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喊》指导大概

鲁迅先生所写的短篇小说,编成三本集子,一本叫作《呐喊》,一本叫作《彷徨》,又一本叫作《故事新编》。第三本是以神话、传说及史实为题材的——如嫦娥奔月,大禹治水;以现代社会生活为题材的,是前面两本。现在从两本中提出《呐喊》,供大家略读;一方面练习短篇小说的阅读,一方面约略窥见鲁迅先生的思想和艺术。《呐喊》起初由新潮社出版,后来北新书局发行;鲁迅先生去世后,鲁迅先生纪念委员会编纂《鲁迅全集》,便收在第一卷里。现在最容易买到的,是北新书局的本子。有些书局出版《鲁迅选集》《鲁迅创作选》之类,虽不全收《呐喊》中的短篇小说,但重要的几篇总是有的。还有各家书局所出的国文教科书,往往采选《呐喊》中的短篇小说,统计起来,也有七八篇,所以即使不买整本的《呐喊》,还是可以各随方便,搜集拢来,看到《呐喊》的全貌。《呐喊》共收短篇小说十四篇,目次如下:《狂人日记》《孔乙己》《药》《明天》《一件小事》《头发的故事》《风波》《故乡》《阿Q正传》《端午节》《白光》《兔和猫》《鸭的喜剧》《社戏》——那是按照写作时日的先后编排的;前面有《自序》一文,略述自己的经历、作小说的动机和集子命名的由来。

小说是什么东西?在我国,最早的说明当推《汉书·艺文志》:“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途说者之所造也。”这是说,小说是琐屑的或不经的记载。后来人受这个观念的影响,把性质并不相类的一些著作,都包括在《小说》这个共名之下。明朝胡应麟的《少室山房笔丛》里,分小说为六类:(一)志怪,如《搜神记》《述异记》之类;(二)传奇,如《赵飞燕外传》《霍小玉传》之类;(三)杂录,如《世说新语》《北梦琐言》之类;(四)丛谈,如《容斋随笔》《梦溪笔谈》之类;(五)辩订,如《鼠璞》《鸡肋》之类;(六)箴规,如《颜氏家训》《世范》之类。清朝编《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分小说为三派:(一)叙述杂事,如《西京杂记》《世说新语》之类;(二)记录异闻,如《山海经》《穆天子传》之类;(三)缀缉琐语,如《博物志》《述异记》之类。这些所谓小说,和我们现在的“短篇小说”都不相干。

我国从前杂戏之中,有一种叫作“说话”,在庆祝及斋会的时候,供人娱乐;操这种职业的,称为“说话人”。据记载,南宋时的“说话”有四种家数:一是“小说”,二是“讲史”,其余两种,这里从略。“小说”的必要条件大约有三项:(一)须讲近世事;(二)须有“得胜头回”(“头回”是“冒头”的意思,“得胜”是吉语);(三)须引证诗词。“讲史”是讲说前代书史文传兴废争战之事。“说话人”的“说话”,记录下来,称为“话本”。宋时“小说”的“话本”,现在可以见到的,有《京本通俗小说》。明末有一部《今古奇观》,至今还流传得很普遍,中间保存有宋代的旧话本,也有明人的拟话本(就是说,那不是“说话人”的“说话”,只是模拟他们“说话”的体式而写作的)。“讲史”方面,有《大唐三藏取经诗话》《大宋宣和遗事》等,都是宋代的拟话本,其篇幅比较长,故事比较复杂,是后来“章回小说”(如《水浒传》《儒林外史》之类)的始祖。以上两类,向来都称为小说,但和我们现在的“短篇小说”也不相干。

现在所谓“短篇小说”,是从西方传来的。胡适先生有一篇文字,叫作《论短篇小说》;从其中摘录几节如下:

