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我有男友，别乱来
1．
看着穆然头也不回地走远，背影被路灯拉长得如同黎明前明灭的地平线，我的心里有些隐隐地疼。是第几次因为这样的事情争吵，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可是如果一个你最在意的人，和你最在意的梦，摊开在你眼前让你选，你会怎么办呢？
我进退两难，于是钻进停在身旁的出租车里。
“麻烦请到幸福街214号。”
很奇怪司机没有被我吓到，连我自己看到倒后镜里的自己都有些恐慌。雪白的皮肤通透似乎可见纹理，在乌黑长发的印衬下透出淡淡的光泽，樱唇鲜红胜血，微微张开就可以看到两颗细长的尖牙。
我冲着倒后镜里的自己笑得阴冷。该死的吸血盟COS PLAY！该死的穆然！
将长到腰部的假发取下来扔在一旁，尖牙用手指轻轻晃动一下也跟着掉了下来。可是要用什么才能卸掉这样夸张的妆？
“其实，这样的妆扮很适合你。”司机似乎揣测到我的心思，轻声地说。
耳边是风的呼啸，与汽车马达嗡嗡的声响。那一句话语在空气中慢慢沉淀，变得飘渺。
我看了他一眼，可是还是只看得到一个隐约的侧脸。不再说话。
出租车似乎经过了几个拐角，掠过了一些小巷，我对着手机发呆，它一直没有响，穆然没有打来，他连短信也不发。看向窗外时，心绪恍惚起来。
我从小是一个动漫迷，而最为深爱的，是关于血族的一切，于是在COS PLAY胜行时成为其中的一员。穆然开始只是静静地陪伴，到后来，我COS血族，COS狼女，COS半兽人，他的陪伴却显得一天比一天不耐烦。或许他只是看到这样的妆扮觉得诡异而疏离，可是他并不知道，这些妆扮在我看来这么梦幻，它们将我带入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将我的梦中的臆想与现实悄悄地编织在一起，它们显得那样不可或缺。
从飘浮的思绪中回过神时，出租车已经缓缓停下。
“小姐，您到了。”司机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里回**，是我的幻觉吗？
付了钱，打开车门，有风将路面上的枯叶轻轻吹起，在空中飞扬。我透过飞舞的落叶，看到一座欧洲中世纪的建筑近在眼前，高大的柱梁以及两边精美的石雕都清晰地告诉我，这座建筑，已有许久的年岁。
我疑惑地跟司机说：“不好意思，你好像弄错了。我是去幸福街214号。”
“呵呵……”司机却开始笑起来。“没有错。欢迎来到巴黎幸福街214号，路易公馆。”就在这时，司机缓缓地转过头来。
我连惊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好手忙脚乱地下了车，看着那辆出租车绝尘而去时，我突然发现，它是一辆老旧的黑色英伦老爷车，并且，它没有车牌号码。而刚刚司机转过头来，在车内灯光的映照下，金黄色的卷发里是一张白晰俊美得令人窒息的脸，唇角勾起微微一抹的笑意，琥珀色的眼眸仿佛要将我的身影也刻进去。而他薄而红艳的嘴唇在轻启之间，不经意地露出两颗隐约的尖牙！
2．
“欢迎来到巴黎幸福街214号，路易公馆。”我的脑海中，全是那个俊美异常的司机在离去之前说的那一句话。
巴黎。没有错，他说的，就是巴黎。路易公馆……路易……这个名字显得陌生而又熟悉。
远处高大的法国梧桐，树叶正一片一片地掉落，街道上没有一个行人，只有风携带着落中呼啸而过。而眼前这座如同城堡的建筑，在夜幕中威严而清冷地耸立这里，抬头再抬头，到几乎仰断脖子的高度时，可以看到圆椎型的塔尖，这是中世纪贵族们私人城堡的代表性标志。
我掏出手机，发现它没有一丝信号。拨打穆然的号码时，总是有一个机械的女生不停地重复：“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该死！”我轻声地咒骂。
