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徐玄在石念身侧倒下来,她爬起来的时候全身都在发颤。

从徐玄胸口迅速浸出的鲜红**将他深色的衬衣染得发暗,血太多了,石念的匕首齐柄没入了他的胸口,石念颤抖的双手在他的胸口上惊惶地停留了片刻,却找不到落手的地方。

她的第一反应是去找厚棉布来按压住伤口减缓出血,一旁的大**正好有一张夏被,她慌慌张张地扯下薄被,绕着没入徐玄胸口的刀柄围了一圈。石念的白色薄被一上去,触目惊心的鲜红马上就用超出石念想象的速度在薄被上迅速洇开。

石念就像被沉入了海底,绝望像沉重的海水一样源源不断灌入她的心脏,朦胧的水光在视野中晃动,模糊了徐玄的脸庞。

“你坚持住……一个小时,不,半个小时就好,只要坚持到梦境被打破的时候,你就不会有事……”

石念按着徐玄胸口上的薄被,哽咽着说。

“好……”徐玄面色虚弱,神色却露着一股异样的平静,“我等你。”

石念让他的手按着胸口上的薄被,他却按住了石念刚要离开的手。

“走之前给我一个吻吧。”徐玄罕见地微笑了起来,不是若有若无的嘴角微翘,而是一个真正的微笑,像是阳光穿过冰川折射出来。

石念低头,用颤抖不已的嘴唇印上他冰冷苍白的薄唇,两者相触的一瞬间,石念的眼泪骤然从眼眶中流下来。

“去吧。”徐玄放开了石念,微笑着说道。

“等我。”石念泣不成声。

“好。”

石念在寂静的走廊上狂奔。

虽然当代进化者都或多或少地带了一些蜂巢改造过的基因,但是经过这么多年的流传,这些基因早已退化,只有极为少见的一些人才会出现返祖效应。

徐玄第二次进化时,情况危急,为了让他有力量支撑过去,石念给了他极少量的自己的血,通常来说这只会加快死神的脚步,石念也只是放手一搏。没想到徐玄真的挺过去了,能够吸收她的血液,从中获取力量的至今她只遇见过两人,除了言凰外,只有徐玄一人。

她也曾给过冉靖琪鲜血,但是冉靖琪没有撑过去。

徐玄所说的见不到她会感觉焦虑,以及能够在梦境中被梦境主人操控,都是因为他的进化程度太高,出现了返祖效应。

她原本打算在刚刚告诉他,他对她的执着可能只是一种本能。

可是现在,石念不想说了,这是不是一种本能又有什么关系?她只想要他活下去,在她身边活下去。

再度回到育蜂室防备森严的金属大门时,石念用力推开了前两次用上全力也纹丝不动的门扉。

蜂巢的空间广阔而黑暗,仿佛无穷无尽的蜂室一个连接一个地布满整个巢壁,墙壁高得仰起脖子也看不到顶,就像一个幽深寂静的黑洞,吞噬着狭小逼仄的蜂室之中一个个干枯扭曲的尸体。

在这些尸体上,通通连着一根细细的导管,里面是干涸的血迹,导管不断攀爬汇聚,最终通向一个巨大的椭圆机器,机身上开着一个小小的洞口,几粒小小的红色结晶散落在洞穴口。

一束微弱的光线从头顶倾斜下来,贯穿在空旷广场中央背对着石念的那个人身上,周围的环境幽深黑暗,而她的背影在微弱的光照下显得惨白而单薄。

“马上退出寤梦系统。”石念怒不可遏地大步走向背对着她的人影。

对方没有回头。

石念抽出长刀,锋利的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中反射出一抹银光,这抹银光旋即横在了女人的脖子上。

“我命令你,马上退出寤梦系统。”石念说。

“为什么不砍下去?”即使刀横在脖上,她的神色也没有一丝变化,“是知道自己的不自量力,还是下不了手?”

说时迟那时快,女人一个转身横踢,石念跟着就倒飞了出去,一直摔出二十多米的距离才堪堪停下来。

“抑或是,两者都有?”

