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真功夫”蔡达标家族：包养情人夫妻反目母女成仇兄弟相争

3月底的广州，气温开始回升。31日上午，烈士陵园门口一场特别的“新闻发布会”热闹非凡，点沸了穗城。自称是真功夫老板蔡达标“二奶”的胡女士，因取车时被人阻挠，一怒之下给广州的各大媒体打电话，声称要揭穿蔡达标的真面目。在大批媒体和市民的围观中，又气又恼的胡女士哭着控诉蔡达标，称他有很多女人，对两人的私生子不闻不问，连6年前给她的一辆旧车也想要回去。无奈之下，她只能将其告上法庭，索要5000万元的抚养费。

发生在2009年的这一幕，让真功夫的上市进程戛然而止，被一些媒体捧为商业奇才的蔡达标，也从云端跌入泥沼，露出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真功夫曾在中国快餐行业突飞猛进，甚至一度坐上中资快餐连锁企业的头把交椅，但2021年公布的数据，真功夫已经滑出中国餐饮业30强，被其他新兴企业远远甩在身后。蔡达标的桃色事件、真功夫创始人之间持续不断的内斗，让它元气大伤。如今，距离被判刑14年的蔡达标出狱时间越来越近，内斗很可能再掀波澜。

个性青年

1991年，蔡达标和比自己小一岁的潘敏峰结了婚。两人虽是小学同学，但毕业后就再没联系。一直成绩还不错的蔡达标考上当地比较知名的虎门中学，而潘敏峰后来却早早辍了学，到广州去打工。1988年，在一次同学聚会时，两个年轻人重逢。正值情窦初开的年龄，两人彼此爱慕，很快确立了恋爱关系。一年后，蔡达标也辍学了，他背上行囊出外打工，希望赚些钱后，与潘敏峰结婚。

让他没想到的是，当他两年后提出与潘敏峰结婚时，自己的家人却坚决反对。1971年，蔡达标出生于东莞长安镇长霄村，父亲一直做生意，家境殷实，潘敏峰家却比较穷。同时，他们一直觉得，正是因为与潘敏峰谈恋爱，才让蔡达标耽误了学业。

面对家人的反对，蔡达标却表示非潘敏峰不娶，甚至为此与家人闹翻。虽然没有家人的祝福，两个人还是领了证，走到了一起。

婚后不久，潘敏峰就怀孕了。为了生计，两人摆过摊，做过小生意。后来，他们又开了一家五金店，但因为没有多少经验，一直也没有赚到钱，一年后，五金店就倒闭了。1990年，潘敏峰的弟弟、17岁的潘宇海，在长安镇107国道边上开了一家“168甜品屋”（谐音一路发），生意还不错。1994年，潘宇海想扩大店面，蔡达标借了父亲4万元，入股潘宇海的小店。蔡达标夫妻和潘宇海各占股50%。谁也没有想到，就是这个股权比例埋下了双方内斗不休的祸根。

入股后，三人分工明确，潘宇海管加工制作，潘敏峰收银，性格外向的蔡达标负责店面，招呼客人。后来，店内又新增了快餐，很受来往的司机欢迎。在这个只有70平米的小店里，一家人齐心协力，生意越来越好，不到两年，开了3家分店。

快速成长

1997年，在华南理工大学几位教授的帮助下，蔡达标和潘宇海研制出了电脑程控一体化蒸柜，解决了中餐生产的标准化难题，保证了“千份快餐，同一口味，同一品质”。但因为店名中有数字，注册不太容易。他们又重新注册了“双种子”的店名，希望两家珠联璧合，共同成长。

1999年，已经小有规模的双种子，开始走出东莞。他们选择的第一站是广州。然而，广州毕竟不是东莞。这里各式餐厅云集，肯德基、麦当劳等外资餐厅风行。虽然花了不少心思，进了繁华大都市的双种子仍然步履维艰。