或许我真的不应该因为那点小事和穆然堵气，如果没有争吵的话，他就会像往常一样送我回家，那么现在，我也不会站在这个名叫“巴黎街214号路易公馆”的地方了吧。可是现在即使拨通了穆然的电话又能怎样呢，如果我告诉他我打车打到了巴黎，他一定会觉得我COS综合症发作吧。
我看着眼前这座城堡的大门发呆。高大的城门上镶着一枚铜制的蝙蝠，展翅欲飞的样子，非常逼真。
“吱呀……”正在我发呆的时候，城门突然自行打开了，如同被弃用了许久一般，城门开启时发出的声音，如同一个老人的悲吟。
“你回来了，我的克洛蒂娅。”城门里传来沙哑的声线，在深邃的黑暗中亲切迷离，如同来自远古的召唤，让我忍不住抬起脚步，寻着声音，走向城堡的深处。
“来，克洛蒂娅。到我的身边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花香，带着摸索的脚步，穿过空旷的大厅，穿过幽暗曲折的长廊，我隐约看到长廊的尽头有一扇破旧的门，那个声音在里面说，“我的克洛蒂娅……克洛蒂娅……”
伸出手将门轻轻推开，我看到那个小房间里，银制烛台上的烛火忽明忽灭，房间里不像外面那样杂乱，所有的摆设显得高雅而华贵。
宝蓝色的丝缎窗帘从房顶倾泄而下，墙角的壁炉里火花将熄未熄，长沙发是鲜少见到的红宝石色，藏蓝丝绒铺垫的高背椅子上正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他的皮肤白晰而通透，如同温润的白玉，没有一丝暇疵，棕色的头发束成一把，脸部的轮廓犹如上帝精心刻画，深刻而俊朗。剪截合身的黑色礼服让他身材的线条优美流畅。他正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蝴蝶的翅膀，温柔地覆盖在他的下眼睑上。似乎熟睡了，我不忍惊醒他，在他的身旁慢慢蹲下，以仰望的姿势观察着他。
不管是房间里的布置，还是这个男人与生俱来的气质，都散发着浓郁的贵族气息。那么，他是谁？为什么生活在这个废弃的古堡里？是他的声音将我带到这里的吗？
3．
“啊！”我被眼前近在咫尺的深蓝色眼眸吓了一跳，跌坐在地上。
男人不知什么时候醒来，也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凑到了我的眼前。此时，他依然用他如同深海一般的眼眸凝视我。薄薄的红唇缓缓上扬，他白晰的手指轻轻抚上我的发，面色温柔而美好。他说：“真的是你，克洛蒂娅。”
他海一般的眸子半眯着，朝我凑过来一些，再凑过来一些。
面对他的靠近，我的心想迎合，身体却本能地后退。
“克洛蒂娅……”我舔舔因为厚重的唇膏而干涩不已的嘴唇，鼓起勇气轻声问。“克洛蒂娅，到底是谁？”
“不就是你么？”男人扶着我的肩，防止我继续闪躲。可是他到底要做什么呢？他的声音如此熟悉，他的味道也如此熟悉。他要吻我吗？还是别的？
慌乱让我突然失去了理智，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男人推开，我急忙躲到了长沙发的背后。
“我、我可是有男朋友的！你不要乱来！”虽然吵架了，我在心里轻轻地补充。
男人的嘴角挑起一抹玩味的笑意，身体陷进高脚椅里，如同君王一般俯视我。“没有关系的，我可以原谅你的所有，容忍你所有的放纵，只要你愿意再回到我的身边。”
他的声音一定带着某种魔力，或者他的笑容本身就是一种盅惑，我的心在听到他的话之后一点一点柔软下来。那么他会守在这个城堡里，一定是为了等待她吧，那个克洛蒂娅。该是怎样的深情才可以说出那样的话呢？原谅她的许有，容忍所有的放纵。穆然从来都不会这样对我。
想到穆然，我的心里又开始悄悄地落漠。
男人从高脚椅上站了起来，走到我的身边，将我轻轻地揽入怀里。
“没事的。回来就好了。回来就好了。”
他的声音如同梦里悠远的歌谣，他的怀抱真宽厚，他的眼眸盛着满满的柔情，他轻轻抚摸着我头发的手指那样温柔，厚厚的衣料下，他的体温微凉，这一切仿佛很久之前就有发生过，轻轻牵扯心里最柔软的角落。面对这样一个陌生人，我的心想迎合，身体却在退缩，最终还是无路可躲，陷入了他的怀抱里。