……西方的“短篇小说”,在文学上有一定的范围,有特别的性质,不是单靠篇幅不长便可称为“短篇小说”的。

我如今且下一个“短篇小说”的界说:短篇小说是用最经济的文学手段,描写事实中最精彩的一段,或一方面,而能使人充分满意的文章。这条界说中,有两个条件最宜特别注意。今且把两个条件分说如下:

(一)“事实中最精彩的一段或一方面”,譬如把大树的树身锯断,懂植物学的人看了树身的“横截面”,数了树的“年轮”,便可以知道这树的年纪。一人的生活,一国的历史,一个社会的变迁,都有一个“纵剖面”和无数“横截面”。纵面看去,须从头看到尾,才可看到全部。横面截开一段,若截在要紧的所在,便可把这个“横截面”代表这个人,或这一国,或这一个社会。这种可以代表全部的部分便是我所谓“最精彩”的部分。又譬如西洋照相术未发明之前,有一种“侧面剪影”,用纸剪下人的侧面,便可知道是某人(此种剪像,曾风行一时,今虽有照相术,尚有人为之)。这种可以代表全形的一面,便是我所谓“最精彩”的方面,若不是“最精彩”的所在,绝不能用一段代表全体,绝不能用一面代表全形。

(二)“最经济的文学手段”,形容“经济”两个字,最好是借用宋玉的话:“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须要不可增减,不可涂饰,处处恰到好处,方可当“经济”二字。因此,凡可以拉长演作章回小说的短篇,不是真正“短篇小说”;凡叙事不能畅尽,写情不能饱满的短篇,也不是真正“短篇小说”。

能合我所下的界说的,便是理想上完全的“短篇小说”。世间所称“短篇小说”虽未能处处都与这界说相合,但是那些可传世不朽的“短篇小说”,绝没有不具上文所说两个条件的。

这个短篇小说的界说很扼要,但还有需要补充说明的地方。从“描写事实中最精彩的一段”一语看来,好像短篇小说和历史著作、报纸记载一样,也是记录事实的;不过不记录全部,只描写其中最精彩的一段罢了。如果这样想,就错了。短篇小说固然有记录事实的,如《呐喊》中《一件小事》那一篇,说的是鲁迅先生自己坐人力车,那车夫撞倒了一个老女人,便不再拉车,却扶了那老女人一同到巡警分驻所去,这当然是事实;但大多数的短篇小说却出于虚构,并非事实;即使有事实作底子,也绝不是依样葫芦,照录其中最精彩的一段。世间实在不曾有过阿Q那个人,也不曾有人做过像《阿Q正传》所叙的那番事。同样情形,世间实在不曾有过《狂人日记》写的那个狂人;日记前面的序文里,虽有“今撮录一篇,以供医学研究”的话,好像鲁迅先生只做了“撮录”的功夫,其实那日记就是鲁迅先生虚构的。我们知道,用文字记录事实,是有实际上的需要,为的是把那事实告诉远方或将来的人。虚构一些小说,难道也有实际上的需要吗?小说家为什么要不惮烦劳地写他们的小说呢?原来小说家写小说,就广义说,也是有实际上的需要的;不过不像写记录事实的文章一样,单把事实告诉了人家就完事;他们提起笔来,最基本的欲望却在把他们之“所见”告诉人家。什么叫“所见”?就是从生活经验中得来的某种意思。那意思也许包含得很广博,也许只是很狭小的一点儿,都没有关系;可是必须有了它,小说家才动手写小说。——如果没有它,而硬要写小说,写下来的一定不是真正小说,只是或为实录或为虚构的叙事文而已。——就如鲁迅先生,从他生活经验中,见到人类有许多不甚高明的品性,如“精神上的胜利法”(就是被人欺侮了,却以见欺于小人或后辈**,这样想的时候,自己俨然是君子或前辈,感到胜利的愉快了)之类,他才把这许多品性赋予阿Q,写成《阿Q正传》。又从他的生活经验中,见到家庭制度和礼教对于人性的戕贼,他才借了狂人的口吻把它暴露出来,写成《狂人日记》。“所见”是抽象的意思,写成了小说,便是具体的故事,其中却含蓄着发挥着那抽象的意思;这是小说和叙事文的根本不同处。叙事文在事实本身而外,不需要作者的什么“所见”,作者只需把事实记录得明白得当,就算尽了责任了。凡是好的小说,其中所含蓄所发挥的必具有真实性;就是说:世间的确有这么一种情形或道理,一般人对它或是没有见到,或是见到了而并不深入透彻,待小说家把它写成了小说,大家才恍然有悟,表示同感或相信。这样说起来,胡适先生所下界说中的“事实”两个字,若认为“实有其事”的事实,便与短篇小说的实际不尽符合;须认为“具有真实性”的情形或道理,那才适合于一般的真正短篇小说呢。