2003年8月，两个备受煎熬的小镇青年，找到了另一个曾经的小镇青年叶茂中。此时，他已经在广告界声名鹊起。在叶茂中团队的策划下，带着浓烈乡土气息的“双种子”变身为时尚的“真功夫”。一袭黄衣的李小龙，气场强大，看上一眼就能让人记住。为了对抗以油炸为主的西餐，店内砍掉了炸鸡、薯条、可乐等高热量的西式产品，主打以“蒸”为主的健康营养中餐。

经过这次的升级，“真功夫”仿佛小龙哥附体，拳法凌厉。产品单价提高了7至13元，顾客的单次消费额增长了40%。2004年末，周星驰的《功夫》正在全国热映，真功夫也借力这股风潮，在广州、深圳、杭州一口气开了86家店，同时进军北京。

2005年底，“真功夫”全国开店数量超过了100家，营业额5亿元。在当年中国烹饪协会举行的中国快餐评选中，前五名被肯德基、麦当劳、德克士等外资品牌占据，真功夫位居第六名，拔得中式快餐的头筹。

快速成长的“真功夫”吸引了资本的眼光。2007年10月，真功夫公司对外宣布，自己在全国的门店数量达到200家，引入今日资本和联动资本两家战略投资者。两家公司共向其投资3亿元，分别持股3%。按照这个估值，真功夫的价值达到了50亿元。新的合资公司成立后，各方积极推动真功夫上市。2008年，蔡达标以9亿元身家，位列胡润餐饮富豪榜第4名。此时的蔡达标频频出现在各大媒体上，聚光灯下的他，神采飞扬，风光无限。

风云突变

然而，2009年的一场街头发布会改变了一切。

披头散发的胡女士告诉众人，走到这一步，都是被蔡达标逼的。自己与蔡达标1995年相识，在他的哄骗下，做了不能见光的女人。2000年，她回到贵州，偷偷生下了儿子。这时，真功夫势头正盛，蔡达标一直不肯离婚，这让她极度失望，2006年，两人正式分手。一个没有结婚的女人，带着孩子生活，胡女士的日子过得挺艰难。而身价数亿元的蔡达标却对她和孩子很冷淡。后来直接冻结了她的账户，她只能靠做手工维持母子的生计。多次找蔡达标索要抚养费无果后，她愤而将他告上法庭。案件3月5日在东莞市第二法庭开庭。让胡女士意想不到的是，蔡达标竟拒不承认儿子是他的。胡女士无奈要求做亲子鉴定。3月31日，她带着儿子与蔡达标约定到医院会合。但就在来广州的路上，有一些不明身份的人一直跟随，自己的车尾灯都被撞坏了。

新闻发布会像一枚威力惊人的炸弹，不但让蔡达标的“功夫”全失，更让此前一直隐忍不发的潘敏峰怒不可遏。潘敏峰直接约见媒体，将蔡达标“丑事”一桩桩揭了出来。

1996年，168蒸品店的生意刚刚有了起色，潘敏峰也怀上了他们的儿子。但蔡达标变得不再安分。他经常以出去工作为由，不再回家。这年夏天，蔡达标突然失踪了，电话打不通，短信也不回。焦急万分的家人四处寻找。在长安镇的一个机票代售点，工作人员告诉挺着大肚子的潘敏峰，前两天，蔡达标在这里订了两张机票，带着一个胡姓女人一起去旅游了。这个消息对潘敏峰来说，无异于五雷轰顶。面对“潇洒”回来的蔡达标，两人大吵一场。蔡达标又认错，又赌咒发誓，希望潘敏峰能够原谅他。想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潘敏峰心软了。

但潘敏峰哪里知道，这不过是蔡达标玩的缓兵之计。

1999年的一天，一个女人打电话给潘敏峰，约她出来见面，并告诉她，如果不出来，她会后悔一辈子。在上岛咖啡，两个女人见面了。让潘敏峰意想不到的是，这个自称姓周的女人，毫不避讳地告诉她，自己是蔡达标的情人，已经和蔡达标好了不少年。后来，潘敏峰才知道，这个女人1982年出生的，老家是湖南省汉寿县一处乡村，在东莞一家按摩店上班。蔡达标是他们这儿的老主顾。为了接近蔡达标，周姓女子还经常到潘敏峰店里吃早餐。蔡达标不但多次带着她出去旅游，而且给她租了房子。

