱飞的时候。
栖凤山庄凤衔枝便已经站起身来:
“江少侠,今日我等皆算是不请自来,厚颜参与这品茶赏琴大会。
“却不知道,这大会又是个怎样的章程?还请江少侠示下!”
此言一出,不少人便偷偷对视了一眼。
心说这凤衔枝怕不是江然请来的拖?
否则的话,何必这般客气?
心中早有成算之人,更是大翻白眼,感觉这凤衔枝多多少少有点不要脸了,简直是心甘情愿的想要做江然的狗腿子了。
江然则是一笑:
“凤庄主还请稍坐,这件事情,且容晚辈给诸位慢慢道来。”
凤衔枝抱拳一礼,这才坐下。
江然环目一扫,轻笑开口:
“昔年天下第一机关大师风火岚山,曾经有十二件最得意的作品。
“江湖人称其为十二天巧。
“据闻,这十二天巧巧夺天工,内中皆有乾坤要义。
“江湖千载,岁月悠悠。
“十二天巧随时光聚散,流于江湖!
“江某天幸,得十二天巧之一的焦尾琴……
“然而,此等重宝,自然遭人觊觎。
“实不相瞒,自这焦尾琴落入我手中之事,传入江湖以来,江某属实是不堪其扰。
“无数来路不明的人物,要么明抢,要么暗夺,要么施展阴谋诡计……
“属实是让江某,疲于应对啊。”
他说到此处,叹了口气,言语之中似乎略显疲惫,却又是一笑:
“江某虽然不才,却又如何能够将此等重宝,拱手让给这些阴谋鬼祟之辈?
“更不敢轻易据为己有……
“所以,江某这才拜托三河帮传递消息于江湖。
“于十月初八在这三仙山落日坪上,举行这品茶赏琴大会!
“其目的不为其他……便是为了给这焦尾琴,寻得一位主人。”
江然的话说到此处,场中顿时哗然。
虽然早就知道,江然不会无缘无故的举行这劳什子的品茶赏琴大会。
可此时听他这般明确的说出来,感觉又是不同的。
一时之间有人振奋,有人感慨,还有人对江然这般决定满是诧异。
毕竟此等重宝,又有什么人愿意将其拱手让人?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喊道:
“敢问江少侠,你想如何给焦尾择主?”
“焦尾琴乃是一张琴,自然不能落入寻常的粗鄙武夫之手。
“所以,这第一点要求便是此人需得通晓音律。”
江然这一句话说完,场中大半的人全都脸色黝黑。
好家伙,这一句话就得罪了大半人数。
凤衔枝下意识的往周围看了看,发现不少人都在磨牙。
一时之间也是哭笑不得,对自家夫人说道:
“江少侠这话说的没错,可你看看这帮人的反应……”
“江湖上绝大部分的人一辈子的心思都用在武功二字之上,又有几个人有空闲吟风弄月?”
凤夫人哑然一笑:
“不过,有人欢喜有人愁,你看看那燕闻歌和商月儿。”
凤衔枝闻言去看,果然就见这两个人面上都是喜色。
他们都是以音律闻名江湖。
要说懂音律的,他们当然是当仁不让。
江然这话,可以算是说进了他们的心窝子里了。
只是此时江然却又话锋一转:
“不过,焦尾琴除了是一张琴之外,同时也身为十二天巧之一。
“自古有传言,焦尾琴内藏有一个大秘密。
“若是有人能够解开这个秘密,便能够驱使焦尾琴。
“那这张琴就成了一件绝佳的兵器。
“江湖上争夺此琴,多是为了这一点。倘若只懂音律,不懂武功,难免也是给自己招灾惹祸。
“是以,这第二个条件,便是得武学一道之上,技压群雄!
“这两个条件不分轩轾。
“咱们可以先以武会友,再从武功最高的一群人之中,寻一位音律最佳者。
“料想如此一来,当可选出一位,即精通音律,又能护住焦尾不失的焦尾之主。
“却不知道诸位意下如何?”
江然这一番话说完之后,整个会场全都沉默了下来。
精通音律的担心自己武功不行,自问武功可以的,却又对音律一窍不通。
这江然提出这两个要求,这不是难为人吗?
偏生江然这两个要求,却又绝非不合理的谬论。
毕竟焦尾确实是一张琴……你不懂音律,不懂琴,你抢夺焦尾做什么?
最后哪怕真的从焦尾内取得了秘密,可以自由操控焦尾。
可不会弹,就算是知道怎么样才能够不反伤自身,又有什么用处?
其次,你光懂音律不懂武功,护不住焦尾,今天敢拿琴,明天就得死。
这一点在场众人也都心知肚明。
所以,江然这两条件固然是难为人,却也极为客观,让他们就算是想要反对,也反对不来。
凤衔枝看了一眼,见无人开声应和,便打算接着捧臭脚。
他这是心甘情愿的。
凤梧是他们的儿子,自是他们的**。
江然对凤梧有恩,那就是对他全家皆有恩德。
本就没办法报答这恩情,如今有这样的机会,哪里能够放过?
可不等他开口,就已经听得有人笑道:
“好!
“江少侠这话言之有理,我等自当遵从。”
当即场中不少不通音律,或者是武功不够的江湖人,便对这声音来出怒目而视。
可当目光看去之后,却又赶紧把目光之中的愤怒收敛。
生怕晚了一点,被那人察觉到……
只因为此人正是百珍会副会首颜无双。
这女子凤目狭长,眸子里隐隐藏着精芒,轻笑一声:
“怎么了?诸位难道以为不妥?”