女人冷酷地俯视着石念,扫过石念脸上泪痕的时候,她的脸上闪过一抹极度的恨意。

女人的眼神冷得像是一把闪着寒光的尖刀,似乎随时都能在石念身上捅出一个血窟窿。

“你想起了蜂巢的一切,却还是没有记起我。”她说,“你甚至不靠血石就能想起徐玄。”

石念撑着长刀从地上艰难地站了起来,她漆黑的眸子像在燃烧,一动不动地看着远处正对着她的人:“停手吧……言凰,不要再牵连更多的人进来了。”

“牵连?”言凰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度可笑的事情一样大笑了起来,她笑着笑着,有一瞬石念在她眼中看到了水光闪烁,但是再看,那抹水光已经消失无踪。

“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句话?”她的神色乍然冰冷刺骨起来,“哦,对了,你不记得了,你已经忘了有四十九个人因为你而惨死。”

“拿着。”一枚赤红的结晶被言凰扔出去,滑到石念眼前,言凰冷冷地看着她,“我一直很好奇,当我们实力相当的时候,胜出的究竟会是哪一个?”

石念伸出手握住了那块结晶,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大量的力量涌入她的体内,她能感觉到受伤的内脏正在快速修复,骨头断裂的手臂又开始有了知觉,她紧紧握着那枚结晶,一言不发地看着言凰。

“有什么想问的,趁这个机会问了吧。”言凰神色冷酷。

“射中高佑的毒箭,是你做的吗?”石念问。

“是。”言凰扬起一边嘴角,她漆黑的眸子阴冷深邃,像一个没有尽头的深渊,黑暗中蓄养着数不清的毒蛇,啃噬着双方的心灵。

“不只是高佑,”言凰冷笑着看向石念,语气中带着一股报复的快感,“你觉得冉靖琪是怎么和谢时来联系上的?”她的冷笑一点点加大了弧度,因为站在她对面的人闭上了眼,石念的眼皮在颤抖,就像在忍受什么难以忍受的事,两行眼泪止不住地从颤抖的眼皮下流出来。

“你猜得没错。”言凰说,“是我介绍谢时来给冉靖琪的。而她到死都以为,自己是在执行你的命令。”

石念闭上眼就是不想再看言凰的脸,可是闭上眼,黑暗中却浮现出了冉靖琪的身影,她神采飞扬地带着士兵在废都的大街小巷巡视,她真真切切地把废都当成了她的家,把废都里的每一个人都当成了她的家人,她是如此热爱着这片土地上的一切。

“亲手毁灭自己保护的一切,该有多么绝望啊。”言凰的音调奇异而轻柔,带着某种魔力,从石念的耳膜穿过,深深地扎在了她千疮百孔的心上,“即使这是一个痛苦的决定,她还是坚定忠实地完成了‘你的任务’。甚至,她到死都没有对你说一句怨言。”言凰轻轻地说。

“嘟嘟是一个意外。”言凰突然说道,“我原本想杀了他。一个没有任何进化能力的普通人,竟然也敢妄想不属于他的东西,真让人作呕。”她继续说道,“所以我给他注射了整整一管你的血液。”

“只是他的运气好了一点,不仅没死,还成为一个精神型的进化者。如果他能恢复神智,或许还要感谢我呢,毕竟是我达成了他进化的愿望。”她用一种嘲讽的口吻说。

“别说了。”石念睁开双眼,在蒙眬的泪光中直直地看着她遥远模糊的身影。

“我还没有说到最重要的呢。”言凰的面容上渐渐露出一个摄人心魄的笑容,“营地里的谣言是我放的,冉鸿彦逃跑的行踪也是我透露给他们的。”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宛若魅惑的呢喃,“你身上的所有苦难,都是因我而起,就好像我的所有苦难,都是因你而起。”

她的话语像世间最锋利的刀子,一刀一刀割在石念身上,这是最让人感到生不如死的凌迟酷刑。

没有任何先兆,石念如一阵疾风般突然出现在言凰面前,金属撞击在一起发出的清脆声响在空旷的大厅里回响。言凰双手各握着一把长刀,交叉在一起挡住了石念的全力一击。

“你以为这就很残酷了?”她冷冷地,无动于衷地看着石念,“不,你才是最残忍的那一个。”

“你忘了我们的过去,忘了我们曾在同一条长廊奔跑,忘了我们曾在同一张被子下拉钩许下约定,忘了我是如何毫无保留地相信你,甚至忘了你是如何残酷地背叛了我……不论我是向你回忆从前的美好,还是向你诉说痛入骨髓的恨意……你都不会懂。”

“起码我还能告诉你今天的这一切是为什么,而我呢?”她凉凉地笑了,狭长的眼中露出一丝凄凉,“谁来告诉我,当年的我又做错了什么?”