4．
在一个几乎密封的空间中醒来，可是光线太暗，我看不清。伸出手，仿佛是木板的掉落的地质响，光线隐隐地透进来，我才发现自己睡在一个大大的木质箱子里。
艰难地从木箱子里爬了出来，路过门旁的穿衣镜前，我被镜子里的影像惊呆了。宝蓝色的公主裙，美丽的金黄卷发，莹润的珍珠项链挂在我的脖子上，将皮肤映衬得晶莹剔透，修长纤细的手指上，指甲如同玻璃般透明。镜子里美丽得如同洋娃娃一般的女孩子，是我吗？
“你醒了吗？克洛蒂娅。”身后的声音熟悉而又陌生，属于昨晚那个高贵而忧郁的男子。
我回过头，发现棕色头发的美男子正站在我的身后，眼眸如同纯净的琥珀一般透明。
“路易公馆……那你一定是路易，对不对？”作为血族的追崇者，暗夜、古堡、高贵、美丽苍白的男子……我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意味着什么，可刚刚转身时，我发现昨天晚上睡觉的那个木箱子，其实是一个做工精美华丽的棺木。真是无法想象我居然要棺木在睡了一晚！！
“来，克洛蒂娅，我带你参观一下我们的新家。”只是一眨眼，路易就已经站在了我的眼前，他用细长的手指轻轻牵起我的手，他说“我们的新家”，他让我的心突然想沦落。
城堡似乎在一夜之间便被被打扫得很干净，水晶吊灯在城堡的大厅正中间高高悬挂，穿着大蓬裙的女仆来回穿梭，一切看上去显得那样生机盎然。
路易带我穿过大厅，来到餐厅的长木桌前坐下，餐桌上的食物丰盛而美味，水晶器皿里的红酒晶莹剔透。我马上被食物所吸引，路过去落座，并毫不客气地撕下一只鸡腿。
“先别急，克洛蒂娅。不先见过莱斯特吗？”路易坐在我的正对面端起酒杯，鲜红色的**残留在他的唇边如同鲜血。
路易帮我将鸡腿放在餐盘里，用刀小心地切成小块，我就可以沾着酱汁吃。哦！有钱人家的食物都如此美味！一边吃着一边朝门口看去，一个身穿蓝色宫庭服饰的男子正倚靠在门边，金黄色的卷发被束起来，嘴角挑起一抹轻笑，一丝邪恶九分优雅。
“他就是莱斯特？”再塞一块鸡肉到嘴里。
“没有错，小公主。”莱斯特正朝餐桌这边走过来。我一边咀嚼一边思索，怎么这个人的模样，似乎在哪里见过？
啊！那天晚上的出租车司机！！我看着莱斯特惊讶地睁大眼睛，几乎就要喊出声。可是那家伙冲我眨了眨眼睛，示意我什么都不要说，我却鬼使神差在照做了。
没办法，谁叫我现在是在人家的地盘呢？
“克洛蒂娅，你不用惊喜成那个样子吧？”路易坐在一旁看着我的样子好气又好笑。
“是啊。还真是又惊，又喜……”把最后一块鸡肉塞进嘴巴，我看着莱斯特与路易笑得春光明媚地碰杯。
唉，原来路易与拐我来的人是朋友，那是不是说明，我之所以会到这个世界来，路易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要逃离这个地方，恐怕不是这么容易的了。不知道穆然现在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可是现在回想从前属于我的世界，却显得那样遥远。
我看着仅剩一格电量的手机叹了一口气，然后悄悄地将它收起。
5．
伸懒腰……睁开眼睛……又一白天被我睡了过去。
咦？为什么看到路易完美无暇的脸？心跳仿佛不受控制一般狂跳不止，真害怕它就这么冲了出来。
“小懒虫，终于醒了。”路易冲着我笑，温柔而美好。天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挤进这小小的棺木里而不让我察觉的。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你一直怕黑，所以我过来陪你睡。”
“那么路易，只要我害怕，你就会出现在我身边吗？”
“会的，永远。”
“你真好。”路易是个好人。他的眼神温柔而迷人，知道我怕黑所以在黑夜里陪伴我，为我准备好吃的食物和漂亮衣服，满足我的每一个要求。他比穆然更加宠爱我，他就如同我的父亲、爱人、一切。
