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给你讲个冷笑话

一切如此美好,我要笑出声了

我蹲在红木椅子上喝一碗木瓜汤。边喝边发出吧叽吧叽的声响。穆然用筷子敲敲我的头说:“慢点喝,又没人跟你抢。”

是啊,又没人跟我抢。

风卷残云地把食物消灭干净之后,我摊在椅子里,不再像只精力充沛的猫科。我看看穆然,再舔了舔嘴唇,嘴唇上有木瓜香郁的味道。我想穆然的嘴唇上一定也有这种味道。于是我凑上去,表情有点儿厚颜无耻,我说:“穆然,学校放暑假了,我没地方住了,这可怎么办呐?”然后再瞅一瞅他两室一厅的大房子。

穆然真是好人。年轻英俊并煮得一手好菜,并且用那些好菜来便宜我。可是现在他看都不看我一眼,不愿在一个清纯少女向他求助时伸出援手,只是安静地收拾碗筷,安静地拖地,安静地把一切打理停当。然后他发现,我不见了。他的钥匙也不见了。当时穆然一定很抓狂,因为他忘了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第二天我把钥匙还给穆然的同时,把行李丢进了另一间卧房,然后从兜里又掏出一串一模一样的钥匙在他面前晃**。他双手抱胸坐在沙发上,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在生气还是有一丝欢喜。

我又凑过来,这次他的唇边没有木瓜香。我说:“穆然,让我住一个月,好不好?暑期工结束后我会交房租的,还会平摊水电。恩?”

穆然显然知道反驳也没有意义,依然面无表情地坐着。

我像只开心的小蚂蚁一样清理我的行李。我多容易满足啊。有了栖生之地让我很满足,和穆然朝夕相处让我很满足。一切都显得如此美好,我要笑出声了。

穆然在等一个人。那个人不是我。

穆然准备出门买菜,却被我拽进了对面的饰品店。我盯着一枚戒指流口水。

红色金属块细心雕刻成花瓣的模样,花蕊是一颗绿豆大小的仿钻。我爱不释手地抚摸它,却被老板的报价吓了一跳。我跳起脚说:“拜托,只是一枚装饰戒指耶!”

年轻漂亮的女老板扭着腰肢细心地跟我解释:“这是锆石做成的,锆石,就是人造钻石。”

我想问穆然记不记得一个钻戒的广告,广告词是这样的:“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但我们不是情人,我不好意思问。

可我依然死皮赖脸地扯着穆然的衣袖让他买下来送给我。“唉呀,我马上就要生日了啦!我的生日愿望只是要一枚装饰式指你都不答应么?”

我特意强调了“装饰”两个字,这样单线条的穆然才不会犹豫,才会乖乖地掏钱埋单。

我挽着穆然的手臂一蹦一跳地走出饰品店,我高兴极了。即使穆然将我的手轻轻地拿开也没有介意,不依不饶地再次缠绕上去。穆然总是拿我没辙。

沉默的穆然,单线条的穆然,请原谅我说了谎。我的生日愿望不仅仅是你为一枚人造钻石戒指埋单,也可以为我维持五年的暗恋埋单。你一定不知道我看着你皱眉微笑沉默忧郁时,心里有多寂寞。你也一定不知道,让你送这枚戒指给我的意图,其实是很卑微的。

可谁都知道,穆然空着的房间在等一个人。穆然日益进步的厨艺在等一个人。

穆然在等一个人。那个人不是我。

谁才是辛蒂瑞拉?

我兴高采烈地跟穆然说:“我们一去参加竞走比赛吧!”