2003年母亲节，一家人驾车出外就餐。蔡达标的电话突然响起，听筒里传出清脆的声音，叫“爸爸”，惊诧的潘敏峰去抢电话。蔡达标却当着儿女和蔡母的面，一把掌打了过来。

面对蔡达标一次又一次的出轨和伤害，潘敏峰对他彻底失望。

2006年9月，潘敏峰与蔡达标协议离婚。当时蔡达标对潘敏峰说，我的股权将来由孩子继承，仍然有你的一半，现在归谁都一样。潘敏峰听信了他的话，同意两个孩子和三处房产归潘敏峰，潘敏峰名下的真功夫25%的股权转给蔡达标。这次转让，最终形成了蔡达标、潘宇海两人各占50%的格局。此时真功夫正酝酿引入资本，精明的蔡达标以此为由，劝说潘敏峰保守两人离婚的秘密。虽然已经离婚，家人们却一无所知，蔡母仍然和潘敏峰住在一起，照看孙子孙女。

然而，2009年的这桩丑闻让潘敏峰醒悟，自己的一双儿女并不是蔡达标子女的全部，很可能不知道哪一天又冒出来一个。她将蔡达标告上法庭，索要25%的股权或者折价赔偿4.7亿元。

此时的蔡达标，多年种下的恶之花，终于结出了颗颗“苦果”。他不但同时面对两场财富分割，而且被媒体、投资人“围攻”，一时焦头烂额。

股权之争

后院的火势愈演愈烈，“真功夫”企业本身也陷入股权的纷争之中。

2007年，真功夫引入风险投资后，组成了新的合资公司。除了两家投资机构各占股3%，蔡达标、潘宇海各自持有真功夫41.74%的股份。东莞双种子公司（蔡和潘各占股50%）持有真功夫公司10 .52%的股份。新公司成立后，一直作为公司对外代言人的蔡达标担任了董事长，计划3至4年内完成上市。为了合乎上市公司规范，真功夫在投资机构的要求下，开始“去家族化”。在这一过程中，潘宇海却发现，与自己关系密切的一些管理人员被“有选择”地清理了，但蔡达标的兄弟姊妹只是换了一下身份，继续垄断公司的“肥差”：大妹夫负责全国门店的厨具和装修，弟弟负责电脑供应，小妹夫不仅负责家禽供应，就连纸皮、废品、潲水这些垃圾都不放过。小妹妹更是直接担任公司高管。潘宇海找到蔡达标理论，两人的争执越来越频繁。

2008年，在两家投资机构的干预下，公司决定出资5000万元，支持潘宇海创建“哈大师”这一新的快餐品牌。在前期投入1600万元建成后勤基地等设施后，公司后续的资金却迟迟不见踪影，使这个项目最终夭折。

双方的矛盾不断激化。2009年8月，作为股东的潘宇海发现自己的门禁被注销，已经无法进入公司。他的妻子窦效嫘、潘敏峰的社保也被停。潘敏峰也不甘示弱，她和窦效嫘冲进公司，抢走了部分财务资料，双方一度爆发肢体冲突。

2010年初，潘宇海要求行使股东知情权，查阅公司的账目。被蔡达标拒绝后，潘宇海向广州天河区法院起诉，得到支持。见情况不妙，蔡达标加快了“去潘”的步伐，他成立东莞赢天投资公司，将部分资产和资金转移过去。为了使自己变为公司的第一大股东，他用转移过去的1亿元资金，悄悄收购了中山联动公司3%的股权。

但纸毕竟包不住火。随着司法部门的介入，蔡达标的“脱壳”计划完全暴露。

2011年3月17日，真功夫天河办公区出现了大批公安人员。包括副总裁在内的多名员工被带走。蔡达标却闻讯提前潜逃。4月22日，惶惶不可终日的蔡达标在厦门落网。司法机关经过多轮审判，认定蔡达标犯职务侵占罪、挪用资金罪，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14年，并处罚金100万元。