“你能够记起徐玄,记起废都,记起高佑、冉靖琪甚至嘟嘟……你就是记不起我,记不起一个被你推入地狱,至今仍在地狱中挣扎的人。这么多年来,不管见到你还是见不到你,我都没有一刻能从痛苦中解脱。但如果两者择其一,我还是会选择见到你,因为仇恨至少会让我知道自己还活着。”

石念无从辩解,她的记忆开端的确只从被院长领着来看玻璃墙内的言凰开始,在那之前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会做出那个决定,她一无所知。

“洗去你的记忆会让你回到最开始的状态,我花费了数十年的时间来重新培养起你作为人的感情,就是为了让你一遍遍体会我曾经感受的痛苦,疼痛才是维持记忆力的最好手段,这是你教给我的道理。”言凰讥讽地说。

石念闭了闭眼,随即握紧刀柄,不留任何余力地猛烈进攻。

三把长刀在不断的攻击和防守中折射出美丽的银光,两人谁都没有防守,只是一味地采取进攻,凶狠地进攻着对方的命门。

“是谁的死让你下定了杀心?”言凰的冷笑中带有嘲讽,“是冉鸿彦?还是徐玄?”

石念的长刀狠狠砍在言凰防卫不及的右臂上,划出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短短一秒,那道恐怖的伤口就被奔涌而出的鲜血淹没了。

“徐玄还没有死。”石念的声音有了一丝变化,既是痛苦又是害怕,她只是停顿了一瞬,立即就更加凶猛地向言凰攻击而去,“只要及时终止梦境,他就不会死。”

“即使这意味着死的是我。”言凰冷冷地道。

在梦境中被杀死,真实世界里的身体也会死亡,即使是梦境主人也不例外。

言凰的长刀在手中一转,攻势凌厉迅速地刺进了石念的腹部,石念不躲不避,反而抓着言凰握刀的那只手逼了上去。长刀倏然贯穿她的腹部,刀尖从她的身体里穿过,在言凰愣神的瞬间,她的长刀落到地上发出铮的一声,不知何时,她的手中已经换上了一把匕首,这把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深深地插入了言凰突然瞪大的右眼。

言凰向后倾倒,和石念一起摔在了冰冷的地面。石念的双腿压制着她下意识挣扎的身体,一边慢慢将手中的匕首朝里推去。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刀尖穿破眼球渐渐刺穿大脑的痛苦。

石念眼中的泪水大滴大滴地落在言凰脸上,和言凰眼眶中喷涌而出的鲜血一起流了下来。

言凰原本还在挣扎,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砸在她脸上的滚烫泪水,她渐渐停止了挣扎,只是用另一边依然完好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石念。

在石念如同洪水决堤一般的泪眼中,那只突然平静下来的眼睛里带着和恨意同样深刻的眷恋,它们奇妙地结合在一起,平静地注视着泣不成声的石念。

“这一次,你还能忘了我吗?”言凰平静地说,她的右手忽然挣脱了石念的桎梏,握着石念的手用力往里推去,一插到底。

石念耳中的两个心跳声,有一个在这一刹那完全停止了。

石念颤抖地松开匕首,言凰的手从她的手上滑落,她从言凰身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朝外走去。

这里太静,也太冷了,像是飘浮在寂静无声的宇宙里,除了漫天冰冷的星辰外空无一物。

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一样孤独过。

育蜂室在崩塌,碎石不断从她身边砸下来,梦境在崩溃,她恍惚又回到了对她而言第一次见到言凰的那一天。

“能在同一个地方醒来的我们一定有着特别的联系,以后我们要相互依靠,我有的东西都可以给你,名字也一样。”

年轻的黑发女人用手指在沙漠上写了一个字,抬起头笑着看她:“我叫谂,从今以后这个名字我们一人一半,你的脖子上挂着一颗石头,就叫石念好了,我……”她顿了一下,微笑道,“我的名字叫言凰。”

