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挪威北极地区·诺德斯科特

一个了不起的疯子带我去见另一个疯子。我在丹麦的国际厨师研讨会MAD（丹麦语，意为“食物”）上遇到了渔夫罗迪·斯隆。我们当时坐在一个巨大的红白条纹马戏团帐篷里，经过反复排练、得到广泛认可的演讲者在给我们做讲座，然后这个邋里邋遢的苏格兰人走上了舞台。他把带有咸味的冰块递给我们，并让我们把冰块放在嘴边，能放多久就放多久。然后，他告诉了我们他是如何在隆冬潜入北极水域采集贝类的。我们一边感受着嘴唇肿胀、麻木的滋味，一边听他轻声说着危机重重的工作。他常常语带戏谑，你不可能不被他的故事吸引，就像他手中的蛤蜊一样。

休息时，我找到了他。他抽烟抽得很凶，身子还在紧张地发抖。他告诉我，他是在我非常熟悉的苏格兰长大的。我们在同一个海滩游过泳，在同一片森林散过步，还在欧洲蕨丛里搭过类似的帐篷。我们发现我们为多家相同的餐厅供过货，只不过我来自伦敦，而他来自世界的尽头。

“来挪威看看吧。”他说。

我想学习如何将茶与贝类搭配，这似乎是个很好的借口。

“如果你想做好搭配，女人，就趁贝类刚下船还新鲜的时候做。”

十二月的一个清晨，天还没亮，我便乘飞机去了奥斯陆，接着往北飞往博德，然后搭飞机上一位乘客的顺风车去了轮渡码头。我乘坐快艇向北行驶了三个小时，进入了北极圈，来到一个叫诺德斯科特的小村庄。嗯，我本应该去诺德斯科特的，但我在前一站下了船。我站在结冰的码头上跺着脚，独自一人在黑暗中等待。我满脑子疑惑，完全不知道自己下错了站。过了好一会儿，一位老人牵着狗走了过来。他问我在干什么，我告诉他我在等罗迪。

“罗迪？他住在隔壁镇上。你最好跟我来。”

他带我沿着寂静的小路来到他的小木屋，走进明亮的厨房。他让我坐下，一边给我拿来香草蛋糕和阿夸维特酒，一边给罗迪打电话。在闪耀着北极光的天幕下，我们开着车行驶在没有灯光的道路上，四周都很空旷。当我到了目的地见到罗迪，他骂我是个糊涂蛋，骂着骂着就笑了起来。

我们进门前在门廊上踢掉了靴子上的雪。屋子里，一个烧木头的火炉发出阵阵热气。罗迪的妻子林迪斯是一名教育家兼学者，她平静地坐在火炉边织毛线，他们的三个儿子像小狗一样在旁边跳来跳去。我的**放着一件包装好的礼物：一张冬天用的驯鹿皮，又粗糙又厚，可以铺在雪地上当北极野餐地毯。上一次我去别人家住，发现**有礼物，还是我住在比斯温祖母家的时候。

第二天早上，我们收拾好装备，把它们都装上船，在摇摇晃晃的码头上等待一缕微弱的光线从天际渗出。冬天，太阳从来不会从遥远的北方地平线升起，但在中午的几个小时里，太阳会靠近地平线，托起沉重的黑夜，迎来乳白色的暮色。群山环绕着我们。

船掠过空旷的水面向潜水点驶去。引擎一停，四周便一片死寂。船上结了一层冰。我看到罗迪只穿着潜水服下到水里，心里不免觉得他实在是疯狂。但我从未吃过像清澈、冰冷的海水中的海胆这样新鲜的东西，从未吃过。在寂静的冬日中午，从已经冻僵的手上取下手套的痛苦，只有为了那绝妙的味道才可以忍受。想象一下，当你在海滩上散步时，一个巨浪将你击倒并卷到水下，那么等你从水面探出头来，大口呼吸着清新空气，你会有一种重获新生、喜出望外的感觉。带尖刺的黑色外壳里的橙色海胆籽晶莹透亮，咸咸的，是我尝过的任何鱼子都无法比拟的。

在潜水间隙，罗迪吃了奶酪三明治，抽了烟，还喝了我为他调制的浓浓的早餐茶，加了糖，但没加牛奶。只有和他一起出海，我才会喝加糖的茶。在凛冽的寒风中，这杯茶就像手套一样必不可少。罗迪的船是一艘敞篷小船，没有船舱，也没有船罩。我穿着一套保命的北极服，里面还搭了一件长款裘皮大衣、一件羊绒套头衫、一件美利奴羊毛衫和一件贴身丝绸背心，可我还是被冻得不轻。而且，我还没有下水。

不过，我们给海胆搭配的不是潜水员茶。回到罗迪家，我试着泡了很多种茶。只有最精致的白茶可以给海胆增色，而中国白牡丹茶是最好的选择。它有股青草味，柔软、甜美、多汁，带有最细腻的杏子味，和晶莹透亮、干净新鲜的北极海胆简直是绝配。

白牡丹茶是在银针茶之后采摘的。它是茶树上第一片展开的茶叶，也是下一片茶叶的芽。它没有被加工成绿茶，只是在山上露天晾干，就像银针茶一样。它已经开始进行光合作用，将春天的阳光转化为新的糖。它的味道比花蕾更深、更浓郁，散发着成熟杏子的香气。这香气在茶叶经历第一次冲洗后就会消失，加工成绿茶时也会丢失。但它在那些嫩嫩的初叶上留有淡淡的痕迹，你必须在茶到达你嘴里之前，在茶的香气中寻找它，并在你咽下茶之后再次寻找。这种香气稍纵即逝，却格外诱人。白牡丹茶本身就很美，它可以为海胆平添几分甜味，同时平衡其鲜味。我们会将冲泡好的白牡丹茶冷却至60℃左右再饮用，这个温度暖手却不烫手。

从那以后，罗迪、林迪斯和他们的孩子就像我的家人一样，而不仅仅是朋友。我一有机会就会去看望他们。

冲泡白牡丹茶

每150毫升水（加热至75℃）中加入2~3克白牡丹茶，浸泡90秒~2分钟。

如果要制作冷萃茶，在每升凉开水中放入6克白牡丹茶，放入冰箱过夜。冷萃白牡丹茶与夏季的牡蛎是绝佳搭配（到了夏季，牡蛎籽会使牡蛎肉多几分甜味）。更好的做法是，按2∶1的比例把白牡丹茶（4克）和白毫银针茶（2克）混合冲泡。如果搭配味道更咸的冬季牡蛎，我更喜欢用纯冷萃白毫银针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