“来试试我为你准备的新礼服，有个聚会要参加哦！”路易指了指放在**的黑色晚礼服。
我从棺木里爬出来，看看正躺在里面丝毫没有消失的意思的男人，再看看放在**的小礼服。真头疼，不会让我当着他的面前换衣服吧？作为东方美少女的我可没有这么开放呀！
“看来克洛蒂娅真的长大了，会害羞了哦！”再转过头去时，路易已经站在了门口，说完之后带上了房门，还好还好，他没有看到攀升到我脸颊的红晕。
“路易，这里是哪里？”
“阿卡莎的宫殿。”
“阿卡莎？”
“啊哦！作为吸血鬼居然不认识女王阿卡莎？路易，看来你得好好教教她才行。”
“我才不是吸血鬼！”
就在我对着眼着显得败落但依旧可见昨日辉煌的古老而宠大的建筑向路易提问的时候，讨厌的莱斯特又在此时掺了一脚。虽然也是足以倾国的骨灰级帅哥，但我还是对他保持距离。
瞪了他一眼，握住了路易的手往他身边靠一靠。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只要他站在我的身边，总是可以让我感觉安全。
踏着有些破旧的台阶拾阶而上，因为年久失修的关系，有时候踩下去会有石块塌陷，这时候路易就会及时地将我揽入他的怀里。而莱斯特，也许那时他正站在一旁挂着坏笑看着我们吧。
看吧，吸血鬼们还真幽默，这就是他们所说的聚会地点。
穿过空旷的前厅，来到暗黑的用石块堆砌而成的长廊前，火把神奇地遂一点燃。顺着火把的指引，来到室内宫殿。宫殿之上摆放着两具石制棺木，棺木前的座位上正坐着的，是两个栩栩如生的石雕。
我径直走向那位如同女王一般的雕像，她的眼睛如同拥有生命的力量一般专注，不仅仅是她所配带的饰品以及服装生动异常，连皮肤的纹理都清晰可见。这个雕像如同有一种魔力一般，让我想要碰触。
6．
“克洛蒂娅，不要！”
路易的召唤让如同身处梦境中的我清醒。我才发现，我已站在雕像的身旁，正准备轻抚她的脸宠。
“为什么不要？路易，我们让你带她来到这里，就是想要用她的血，唤醒沉睡中的女王。”一个陌生而沙哑的声音，似乎由遥远的国度传来。再回过神的时候，一个身着黑色长袍手握权仗的老人正站在另一个雕像的旁边，宛如他们忠实的守护者。
“凯曼。”莱斯特呼唤老者的名字，可表情依然如同一个优雅的嘻皮士。
“莱斯特，你做得很好。”名叫凯曼的老者冲莱斯特赞许地点点头，然后冲我走过来。“我的孩子，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薇……克洛蒂娅。”或许，在吸血鬼的世界，忘掉薇安这个名字会比较好。我这样想。
“克洛蒂娅，真是个好名字不是吗？告诉我，来到血族的世界，你害怕吗？”老者在我身边蹲下来仰视我，他的胡子长到垂到地上，面目慈祥。我轻轻地说：“不，不害怕。”
“不要靠近她！克洛蒂娅，到我身边来！”是路易的声音，他正站在下面看着我，眼神充满焦急。他在担心我。“他们要把你当作供品！”
是这样吗？可是是路易你带我来的不是吗？你将我从我的世界召唤到血族的世界，然后将我双手奉上成为唤醒吸血鬼女王的牺牲品，你也是这些事情的参与者之一，不是吗？路易。
我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看着台下的他，我明白血族的力量，即使不说，他也可以看透我心里的想法。那么路易，现在你让我到你身边去，你是后悔了吗？
“不是这样的！克洛蒂娅。这一切我并不知情。莱斯特没有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我和你一样到现在明白。”
几乎只有一秒的时间，路易突然出现在我的身旁，把我揽进他的怀里，带离了凯曼身旁。
“笨蛋！你难道不知道这样会惹怒女王与凯曼吗？路易！”莱斯特在台下喋喋不休。
愤怒的凯曼紧握权杖，双手高高举手，黑色长袍被无形的风吹得飞扬。凯曼的权杖一挥，我们的身前就出现一个隐形的结界，路易原来想带我逃离，好像突然感受无形的力量一般，他将我挡在身后，自己重重地撞到了结界之上。