那一天,灿若朝阳。

再度睁开眼后,石念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间宽阔高大的弧形房间内,巨大的电子屏幕横穿整个弧形墙面,无数的机器摆在电子屏幕下,然后是密密麻麻的一排键盘。

“你终于醒了。”身旁传来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谢时来挨着墙壁坐在地上,对她微笑。

石念猛然悬起的心在看到一旁刚刚醒来的徐玄时才放了下来,她抓住徐玄的手臂,想问他一句有没有事,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开口只会是哽咽。在她沉默的时候,徐玄将她拉入怀中紧紧地抱住了她。

他没有问她任何问题,却像已经了解一切似的默默用怀抱鼓励着她。

“你们能不能把握好处境了再来卿卿我我?”

谢时来调侃的话语打断了他们,石念深呼一口气,离开了徐玄的怀抱。

这时她才看见不远处似乎受了重伤、无力起身的马绍磊,在更远一些的地方,主电子屏幕的下面站着三人,师承延和都正康正在激烈争吵,戈敏月沉默地站在师承延身旁。

“我的上司想要启动蜂巢的自毁程序,让蜂巢中导致神秘沙漠化和溃鳞症的气体更快泄露。”谢时来用和他所说的内容完全不符的轻松口吻说道,他摊了摊手,“别这么看我,我只是一个精神型进化者,指望我去阻止他就太不现实了。”

就在这时,师承延暴躁地一把推开都正康,神色疯狂地大笑着往键盘上一个红色的键按去。石念当即发动了速度异能,但是仅仅一秒过后,握着长刀的她就停在了大厅中间。

因为戈敏月从背后用一把短刀刺穿了师承延的胸口。

师承延震惊地倒下了,他瞪大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可置信,当他倒下后,他微敞的衣领里露出了一小片溃烂的皮肤。倒在地上的都正康愣住了,马绍磊愣住了,所有人都愣住了,唯有谢时来笑了起来,就像早有所料一样。

石念停住的脚步继续动了起来,她走到电子屏幕下,快速地调出了几个界面。

蜂巢中制造进化气体的机器果然出故障了,它不停地加工着进化气体,气体又不断地从蜂巢和外界的连接处泄露出去,这种分子会导致水源枯竭,区域浓度达到一定程度后,携带进化基因多的人会再次进化,进化基因不足以激发进化的人则会出现全身溃烂如鳞片的症状,最后暴毙而亡。

怪不得师承延顶着那么大的压力也要推进蜂巢探测的计划,这恐怕也是师承延要炸毁蜂巢加速世界毁灭的原因,就算泄露气体的源头被关闭,对已经患上溃鳞症的人来说也是于事无补,当被拯救的人中没有他的时候,他选择了拖全世界的人陪葬。

当石念按了几次紧急终止键也没有反应后,她转过头看着所有人:“这件事交给我,所有人立即撤出蜂巢。”

“你要去哪里?”徐玄站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地下调控台。”

“我也去。”徐玄朝她走了过来。

“你要带领我们的军队回到高佑那里。”石念说。

“我可以执行这个任务。”

石念侧过头,看见马绍磊捂着手臂从地上站了起来,都正康一脸惊呆地看着他。

“不要再拒绝我。”徐玄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她注视着他坚定的双眼,片刻后点下了头。

蜂巢里还活着的人只剩下这间大厅里的七人,但是最终撤离的只有其中三人。

另外五人各自朝着自己的目的离开后,大厅里只剩下戈敏月和师承延两人,戈敏月静静地抱着师承延,鲜血染红了他们两人一身。

“结果你还是想报仇……你和戈承平的决裂原来只是为了稳住我的一场戏。”师承延无力的身体顺从地躺在她的怀中,眼中的光芒正在渐渐消散,但他还是执着地看着她,眼中恨意深刻,“我竟然相信了你的话……”

“我和父亲的决裂是真的,因为我不肯离开你,离开一个让我们家家破人亡的人。”戈敏月用平静的表情抽出了插在师承延胸口的短刀,那一瞬间更多的血从他的身体里喷涌出来,很快在地上汇聚出了一片血泊。