我打的小九九其实很天真。相互鼓励的竞走,只要能坚持着走到最后,我便跟穆然告白。我不要冠军也不要矜持,我会告诉穆然你可以继续等那个人,如果有一天突然累了倦了请回头看一看身后的我。

可是穆然撇了撇嘴说:“竞走?多没意思。”

是啊,多没意思。一切都显得那么没意思。

穆然在第二天兴高采烈地带回了他的小女朋友。她真漂亮。厚重的齐刘海下面眼眸晶亮,皮肤通透像是可以流出水来。荷叶领白衬衣配上黑色的小短裤,青春在她的身上显得无比耀眼。她像在午夜十二点姗姗来迟的辛蒂瑞拉,明明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女子,去吸引了少年全部的目光。

辛蒂瑞拉乖巧地跳上前甜腻地唤一声:“姐姐好。”我扯着嘴角笑一笑,然后甩门进了房。其实我更想塞给她一只毒苹果,轻声细语地哄她咬一口。

她多年轻,多美好。穆然,你一直在等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她?我把五年最美好的年华都送给了你,你最终选择的不过是一个比我更鲜嫩讨好的人。你给她做饭,一口一口哄着喂到她的嘴里。她如同养尊处优的小公主一般趾高气扬。你宠溺地刮刮她的小鼻子然后偷亲一口。你们的眼睛都看不到我了。脸上幸福的表情像是微微化开的冰淇淋,浓稠而甜蜜。笑容那么明媚那么刺眼,我如此悲伤,却突然没有了追根究底的勇气。

谁才是辛蒂瑞拉?十二点过后,只剩下我衣衫褛褴地独自在午夜行走。

一个人的舞台,小丑的舞台

是世界太小,还是有心便随处可遇到?穆然的小女友在我打工的小超市遇到我。

那个齐刘海芭比头的小女生,提着购物篮扫**到货架的尽头看到一个梯子,视线再顺着梯子往上45度就可以看到骑在木梯上整理上层货架的我。

女生睁大眼睛惊讶地说:“姐姐怎么在这种地方工作?”

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工作呢?我也搞不懂。可当家教我还不够格啊,去公司打工别人也不收啊,我答应穆然暑假过后要交房租水电是吧?既然他的小女友来了,我就更没有理由拖欠了呀。

穆然的小女朋友名叫黎小洛,才高二呢。

“穆然那小子拐骗未成年少女。”我翻了翻白眼说。总是人不如新呀,曾经鲜亮得刺眼的我在黎小洛面前已显得垂垂老去了。

“薇薇姐姐别这么说啦!”小女生坐在对面毫无城府地羞红了脸。

就在那一瞬间,我看到黎小洛晕红的细微处都在炫耀着她胜利的光环,恶魔突然躲在我的左耳冲我悄悄说话。

我问:“黎小洛跟穆然是怎么认识的呀?”

我问:“你们的感情一定很好吧?会永远在一起吗?”

我说:“唉呀,穆然其他都好啦,就是记性不太好又不是很整洁有时候会把**塞进冰箱里而已……”

……

黎小洛喝一口柳橙汁,突然睁大那双清彻透明的大眼睛,眼波流转。她一字一句地说:“其实薇薇姐,是喜欢穆然哥的吧?”

“哦呵呵呵,怎么可能呢?你说我喜欢他?别开玩笑了……”

掩饰得真差劲啊。笑得那么假,演技那么假。一切都显得无趣极了。是不是其实我的感情你们都看得清,只是不点明,任我像一个小丑一般在舞台上扭来扭去。你们是不是其实一直都在嘲笑那个可怜的小丑呢?

小兔子的胡萝卜

后来我给黎小洛和穆然讲了一个冷笑话。冷笑话的内容是这样的。

从前有一只小兔子去逛商店时问老板:“老板,有没有胡萝卜呀?”

老板说:“没有。”

第二天小兔子又去商店问:“有没有胡萝卜呀?”

老板说:“没有。”

第三天小兔子又问了同样的问题。

老板说:“你再问我就用钳子拔掉你的牙!”

第四天,小兔子去了商店,看一眼老板问:“老板,有没有钳子呀?”

老板说:“没有。”

“那有没有胡萝卜呀?”

于是发怒的老板用别的凶器拔掉了小兔子的牙齿。

第五天,小兔子依然来到了商店,这次它问:“老板,有没有胡萝卜汁呀?”