“路易，你没事吧？”即使因与结果碰撞而从半空中掉落下来，也记得保护我不让我受伤，路易琥珀色的眼眸正在遂渐变红，脸色也不似从前温柔，张开的嘴里隐隐露出两颗尖牙。我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衣袖，然后又放下。这，才是路易作为吸血鬼最本真的模样吧？
“放了克洛蒂娅，她根本不属于这个时空！她甚至不是吸血鬼。”
“哈哈……路易，你太天真了。莱斯特没有告诉你么？还是你当真以为他找来这个小女孩只是因为她酷似你从前的恋人？现在正站在你身后的姑娘，你正用生命保护的那个人，她有着比你强大百倍的力量，她身体里，流动着的，是血统最为珍贵也最纯正的血液！”凯曼说。
“不！这不可能！”
“不！这不可能！”
几乎是同时，路易与我极力否认。这怎么可能呢？我没有经历过初拥（由人类变成吸血鬼的仪式），不惧怕阳光，对鲜血也没有渴望，没有任何超自然能力……我怎么可能是吸血鬼！
7．
“嗯……”
沙哑的声线，似乎来自远古时期，却又如同近在耳边般的清晰。是谁？
莱斯特与路易警觉起来，而凯曼却在这时将手中的权杖放在地上，对着雕像单膝下跪，口中念念有词。
“尊敬的女王陛下，作为您忠实的守护者我很抱歉让他们打扰您的长眠，您让我寻找的人已经来到，她正在台下仰望您美丽永生的脸宠……”
我的眼睛似乎产生了幻觉，再眨眼，似乎又没有。室内宫殿的模样仿佛有所改变，却又说不出哪里有所不同。
只是那尊女王的雕像，在一瞬间变得更加鲜活。深遂的眼眸，巧克力色的皮肤，手臂琳琅的饰品，表情不怒而威。
“您醒来了，我的主人。”凯曼的身体，几乎匍伏在地上。
女王突然从宝座上站立起来，似乎隐约间还可以看到灰尘从她的身上轻轻滑落。她的身形如同蛇一般，灵活而优美，眼睛大而妩媚，隐藏的风情让人不敢仰视。
“你，过来。”她朝我伸伸手，好像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将我从路易手中夺走，我顺着力量的牵引来到她的身边。
“薇安，你终于回到了我的身边。”女王的嘴畔轻启，竟然唤出我的真名。我不禁错愕了起来。
“为什么……？”想要问明白，却又止住了，作为血族女王，她的黑暗力量又岂是我这样平凡的人类可以猜度的，知道我原本的姓名，于她而言应该是小事一桩。
女王似乎并没有想要伤害我的意思，轻抚我的头发，让我在她的身侧坐下。用尖细的食指挑起我的下巴认真端详，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她眼里的神色，居然恰似路易凝视我时的深情而温柔。
“我的女儿……”她食指轻轻划过我的脸宠，声音甜腻。
我却愣住了。“我叫薇安没有错，但我不是你的女儿，抱歉陛下。”
再看看台下的路易，他的神情写满担忧，是害怕女王因为我的顶撞而生气，把我给杀了吗？哼！我才不在乎。反正能否回到我所在的时空，这还是个问题。而莱斯特，站在一旁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没有错，你就是我的女儿，薇安。这个名字是我赐予你，你的身体里，有一半流动的是我血液。因为另一半的血液缘自平凡的人类，所以在没有成年之前，你不会出现任何血族的特征。”说这些话的时候女王的表情很平静，但我的心里却波涛汹涌。我是吸血鬼女王的女儿？这可不是什么好笑的冷笑话。
“你的黑暗力量比除我之外的任何血族都要强大。只要你集中精神，就可以轻易看透他们的内心，薇安，试试看……”
认真凝神，看着莱斯特，脑海中突然出现如同电影快进时的画面，人类时期的莱斯特，刚成为吸血鬼的莱斯特，孤独的莱斯特，邪恶的莱斯特，和现在站在远处希望我们厮杀起来坐收渔翁之利的莱斯特……
我将目光收回，再看看身边的女王。原来我真的拥有这种只有血族才拥有的神秘力量……