我们有了“所见”,也可以径直写出来。如鲁迅先生见到人类有许多不甚高明的品性,见到家庭制度和礼教对于人性的戕贼,未尝不可以一是一,二是二,列举例子,逐步论断,写成两篇文章。但那是议论文,不是短篇小说。小说家不把自己的“所见”写成议论文,却借故事来发挥,让它含蓄在故事里头;为的要使读者感动,得到深切的印象;也为的要使读者读了故事而见到小说的“所见”,仿佛是自己发现似的,不像读议论文那样显然处于被动地位。这里所说借故事来发挥,最关重要,故事的大纲和细节,都为那“所见”而存在,不充分,不行,太啰唆,也不行,所以必须用“最经济的文学手段”来组织故事。按照讨论小说的用语,那“所见”便是题旨,那故事便是题材。把实有其事的事实作题材,对于题旨,往往有不充分或太啰唆的缺憾;不如径自造个故事,凡足以发挥那题旨的,充分采入,与题旨没有关涉的,决不滥取,来得称心得多,即使并不自造故事,而以事实作题材,也决不能像作叙事文一样,一律照实记录;事实上有这个节目,可是,这个节目与题旨无关,便不能不把它去掉;事实上没有那个节目,可是,从发挥题旨的观点看,那个节目非有不可,便不能不把它加进去。鲁迅先生有一篇《我怎么做起小说来》,讲他作小说的经验,中间说:“所写的事迹,大抵有一点见过或听到过的缘由,但决不全用这事实,只是采取一端,加以改造,或生发开去,到足以几乎完全发表我的意思为止。人物的模特儿也一样,没有专用过一个人,往往嘴在浙江,脸在北京,衣服在山西,是一个拼凑起来的角色。”这个话是作小说不全依事实的实例。——以上所说,都关于组织故事,就是组织题材,明白了这一层,小说为什么常常出于虚构,或只从事实中“采取一端”,也就可以了然。原来唯有这样做,才是发挥题旨的“最经济的手段”,而那手段才够得上称为“文学手段”。

“最经济的文学手段”,总括地说,是把抽象的题旨化为具体的题材,按照讨论小说的用语,便是把题旨“形象化”,题旨是小说家从生活经验中得来的,说给人家听,虽也可以使人家了解;可是看不见,摸不着,不能使人家感动,得到深切的印象。必须把它装在一个题材里,成为某一件故事,故事之中有某一个或某几个人物在那里活动着,与实有其事的事实一般模样,于是它具有了形象,仿佛看得见摸得着似的;这才能使人家感动,得到深切的印象。故事不能不是某一件,人物不能不是某一个或某几个,否则就不成形象。形象要充分的活泼生动,有血有肉,形象后面要处处伏着抽象的题旨:这是认真的小说家所努力经营的。从形象受到了感动,得到了深切的印象,进一步去探索那伏在形象后面的东西:这是认真的小说读者应该努力从事的。张天翼先生作过一篇《论〈阿Q正传〉》,篇中“读书笔记一则”里的几节,对于“形象化”说得很透彻,现在摘录在这里:

阿Q之癞,说“儿子打老子”,不能反抗未庄“那伙鸟男女”而只欺侮小尼姑,以及痛恶“假洋鬼子”及其“哭丧棒”,等等,这的确是《阿Q正传》里的那个阿Q才有的花头。这些,只是属于这一个阿Q……这些是特殊的东西。

但这些,只是使抽象阿Q具体化,使之形象化的一种手段。

……这是表现阿Q性本质的一种艺术手段。

换言之,那么这篇作品里关于阿Q的这些形象虽然是特殊的,是仅仅属于“这一个”阿Q,但它倒正是为了表现一般的阿Q性而有的。例如“癞”,用来表现忌讳毛病,“儿子打老子”是用来表现“精神胜利法”,而调笑小尼姑则用来表现欺软怕硬,以及排斥异端,诸如此类。

所以作品里所表现出来的典型人物,又有特殊性,又有许多现实阿Q的一般性。而后者则居于主要地位;这是那个典型人物的灵魂,是作者在这作品中所含的哲学,是这作品的内在精神。

但那些表现成“这一个”人物的诸形象,艺术家也决不把它忽略过去,要是忽略了这些,仅写出一个不可感觉的灵魂,没有血肉,那么就不像一个人了,不能使我们得到一个印象,不能使我们当作真有这么一个阿Q似的那样感受了。

并且——要是忽略了这些形象,或是随意处置这些形象的话,那就连那个灵魂都不能充分表现出来,或是不能适如其可地表现出来。

这些形象——绝不是随便安排的。

你看,关于阿Q的状貌,举动,谈吐等等,哪怕只要写一两笔,我们就知道阿Q的地位身份,并且由此而知道阿Q之为人。

就说“癞”吧,这也正是阿Q那样生活里才会有的毛病……

……别的人,只要他也是在阿Q之得癞病的同样条件之下,也会变成一个癞头。当然,并不是一得了“癞”即成了阿Q。他跟阿Q仅仅有这一点相同,就是他也没法讲卫生,也让细菌在他头上猖獗。此外他也许就跟阿Q没有相同之点了。他并不是阿Q。这样,他头上的“癞”——所起的作用也就不同了,不是可以拿来表现阿Q性之一的“忌讳毛病”的了。或者呢,他的“癞”,压根儿就不起什么作用。

这“癞”等等,如果在这个典型人物身上是不可能有的,或者即可能有而并不是可以用来表现这阿Q性的,或是压根儿没有作用的——那么这“癞”在此就不适当。那么作者就不会把它选进去,而会另外去选上别的一些更适当的东西来表现它。

这些形象是要经过选择的:要适当。形象也该有其典型性。

张先生的这几节文字只就《阿Q正传》而言;其实凡是好的小说,用的都是同样的手段。我们虽不一定要写作小说,可是我们要阅读小说,对于小说家所用的手段就不能不有一点知识;有了这种知识,我们才可以深入地了解每一篇好小说,也可以辨别哪些小说是好的,哪些小说却要不得。——没有什么题旨的,当然不成其为小说;虽有题旨而并不“具有其真实性”的,不是好小说;题旨虽不错而“形象化”不够充分的,也不是好小说。