我看着穆然,穆然看着黎小洛,而黎小洛看着我。

我和穆然都是那只小兔子,区别是,一个拥有了胡萝卜,一个费尽心思机关用尽都无法拥有而已。小兔子执着得多可怜,为了它想要的胡萝卜每天都去商店,还被老板拔牙齿。即使这样它依然顽强地想要得到胡萝卜汁。为什么会有兔子那么傻呢?

我说我就是那个冷笑话,其实你们不用理我的。小兔子没有胡萝卜也没有死。

就让你们在一起吧,卿卿我我朝朝暮暮醉生梦死。而我会在哪里,和谁在一起,是否幸福,让我有时间的时候再编一个冷笑话来告诉你。

一个人的竞走像一片绝望的海

一个人的竞走赛像一片蔚蓝冰冷绝望的海,我几乎溺死在自己咸味的汗水里。开始像一个垂死的人回忆生前的点点滴滴。

穆然一直以为我们相识不过两年的光阴,却不知他在我的生命已经停留了春秋五载。

2002年的洪灾肆意泛滥,吞没农田房屋漫上岸处心积虑地将堤坝冲垮。游泳技术不错的我报名学校少年救援队,原本只是负责在岸边打捞一些村民的财产,或者保护老头老太太过河之类,但是我看到汹涌浑浊的河水里,有一个人影,一沉一浮,伸出双手用力扑腾。那时的我多么血气方刚啊,冲着那个垂危的生命就跳了下去。没有想过在湍急的河水里,游泳技术和善良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

主偏爱倔强的人,我顽强地扑腾着上了岸。把泥沙河水揉出眼睛,我看到一张少年的脸。那个人,就是穆然。旁边有人喊,都晕过去了,快人工呼吸!人工呼吸?这个我会。他的睫毛如同蝴蝶翅膀一样扑闪,温柔地扫过我的眼睑,我的脸突然如同有火燃烧一般。

我丢下穆然跑开了。我刚刚抢救了一个生命,我要去保卫村民的财产了。

此后的许多时刻,想起当时的细枝末节,想起在浑浊的河水里,我挽着他的手,想起他躺在河岸上,我的唇碰触到他的唇,那团火苗都会一路从脸颊燃烧至耳根。

抱满怀的书撞上从图书馆出来的穆然时,在2005年。他帮我拾起书本,低头思索了一会然后开口:“我们是否见过?”

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说没有。我以为那样就能掩饰过于强烈的心跳。然后穆然笑一笑,说:“图书馆关门了。你可以把书放在我这里,我明天帮你放进去就是了。”

原来穆然是学校的图书馆管理员。穆然的笑容真好看。穆然如同十月的阳光一般让人觉得温暖安逸。穆然是一个好人。

舍了命,冲向你。

尾指上那枚锆钻镶制的戒指在握紧的拳头里显得凛冽。满藏胃里的木瓜味翻滚而出。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扑头盖面,让人无法喘息。

我一边抹眼泪一边灌水却被呛得差点连肺都咳出来。旁边伸过来一双宽厚的手掌,一边帮我拍背一边带着厚重的喘息给我打气:“坚持!坚持到最后就是胜利。在比赛里一切都不重要,完成了就是好样的。把路的尽头当成这辈子最想得到的东西,冲着它,舍了命也要走到头。”

当成这辈子最想得到的东西,冲着它,舍了命。我抬起头来看他一眼,男生的脸已被汗水浸湿,只有一双眼睛透露出光芒。他满布罗盘的右手正拉着我的左手借力往前,前路依然茫茫无期,我突然找到方向。想象路的尽头有穆然。舍了命,冲向他。

竞走比赛产生了两名冠车,我,和帮我打气的竞走男。舍了命,却没有得到穆然,只有一个小小的奖牌在我的脖劲上寂寞地晃**,我突然抱着旁边的竞走男痛哭起来。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有闪光灯闪烁,记者在旁边询问如此激动的原因。

而那个被我冒昧地抱着的竞走男,他把手伸过来,我就陷进了他的怀里。他拍拍我的背,说:“小姑娘,没事了。”

为什么觉得带着一丝宠溺?小姑娘。

提拉米苏,喜欢她就带她走。

在竞走男打来第29个电话时,我同意与他约会。

他穿着白色T恤戴银边眼镜坐在餐桌对面时,与竞走赛时粗犷的形象相去甚远,我几乎认不出来。

是认真并且斯文的男生。脸上有风沙流礼过后留下的浅浅沟壑,每一道都令人寻味。沉稳得让人安心的男生,我叫他,阿塔西。他低下头去偷偷地笑,我知道他在笑什么,韩剧里的小女生都叫喜欢的男生阿塔西。

我挑起左边那道眉,笑得像只狐狸,我的脸都凑到他的面前了,我说:“阿塔西,你猜我喜不喜欢你?”