“不敢不敢。”
众人纷纷摇头。
“不敢就好。”
颜无双轻笑一声,看向了江然:
“却不知道,江少侠是打算先比武还是先论音律?”
“若是先论音律,只怕武功高强之辈,心中不服。
“若是先论武功,那精通音律的江湖同道,未免郁郁。
“然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二者之中,只能取其一,故此,江某欲先舍音律而就武学。
“因为无论如何,最终想要护住焦尾,仍就是得凭借自己的一身武功。
“只盼着此次擂台之上较技,不通音律的,就莫要登台了。”
江然轻声开口,伸臂一引,看向了落日坪中间的一处空地,只不过此时这空地之上也站满了人。
江然苦笑一声:
“还请诸位稍微一让,这是江某留下,准备用作较技之用。可不是拿来当看台的……”
这话一出口,空地之上的江湖人纷纷脸色发红,连忙飞身而起,宛如林中受惊的飞鸟一般,四散而去。
“好了,诸位之中自认音律,武学具备者,可自行登台交手。
“不过,刀剑无眼,拳脚无情,还望各位手下留情,点到为止!”
江然这话说完之后,忽然一挥手,将那盒子打开,再一引袖,焦尾琴顿时自盒内跃出,被他稳稳的拖在掌中。
其后环目一圈,又是轻轻一抖手。
焦尾琴微微巅起,就见江然袍袖一扫,焦尾琴顿时哗啦一声,破空直奔那山岩而去。
“哎呀!”
眼见这一幕发生,在场无数人心惊肉跳,只道这江然丧心病狂。
嘴里说的好好的,其实是想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这焦尾琴毁了,大家鸡飞蛋打,谁也别惦记!
有心人想要阻拦,可那焦尾好似离弦之箭,又如何能够阻挡?
就听哆的一声响,焦尾便已经嵌入那山崖岩壁之上,入石两寸半,琴弦不颤不惊,竟是没有丝毫的震动。
“这……”
整个会场之中一刹那起了一片的倒吸冷气之声。
江然感觉这空气好似都热了几分。
却是这帮人根本就没有想到,这江然竟然有这般高明的武功!
这挥手之间,将焦尾琴打入岩壁之中,好似打进了一块豆腐里。
这绝非大力出奇迹那般简单。
就从这焦尾琴没有半点损伤来看,江然力道之强,运劲之巧就已经远胜在场绝大多数人。
“焦尾就在那里。”
江然伸手一指:“诸位,各凭本事吧。”
说完之后,他一甩袖子,将案前那人拽了起来:“你怎么说?”
那人一愣:“放……放了我……”
江然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人的面容,又伸手在他的脸上搓了搓,最后摇了摇头,甩手将其扔到了一边不再理会。
自顾自的坐下,清理了一下台面上的茶壶茶杯,便给自己到了一杯茶,准备开始看戏。
然后就见一道人影飞身到了场中空地之上。
这人落地之后,便盘膝坐下,单掌一翻,内力运出,背后顿时飞出一物,他伸手接过放在了膝盖上。
轻声开口:
“这焦尾在下势在必得,容不得诸位抛砖引玉,不怕死的,尽管上前出招!”
“燕闻歌!?”
“他竟然直接出手?”
“这般沉不住气,只怕是真的见猎心喜了。”
江然也没有想到,第一个出手的,竟然是拙琴燕闻歌。
不禁哑然一笑:“也好,总好过来个无名小卒,然后一点点的打过,那得打到什么时候去?”
正想着呢,就听得一个声音哈哈大笑:
“旁人怕你燕闻歌的七弦谱,老子不怕!”
呼啸之间,一个身材略显矮小的男子,横跨虚空而来。
单足点地,地面都是轰然一震。
刹那间飞沙席卷八方。
众人定睛一看,顿时有人开声臭骂:
“孙瘸子,你要脸不要!?”
“就是就是,人家江少侠都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得懂得音律之人,方才能够登台较技。
“你大字不识一个,能懂个屁的音律!”
“简直岂有此理!”
这孙瘸子自然不是真名字,其人真名叫孙河。
自幼便有腿疾,不良于行,虽然后来习武已经比原先好了许多,可仍旧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能够看出他腿上有问题。
这才被仇人以‘孙瘸子’称呼,慢慢的,反倒是成了的名字。
孙瘸子环视周遭,怒喝道:
“放你们娘的狗臭屁,老子又未曾养过尔等。尔等如何知晓老子是否通音律?
“燕闻歌,早就听闻你的七弦谱看似音功,实则剑法。
“今日老子便来讨教一二!”
燕闻歌眉头微蹙,轻轻摇头:
“你既然通晓音律,那我问你,何为五音?”
“……一二三四五?”
孙瘸子试探着问道。
“是宫商角徵羽。”
燕闻歌叹了口气:“不过无妨,你出手吧。”
孙瘸子闻言也知道自己丢人了,当即怒喝一声,身形一旋一冲,整个人便好似一尊瘦弱金刚一般,裹挟风雷震震,直奔燕闻歌而来。
就见燕闻歌也不抬头,只是轻轻一拂琴弦。
嗡!
好似剑鸣的琴音,便已经倏然点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