胡先生文中既提明“西方的‘短篇小说’”(其实“西方”之上还得加上“近代”两字),以下却又讲“中国短篇小说的略史”,记《庄子》《列子》中的一些“寓言”,陶潜的《桃花源记》、杜光庭的《虬髯客传》,都是很好的短篇小说,好像我国从前原也有短篇小说似的。我们要知道,那些文章只不过和近代西方的短篇小说偶尔相类而已,其作者绝不是有意识地要写什么短篇小说。我国人有意识地写像胡先生给它下界说的那种短篇小说,并不上承“寓言”、《桃花源记》《虬髯客传》的系统,而是受的西方文学的影响。鲁迅先生是其中最早的一个。在《我怎么做起小说来》里,他说到开始写《狂人日记》,以下接着说“大约所仰仗的全在先前看过的百来篇外国作品和一点医学上的知识”,这便是他受西方文学影响的证据。还有,我国文学向来的方式,说到一个人,往往先叙他的籍贯、家世、经历等等,说到一件事,往往从头至尾,交代得清清楚楚;短篇小说不一定用哪些方式,却把作者所要说明的在故事的进展中和人物的动作、对话中表现出来,这在向来是很为少见的;像鲁迅先生的那篇《明天》,开头就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没有声音,——小东西怎了?”又像那篇《孔乙己》,描写孔乙己那个人物,全从酒店小伙计的观点出发,篇中的“我”便是酒店的小伙计:这些方式,更是向来所没有。短篇小说所以要运用这些方式,为的是“经济”,也是受的西方文学的影响。

鲁迅先生有《自叙传》(即《鲁迅自传》,见《集外集拾遗补编》)一篇,现在抄录于后:

我于一八八一年生于浙江省绍兴府城里的一家姓周的家里。父亲是读书的;母亲姓鲁,乡下人,她以自修得到能够看书的学力。听人说,在我幼小时候,家里还有四五十亩水田,并不很愁生计。但到我十三岁时,我家忽而遭了一场很大的变故,几乎什么也没有了;我寄住在一个亲戚家里,有时还被称为乞食者。我于是决心回家,而我底父亲又生了重病,约有三年多,死去了。我渐至于连极少的学费也无法可想;我底母亲便给我筹办了一点旅费,教我去寻无需学费的学校去,因为我总不肯学做幕友或商人,——这是我乡衰落了的读书人家子弟所常走的两条路。

其时我是十八岁,便旅行到南京,考入水师学堂了,分在机关科。大约过了半年,我又走出,改进矿路学堂去学开矿,毕业之后,即被派往日本去留学。但待到在东京的预备学校毕业,我已经决意要学医了。原因之一是因为我确知道了新的医学对于日本维新有很大的助力。我于是进了仙台医学专门学校,学了两年。这时正值俄日战争,我偶然在电影上看见一个中国人因做侦探而将被斩,因此又觉得在中国医好几个人也无用,还应该有较为广大的运动……先提倡新文艺。我便弃了学籍,再到东京,和几个朋友立了些小计划,但都陆续失败了。我又想往德国去,也失败了。终于,因为我底母亲和几个别的人很希望我有经济上的帮助,我便回到中国来;这时我是二十九岁。

我一回国,就在浙江杭州的两级师范学堂做化学和生理学教员,第二年就走出,到绍兴中学堂去做教务长,第三年又走出,没有地方可去,想在一个书店去做编译员,到底被拒绝了。但革命也就发生,绍兴光复后,我做了师范学校的校长。革命政府在南京成立,教育部长招我去做部员,移入北京;后来又兼做北京大学、师范大学、女子师范大学的国文系讲师。到一九二六年,有几个学者到段祺瑞政府去告密,说我不好,要捕拿我,我便因了朋友林语堂的帮助逃到厦门,去做厦门大学教授,十二月走出,到广东,做了中山大学教授,四月辞职,九月出广东,一直住在上海。

我在留学时候,只在杂志上登过几篇不好的文章。初做小说是一九一八年,因了一个朋友钱玄同的劝告,做来登在《新青年》上的。这时才用“鲁迅”的笔名,也常用别的名字做一点短论。现在汇印成书的有两本短篇小说集:《呐喊》《彷徨》。一本论文,一本回忆记,一本散文诗,四本短评。别的,除翻译不计外,印成的又有一本《中国小说史略》,和一本编定的《唐宋传奇集》。

鲁迅先生名树人,字豫才,《自叙传》中没有提及。此篇作于一九三○年,以后他仍住在上海,从事著译。到一九三六年十月十九日病殁,年五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