如果对方是穆然,他依然会面不改色。可是我的阿塔西,那么内敛的人,他的脸在那一瞬间红了一大片。慌张地喝一口水,视线躲进银边眼镜里。

他说:“我不知道。”

他多像五年前的我。原来心里装下一个人之后,会变得慌乱细腻敏感。阿塔西的心里装着我。穆然的心里装着黎小洛。我的心里应该装着谁呢?

埋下头去切牛排,一小口一小口地切好,然后推给拿着刀叉手忙脚乱的我。看着我狼狈的吃相宠溺地笑笑,说:“慢点吃,小姑娘。”

为意犹未尽的我点一份提拉米苏。我突然有点好奇:“阿塔西知道提拉米苏的意思吗?”

“知道的。”

喜欢她就带她走。

阿塔西。你是否想要带我走?带我逃走。

绝望过后才明白幸福的方向

去穆然的房子清理东西。我要走了。

可是穆然却过来阻止我。“我和她分手了。你不要搬走。”

我们安静地盘腿坐在地板上。穆然跟我说他和小女友的故事。我看一看窗外,有点想睡。

“我一直在找的人。救我的那个人,第一个吻我的人,就是她。”穆然翻出2002年的报纸,新闻版的头条是《不惧河水激流 少女勇救落水少年》,照片上女孩齐刘海下面的眼睛晶亮,天真并且惊恐。全国的观众都被骗了,那个十二、三岁光景的小女生,怎么可能救下身材高挑的穆然呢?

抬起眼,夕阳从穆然的眼里折射到我的眼内,阳光这么美好,我都要掉下泪来了。穆然说:“但是原来她不是我醒来后见到的那个人。我一直在寻找错的人。”穆然的身影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色,头发在晚风中温柔地飞扬,影子里的睫毛弯成迷人的弧度,穆然仿佛还是我从河水里捞起来的那个苍白俊秀的少年。可是这个时候的穆然,显得绝望极了。

我想起关于小兔子的冷笑话。想起穆然曾经撇撇嘴说:“竞走?那多么意思。”想起那场如同海水一般试图将我淹没的比赛。想起那双在我咳嗽时伸到背后的手,和带着沉重的喘息为我加油打气的阿塔西。想起他听到“阿塔西”时低下头去偷偷的笑。想起提拉米苏和小姑娘。

我想起楼下有人在等我。

我转过身去,凑近一点再凑近一点。可以嗅到隐溺在血管下的香味。双手绕过木瓜味的嘴唇,绕过蝴蝶翅膀的睫毛,落在他的肩膀上。这些都如此美好,令我一度痴迷。

“不要走,可以吗?让两只小兔子在一起,陪伴着直至死去吧。”穆然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与迷离,如果再早一些,或许早该沦陷了吧?

我抱着穆然,拍拍他的头:“没有胡萝卜小兔子会饿死的,穆然。我得走了,楼下还有人等我呢。”

轻轻放开他的怀抱,一只小白兔发现得到的胡萝卜不是他想要的样子,而另一只小白兔却发现,在这家商店没有的胡萝卜,其实可以去别家商店买。

我把尾指上的戒指轻轻地取下来,放进口袋。决定找个时间以穆然的名义寄给那只如名叫黎小洛的胡萝卜。

那么,再见了,我的少年。

十四章 嘿!与我擦肩而过的少年

有关柏拉图的思念

嘿!你好吗?