“为什么……”我明明在人类文明的21世纪出生，在平凡的家庭成长，现在所见的这一切，只存在于电影与小说当中。
“不要恐慌，我的宝贝。”女王将我的头发轻轻缕到耳后，面色温柔。“是我赐予你生命，将你送至未来的时空，我要让吸血鬼与人类的血液在你的身体里完美溶合，血族与人类的优点也将在你的身上完美体现。你可以像人类一样生存，也可以如血族一般强大。甚至阳光，都无法对你造成伤害。你将是最完美的……”
8．
原来，我亲爱的母亲，吸血鬼女王阿卡莎，之所以会与人类生下我，只是想制造一名更为优秀的吸血鬼，来协助她统治这个世界。我多像一枚棋子。
她将我带离室内宫殿，路易无法阻止她，只好和莱斯特离开了。我们来到一座陌生的岛屿，岛上的宫殿是用天然的白色大理石堆砌而成，阿卡莎将这里唤醒所有我体内的黑暗能量。
我在夜晚时出没，吸取月光的精华，练习手臂兽化、控制雷雨的能力、布结界、飞行，等等……阿卡莎总是称赞我，每当这时她会送我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女生，在我面前露出她雪白的脖颈，让我朝着血管咬下去。虽然体内血族的力量已渐渐苏醒，但属于人类的善良并未眠灭，所以我拒绝了阿卡莎。
可惜，女王陛下并不会因为我的心软而放弃杀生，每将醒来的时候，我都会在宫殿的游泳池内发现又多出了几具年轻的尸体。想到阿卡莎控制世界的最终目的，和我，作为她的女儿也将踏着鲜血前行，我就觉得如同身处一场恶梦。而路易，是这场恶梦中唯一令人温暖的人。我开始想念他。比想念穆然还要想念他。他低头沉思的样子，他看着窗外的月色忧郁的样子，他对我扬着嘴角微笑的样子，在苦闷的训练期，他是我心底最温柔的存在。
当岛屿上的最后一个仆人在阿卡莎的尖牙下丧生时，就是我学业圆满结束的出山之日。而阿卡莎让我完成的第一个任务居然是，杀掉路易。
作为一个优秀的吸血鬼，是不应该有着人类的感情的。
路易公馆不知为何又回复到我最初见到的年久失修的模样，我轻易找到路易休息的棺木，小心地将盖子打开，那个有着棕色头发与琥珀色眼眸英俊得让人无法呼吸的男人，现在正安静平和地躲在里面。我钻进棺木，倚着路易的手臂，轻轻地闭上眼。这让我想起从前的某一天，我醒来时，就看到路易正躺在我的身边，冲我微笑。
当时的他，满溢的宠爱都要从他的眼眸里滴落下来，不似我现在，带着如此复杂的心境。
“克洛蒂娅，是你吗？”
“是的路易，是我。”眼泪不经意地滑落下来。我的路易，他一直死心眼地把我当成克洛蒂娅，给我全部疼爱与温柔，他几乎要把自己也打包送给我，即使这些原本就不应属于我。
“你回来了，真是太好了。记得从前，你也总是钻到我的棺木里，睡在我身边……”
“路易……我喜欢你……”轻轻地搂着他的脖子，阻止他再说下去，我害怕会在他美好的声线里失去了勇气，或许我应该趁现在将牙齿咬下去，吸光他身体里最后一滴血，我也跟着他一同毁灭。
张开嘴，我的尖牙是否如同其他的吸血鬼一样，在夜色的照耀下隐射着光芒，我亲爱路易，他任由我朝他的脖子咬了下去。他不反抗，不挣扎，甚至连呻吟都没有。
9．
“女王陛下，你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
我将路易与莱斯特的尸体摆放在阿卡莎的面前，凯曼正卑谦地站在她的身后。
阿卡莎似乎对我的成功感到非常满意，她走到我的身边，轻抚我的脸。“你跟我真像，薇安。你的体内，终于不会再像人类那样懦弱的感情，你们要一起，走向世界的另一端，你是我生命的延续，我的亲爱。”
“是的母亲，那您是否会给我奖励？”我单膝下跪，问。
“当然。”阿卡莎用指甲将手腕的血管划过，递至我的唇边。我的嘴唇轻启，任由甘甜浓稠的鲜血缓缓流入经过我的舌尖流入咽喉。眼神轻瞟，就看到原本躺在地下的莱斯特站了起来，扑向阿卡莎身后的凯曼。
“莱斯特，你！”凯曼来不得提防，被莱斯特兽化的手臂刺穿了心脏。