“我爱你是真的,恨你也是真的。阿延,你还记得吗?我们约定过要互相监督对方不走上错误的道路,虽然那也许只是你的又一个谎言,但我却不能看着你在绝路上越走越远。这条路是错的,阿延,很早以前就错了,那时候我没有发觉,可是现在,我要阻止你继续错下去,这不是背叛。”

戈敏月将他无力的手包裹在短刀上,又用自己的手握住他的手。

“我知道你会懂的,这不是背叛。”

短刀毫不犹豫地插进了她的胸膛,师承延看着她,又或者是在看着别的方向,他涣散的目光已经不足以聚焦。

“我全部的爱给你,所有的恨也给你,全部都给你,死后的路也会继续陪你走,所以……不要怕。”戈敏月吻上师承延干裂的嘴唇,片刻后,她吻到了一股苦涩的泪水,她颤抖地抬起头来,看见师承延的双眼已经安静平和地闭上了,从他的眼皮下,流出了两行温热的泪水。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师承延的眼泪,也是最后一次。

直到最后,她还是不知道这些年来,他究竟有没有哪怕一次,一瞬间,爱过她。

石念带着徐玄来到地下控制台后,发现大部分机器都因为年久失修而毁坏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台还能运行的机器后,石念发现实际的泄露情况比她预想的还严重,数百年过去了,蜂巢已经千疮百孔,到处都是泄露点。

她按下强制终止键后,屏幕上立即显示出了一个进度条,数秒后,屏幕上弹出了一个对话框。

“无法强制终止,是否启动紧急自毁程序?警告,此程序下蜂巢将完全封闭,包括逃生出口,不可撤销。”

石念的手停了下来,她没有说话,而徐玄已经猜到了她想说的话。

“我不会走的。”他说。

“你知道你会死吗?”

“我只知道,我不愿活在没有你的世界,一秒也不愿。”

石念抬起头看着他,他的目光一如既往地坚定沉着,他一直都是这样,无所畏惧地向着自己的目标前进,从不动摇。

“好。”

石念按下了对话框上的确认键。

“确认指令,开始检测蜂巢内生命特征。检测到蜂巢内生命数为:二。是否启动紧急自毁程序?”

石念再次按下了确认。

“蜂巢开始封闭,自毁程序启动,倒计时,180秒。”

一扇一扇紧急逃生门落下的声音响彻整个蜂巢,地下控制台的出口也被一扇落下的逃生门阻断了。

在这扇逃生门落下的瞬间,控制台房间的尽头突然传出一声门扉开动的声音,一扇伪装得和墙面一模一样,微微敞开了一条门缝的机械门出现在了石念眼前。

冥冥之中仿佛有种指引,让石念走向这扇先前还一直隐藏起来的机械门。

“小心。”走在她身旁的徐玄轻声说道。

石念推开房门,走进这间幽暗的房间。

石念在门口就停下了脚步,后一步进来的徐玄在看清房内的可怕景象后也停了下来,身后的机械门在惯性下悄然无息地关上了,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一间足有两百平方米大的房间,正对着开门的地方有着一排图书馆那样整整齐齐的多层金属架,每一排上都放着一颗泡在淡蓝色**中的美丽头颅,一个挨一个,一排接一排,数不清的玻璃罐子整齐排放在金属架上,每一个罐子里都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一张石念天天在镜子里看见的脸。

石念的脚动了,她朝着金属架走了过去,越来越接近那些一样的脸。

每一个罐子下方的标记上都注明了头颅被弃用的原因:在数不清的“觉醒感情”和“试图逃跑”后,她终于看见了一个写着短短一句话的标签:觉醒感情,试图和雄蜂谂反抗蜂巢。

两只温热的大手将她的身体轻轻地转了过来,徐玄温热的手指温柔地抹去从她眼中源源不断涌出的泪水,轻声说:“没事了,你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在石念短暂又漫长的人生中,一切都跑得太快,她来不及抓住任何人。在拥有之前,她就已经开始失去。但是现在,她终于抓住了迟来的光芒。

在蒙眬的泪眼中,石念看着徐玄说:“我爱你。”

“我也爱你,直到世界的尽头。”

徐玄吻上她因泪水而湿润的嘴唇。

在谁也没有看到的地方,关闭的门扉上亮起了一行幽幽的蓝字—

避难所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