在拥挤的公车车厢里拉着吊环时,在上课偶尔走神时,在我虚弱的胃隐隐地痛疼时,我都在心里这样轻轻问。

时间的轮盘缓行至冬季,本应干燥的季节长沙却开始哭泣。岳麓山之颠泛起淡薄的雾,犹如情人迷离的眼。爱晚亭的枫树红如血,年少美好的恋人们手牵手走过八角亭、幸福里、一字涧……

你在哪里?有谁陪伴?是否曾经想起我?如同我身在小城里静静地思念你。

流年如怀抱温暖

我总是回忆。在每个寂寞的日子把往事打翻一遍一遍地数,却始终记不清,我们相逢的始末。

多年的波板糖蛋糕店,作为暑期工的我和同样作为暑期工的你,是怎样开始第一次对话?记忆的最初,是你俯下身来,嘴角邪恶地身撇向一边,说:“喂,其实你想认识我的吧?”

我有点鄙视你,也有点欣喜。低下头偷偷想,这种搭讪方式还真是俗套。再次抬起头时却像一只骄傲的孔雀。我把一盒蛋糕扔给你,面无表情地说:“很闲吗?帮我送到一号桌。”

其实,我有什么理由骄傲呢?长相连负责招聘的人都差点不收我,我好死赖求换来一份临时工。我多么需要这份工作。

化浓厚的妆,遮瑕笔粉底液粉饼刷上一层又一层,如同一个冰冷的面具,希望蛋糕屋里的灯光暗一点再暗一点,这让就没有那么多人来关注我并不美丽的脸。同事们不喜欢跟我搭档,面具下隐溺的五官隐约可见,并不是讨喜的模样。选择食物大家都会挑卖相较好的,何况是交朋友呢?那么,被我翻白眼,一定是件令你挺郁闷的事吧?

但是,我错了。你跟着我下班,凑到坐在更衣室发呆的我身旁,无比暧昧地眨眨你的小眼睛,说:“一起回家吧?”

木讷地转过头,头巾垂下来遮去半边脸,我表情呆滞,小腿疼痛,四肢无力。我无法想象在站立工作十二小时后的你,为何还有力气露出阳光一样温暖的笑容。它如同羽毛一般一点一点温柔地覆盖在我的心上。有天真笑容的人不是坏人。你不是坏人。

由着你跟我一起站在站牌等公车,一起钻上空**的末班车上,摇摇晃晃从河东驶往河西。我偏着脑袋打瞌睡,一摇一摇倒进你温暖的怀抱里。是错觉么?你的手指触到掩在我脸庞的头巾,似乎又犹豫着收了回去。可是我太累了,不想醒了。就这样吧。

丑小鸭有多寂寞

是不是因为站在我的身旁会莫明地升起无上的优越感,还是天秤座星座特质的影响,你总是喜欢凑到我身旁跟我开玩笑。

我很烦你,沉下脸去吼:“为什么总是跟着我!”你依然嘻皮笑脸:“因为你有一种颓废的气质。”

颓废……的气质,分不清是褒义或是贬义,你的笑容无害无畏并且单纯,将你低下头沉默时的忧伤掩饰得刚刚好,请问,你是我的同类吗?

你身上的柠檬香味很好闻,据说你在校园里也是一界良民,单眼皮厚嘴唇微笑的时候像RAIN一般迷人,你没有任何理由会闲到来调侃我,那么是不是我也可以一一摒弃那些拒绝你接近的理由?

蛋糕屋里开始盛传我们的诽闻。我们心照不宣。上班,下班,坐在空**的末班车厢里遥望夜晚,如同在路途中遇到相互依偎的旅人。

你会故意在有人在的时候凑到我跟前说,“嘿,给我亲一口吧?”我微笑着凑过去,你玩味地低下头,而被储物箱遮住视线的人们并不知道,其实你只是用右脸轻轻地蹭蹭我的左脸。敏感的神经末稍相互摩擦,覆于皮肤表层的蜜粉也纷纷掉落,你的脸颊微微凉,我手心的温度一点一点攀升。