“真是对不起了，老凯曼，我实在想不到跟着你，就算得到了世界又有什么意思。或许还是和路易在一起比较好。”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嘻皮模样。
阿卡莎惊觉过来，想让我停止，我却加重了力道。我的脑海里，是在岛屿上每日清晨起来，见到的游泳池中飘浮着的尸体，和我这位美丽的母亲让我杀死路易时狰狞的神情。无法想象，她统治的，是否是一个尸横遍野的王国。
阿卡莎因为血液的流失而显得很虚弱，连推开我都没有力气了。这时，有人拍拍我的肩膀，是路易。他说：“克洛蒂娅，你必须停下来，相信我。”
我相信你，一直都相信，就如同，我咬上你的脖颈，你将生命也交予我时，你也那样相信我一般。
于是我停了下来，而我亲爱的路易，却冲着我咬在阿卡莎手臂上的牙印咬了下去。
他要吸光她体内的最后一滴血！那样他也会死的！
“不要，路易！她不值得！”
我拖着手臂想让他放开，可是没有用。阿卡莎的身体从脚部开始渐渐变成了黑色，如同我初见她时的雕像一般，然后沙化，那些沙子轻轻地落在我和路易的脚上与身上。我这位吸血鬼母亲，就这样消失我的眼前。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又这样真实地存在，如同梦境一般。
再低下头去看我身旁的路易时，他温柔的眼眸已经再也不能转动，发丝还垂在他的额头，我却无法将它们抚到耳后。我的路易，他一直那样宠爱我，所以他代替我，成为了一幢雕塑，再也无法醒来。
“笨蛋！路易你真是一个笨蛋！”莱斯特的脸因为难过而显得更苍白，眼角也晶莹的眼泪留下来。原来吸血鬼，也是有泪水的。可惜路易永远都不会看到了。
为什么？阿卡莎的召唤让我来到这个世纪，似乎只是为了目睹这个疼爱我更甚自己生命的男子在我的眼前变得雕像。或者这样也好。路易，你用这种方式完成了你曾承诺过的天长地久。
“那么路易，只要我害怕，你就会出现在我身边吗？”
“会的，永远。”
路易的血液在我体内翻涌，我是他生命的延续，是他永远的女儿、爱人、一切，我要带他去看蔷薇花开。
10．
我想要留在有路易气息的中世纪，莱斯特却固执地让我坐上了那辆没有车牌号码的英伦车。
一切又回到最初，我与穆然赌气时走掉的那一晚。似乎时间从未流逝一般，而那些天的际遇，只是如同时光缝隙中一个小小的剪影，真实，疼痛，却永不复存在。
我依然站在这里，看着穆然头也不回地走远，背影被路灯拉长得如同黎明前明灭的地平线，心境却完全不似从前一般。我想透过穆然的背影看进他的内心，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那种能力。试试将手臂兽化，也只是徒然。
是否上帝赠予我一场华美的梦境，还是片刻永恒的奇幻旅行，我已不得而知。而路易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却那样深深地印入我的心底。
正在恍惚时，我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
接起电话后，是穆然。
“丫头，你明明怕黑，却都固执地不肯要求我不要走。你真是头倔强的金牛。”
穆然知道我怕黑，穆然满是宠爱的语气，让我觉得如此熟悉。
再回过去时，发现穆然握着手机朝我缓缓地走过来。
“我曾经答应过自己，在你害怕时刻，我就会出现你身边的。有时候我也会累，所以，可不可以请你在我转身的时候，也会伸出手，抓牢我。”
近一些，再近一些，看到你棕色的短发与琥珀色的眼，眼睛里温柔的神色让月光都要哭了出来。路易与穆然的影子重叠成一个人，他陪我渡过漫长而漆黑的夜，他在我害怕的时候出现，他满足我每一个要求，不舍我受到一丝伤害，给我的宠爱胜过我于他。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好人，请容我穿越世纪的时空，将他拥入怀，永远都不要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