在蔡、潘两家恶斗中，很多人被裹挟进来。这其中就有蔡达标和潘敏峰两人的一双儿女。

2011年3月21日凌晨，蔡达标的女儿蔡慧亭连发十几条相同的微博，质问舅舅潘宇海，为什么拿走了爸爸四个亿还不肯放手？并说：“我爸爸蔡达标现在身临着种种危险!我的家人被抓走了!连毫无关联的叔叔也是!我心里面真的好着急！已经连续两个晚上没有合眼了！ ……大家是一家人，何必自相残杀呢？”

面对女儿的质问，潘敏峰4月1日向媒体发布公开信，指责蔡达标拿女儿当开罪的工具。在这篇名为《蔡达标，你什么时候才肯放手！》的公开信中，潘敏峰愤怒地表示，结婚时，蔡达标在潘家吃了几年的饭，连伙食费都给不起，生女儿时，都没有钱结帐，500元的出院费都是潘敏峰娘家给的。蔡达标却利欲熏心、丧心病狂，一家人闹成了家破人散，这让潘敏峰痛苦万分，夜不能寐。

她对蔡达标喊话说，我恳求你赶快让我女儿回到学校，继续读书，高考还在等着她！

然而，蔡慧亭并没有停歇的意思。在母亲发表公开信后，她通过微博指责舅舅潘宇海：“除了会拿我妈来做挡箭牌还会干嘛？除了会耍弱智手段走黑道还会干嘛？”

母女两人，已经不能通过正常的交流实现沟通，只能互相喊话，实在令人唏嘘。

潘敏峰的儿子也没能逃离这场风波。两人关系恶化后，蔡达标的家人就趁潘敏峰不在家时，将其接走。当潘敏峰想接孩子回来时，他却不肯回家，并在电话里问妈妈，为什么要骗爸爸的钱？这让潘敏峰心如刀绞：如果不是有人教他，一个孩子怎么可能会问出这样的话？

颓势已显

随着蔡达标的入狱，潘宇海开始走到前台。潘宇海一边继续与蔡家人缠斗，一边调整经营策略，开拓华北、华东市场，希望将真功夫拉出走出泥潭。但真功夫经过此番折腾，不复当年的豪气和勃勃生机。2021年，已经持续了两年多的疫情让快餐企业困难重重，真功夫也不时有关闭门店的消息传出。

狱中的蔡达标并没有消停。他委托代理人提起诉讼，表示不认可潘宇海被选为董事长的议案。蔡、潘两家的攻防不断，互相爆料揭丑。

投资人却已经没有耐心。眼看上市无望，2012年底，今日资本集团彻底退出真功夫，将自己持的3%股权全部转让给润海有限公司。而这距离它第一次进入真功夫已经6年。今日资本的创始人徐新，因成功投资网易的丁磊和京东的刘强东，被人们称为“风投女王”。京东上市时，她狂赚22亿美元，投资回报率高达150多倍。今日资本的一位高管表示：“我们伴随真功夫成长，一起经历风雨，对真功夫是很有感情的。后来真功夫出现两个创始人大股东之间的纷争，我们感到很难过。”即使强悍如徐新，遇到蔡达标这种创业者，也无可奈何。

真功夫准备上市前，蔡达标被很多人寄于厚望，希望他能在洋快餐横行的市场中，树起中餐的大旗，争得一席之地。他也曾认为自己就是那个“天命所归”的人，一度喊出将开店1000家，向肯德基、麦当劳叫板。然而，2021年，肯德基在中国已突破8000家餐厅，麦当劳也突破3500家，与真功夫的距离越拉越大。

结语：

十多年前，他曾经向潘敏峰许诺，退休后带着她去钓鱼。离婚后身形爆瘦、面容憔悴的潘敏峰对他却恨得咬牙切齿：“你以为是钱的事吗？十几年的夫妻，蔡达标不择手段地把我一对儿女抢走，这件事对我的伤害等于杀了我十遍。钱根本都不重要，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孩子才是最重要的。现在想想，我宁愿从未这么有钱过。”

被伤害的人并不止于潘敏峰和他们的儿女，这个名单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