你不顾场合地捏我的脸,一边恶毒地笑:“啊!这样子看你丑得真特别!”恼羞成怒的我扑上去与你互掐。脸颊隐隐作痛,心里却狠狠地卑微地幸福着。

其实我多迷恋这种感觉呢?让我觉得,被人宠爱。

有人从我们身旁咬着耳朵走过去,她们一定在抱怨,这样一个大好少年的青春年华为何都葬送给我。可是她们不懂,少年明白丑小鸭的寂寞,施舍一些温暖。而丑陋的生物们,总会依赖第一个对他好的人。

天荒地老宇宙洪荒

晚上十点的街。天空很远很昏暗。末班车一摇一摇,仿佛可以开到地久天长。这一天的你,显得有点不一样。

靠在我的肩上睡得像个天真的孩子,安静的时候显得那么忧郁。为什么连睡着都是皱着眉头的呢?平时却总是咧着嘴笑。

似乎察觉到我的注视,你突然在浅眠中睁开眼,深遂的眼神撞进我深咖啡色的眼眸里。你说:“过来,抱抱我。”

一个拥抱有多美好。是否足以回味到天荒地老宇宙洪荒?

“告诉你一个秘密哦。今天,我的父亲第二次结婚,我没有去参加婚礼。”说吧说吧,你心底的秘密偷偷在我的眼眸里发芽,生长出晶莹的泪花。

“他也曾经与母亲发誓要天长地久不离不弃呢,可是为什么等我长大了懂事了他们却要分开了呢?是从前的幸福与美好都是假相,还是时间真的可以磨平所有的感情?”

我的少年,他的声音都哽咽了。或许他现在都泪流满面了。可是被他拥在怀里,这一切我都看不到,不能帮他擦干眼泪,这不是很讽刺的事情吗?如果可以的话,我多么希望所有不好的事情,统统发生在我的身上。用我的灾祸换取你的平凡与幸福,不论你醒着睡着还是对我记不记得,只要你是笑着的,我便会感觉知足的。

“那么你,会不会也有一天会离开我呢?会不会呢?”你的声音悠远而绵长,仿佛来自遥远方向,带着香甜的气息扑头盖面地将我迷惑,我会不会离开你呢?在你离开我之前。

那么,我的少年。这句话,这句像情话的话,我该怎么回答你呢?是该用天长地久不离不弃的语气,还是该用朋友之间嘻哈玩闹的方式。

我抱着你,不说话。你的怀抱很宽很温暖。我想沉溺在里面,永远不醒来。

换取眼中一颗星辰

互相陪伴,岁月静好。

两个月的暑期过得很快,我兴高采烈地在财物部领取工资一千三。紧紧地攥着一张一张人民币翻来覆去地数,头巾包裹的脑袋低垂下来,如同菜市场里市侩的大妈,我是多么拜金的金牛座。数完了之后将纸币整整齐齐地叠好放进口袋里,偷偷打着我的小九九,走出酒吧没几步却撞上了你。

我抬头仰视时,你正坐在酒吧的后门口眉毛紧紧地纠结在一起。我如往常一样拍着你的肩膀问:“怎么了呀?”

你看我一眼,不说话。你带着温度的笑容消失了,连柠檬香味也若有似无,卑微如我,也想用粗糙的手指,抚平你眉头的那个结。

于是我追问:“到底怎么了嘛!”

你却突然笑了拍拍我的头,你的笑容在溢满忧伤的眼眸前显得那么唐突,于是我轻易就把你说的:“傻瓜,没事啦,只是分开了舍不得你呀!”识穿。

去你的宿舍打听,原来是你的父亲,那个让你又恨又爱的人心脏病突发进了医院。即使你领了工资一千三,也凑不齐高额的医药费。

我一边加快脚步一边把一沓人民币分两半,你依然颓废地坐在酒吧的后门口,我走过去,偷偷地把厚的那半塞进你的松松垮垮的背包里。

与你深锁的眉头相比,整月艰辛的工作算什么呢?当初恳求经理进入酒吧的初衷算什么呢?我决定用那个初衷换取你眼里的一颗星辰,换取从今往后,我们可以保持牵绊的一丝凭证。

我低下头来轻声说:“真的是因为舍不得我么?以后保持联系就可以了嘛!”

你扬起脸来冲着我笑,我的亲爱,如果你还懂得笑,那么,这个世界就不算太糟。

如果很久以后你终于明了,会不会觉得那个长得难看的女生,因为坚强,其实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可爱呢?

丢失了那个梦中纯白的少年

后来的你去了哪里,与谁在一起,是否也曾亲昵地捏一捏她的脸,让她凑过来给你亲一口,我已经无从得知了。

我就这样,突然间丢失了那个梦中纯白的少年。偶尔会在某个回忆的细枝末节想起你。这个世界上让一个人记住另一个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向她借钱,并且永远不还。所以,我偷偷往你背包里塞入八百块的初衷,并不是那么单纯的。

而你呢?你是否也曾遗憾过悄悄地将我丢弃?是否曾经怀疑头靠着头隔一层头巾距离的轻声呼吸?是否不经意想要捏一捏谁的脸却恍惚地想起,曾经那个总是嘻笑地出现在你眼前的人,早已不知去向了。

我用足足两个月的课余时间做的家教凑齐偷偷塞进你背包的另一沓人民币,看吧,我们失去的,总是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得到。

我要用这八百块来做什么呢?来与银行卡里的四千二凑成一个整数,然后去这座城市声誉最响亮的一个整容医院做一次手术。

本年度保持最好的秘密就是,我平时用头巾遮盖起来的左脸,上班时用厚重的化妆品遮盖起来的左脸,其实是有一块巨大的胎记的,它从耳根直至覆盖到鼻翼,即使在蛋糕屋里昏暗的灯光和厚重的遮暇品的遮掩下,还是有一些若隐若现的。它成就我去蛋糕屋打工邂逅你的全部原由。它们生长在我的脸上显得份外鲜艳狰狞,因为这个原因,我渡过了漫长孤寂的童年时光,每一个想要靠近的人在我抬起脸时都惊恐地逃走,我没有朋友,除了你。

那么,如果你知道真相,是否会介意呢?

我想要改变这一切,在高中生活即将结束后。

爱情只是一个人的事

坐在隔离病房里等待天明。想象着这个城市某一个角落的你正睡得香甜。与你同在一片星空下,成为此时寂寞的青春年华里唯一的慰借。

康复的日子其实不难熬。不比思念来得难熬。拿出许久以前就小心存放的手机号码,我终于鼓起勇气握起话筒了,拨号码的手指都轻微颤抖了,电话那边传来你的低沉的声音了,我说:“嘿!还记得我吗?我是洛希呐。出来见个面吧?”

电话那边的你好像愣了一下,然后声音有些犹疑:“洛……希?哪个洛希?”

而你声音的背后,有一个娇柔的女声不耐烦的嘟哝:“谁啊?……”

被摁掉的电话传来“嘟嘟……”的盲音。我忘记了及时地挂掉电话。

你连我的名字都不记得了。有一个温柔地声音出现在你的电话里。这一切,如同每一个偶像剧里都会上演的剧情一样,显得多么戏剧化。是不是我的电话刚好打断了你们约会的美好时光呢?

原来只有我对曾经的首班车与那些萎靡忧伤的时光念念不忘,原来想念并不是相对的,我在这里思念你的时候你却和别人在一起,原来有时候,爱情真的只是一个人的事。而你之所以会与我拥抱,也只是寻求短暂的慰借吧?

你是否知道,如果一个金牛座的女生愿意将她所有的财产全部都以卑微的姿势献给你,那么她还有什么是不能给你的呢?只是很遗憾,你永远也会知道这个世界上,曾经有这样一个傻女生,倾其所有气力的喜欢过你。

可我还是要跟你说,谢谢你,我的少年。你给予的一丝温暖,便足以支撑我渡过每一个冰冷孤独的光年。我们曾经共同分享美好的时光,也曾经分担过彼此的忧伤,那么现在,我也我可以假装你没有人陪伴,假装那个号码不曾拨通,假装我们正在互相思念。

因为假装,可以让我在十八岁之后的韶光里,更加勇敢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