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日本·京都

我不太会珍惜自己的好运。但在冒险之初，我确实得到了一些人不情不愿的指点，这些指点给了我很大的帮助。创业的艰辛让我心力交瘁，于是我来到了京都的佛教禅寺龙安寺，和一位僧人一起喝茶，向他讨要忠告，他却不愿开金口。

那时正值十一月，天色苍白，寺庙的屋顶上积着厚厚的一层雪。我穿着长筒袜，轻快地走过一间间阴凉、安静、用纸糊墙的房间。那位僧人裹着柔软的羊毛长袍，盘腿坐下，俯瞰着花园。我跪在他面前，双脚都冻麻了。他从一个擦得铮亮的暗红色樱桃树皮包装盒中掏出一个装着抹茶的小金属罐。他一边用长柄竹勺（茶杓）量出抹茶粉，一边抬起头严肃地看着我，观察我有多专注。他用一个由竹竿精雕细琢而成的搅拌器将抹茶和开水混合，直到粉末完全悬浮，他的手腕像最老练的技师一样灵活地转动着。他递给我一个精心制作的不对称的茶碗，抹茶表面覆盖着一层细密的泡沫，他还给了我一块小小的红豆饼。

我用手包裹着茶碗取暖，双手托着茶碗将其慢慢地送到唇边。僧人凝视着我。这茶爽滑、醇厚，耐人寻味，达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平衡，既色泽亮丽、味苦、浓烈，又带有青草味，顺滑、温和。强烈的快感让我不由自主地笑了。他冲红豆饼点了点头。我放下茶碗，咬了一小口红豆饼，感觉自己像爱丽丝。我满嘴都是淡淡的、黏黏的甜味。我又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抹茶。甜味因丝滑的抹茶融化了，只留下浓浓的茶香。

那次旅行来去匆忙，就像我生命中的大部分时间一样，总是在全速冲刺。在日本待着总是让我心神不宁。我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格格不入，在别的国家都没有这么强烈的陌生感。以过马路为例。在东京，一到午餐时间，人们就成群结队地拥出写字楼。过马路时，他们不会像伦敦人或纽约人那样直面车流，希望以严肃而坚定的眼神逼停数吨飞驰而过的车辆。他们不会像你在墨西哥城那样，在川流不息的车流中进退不定。这里不像印度德里，汽车、行人和牛在混乱中互相躲避，有惊无险地顺利通行。在东京，人们会耐心等待。伴随着如小鸟啾啾鸣叫般的电子声，他们会小声嘀咕着穿过马路。有一次，在沿海小城宫城，我想穿过一条空无一人的街道。因为时间和地点都不合适，有人严厉地阻拦了我。就在我离开几天后，毁灭性的海啸袭来。那位纠正我不当行为的先生诠释了那里的人不可思议的自制力。尽管巨大的水墙在他们身后横冲直撞，可逃命的人们还是在红灯前停下了车。

到达寺庙就像冲进了太空，我突然有了失重的感觉。这里有一个没有水的“水景花园”。龙安寺是和平时期的龙庙，被认为是现存最好的“枯山水庭院”。它被列为古京都的历史古迹，还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遗产。长满青苔的大石块被白雪覆盖着，稳稳当当地排列在耙得整整齐齐的沙砾中。数千年的专业技能造就了这个花园。每一块石头都在合适的位置上，砾石中的每一个旋涡都在石头之间和谐地旋转着。听起来似乎规整得令人不悦，但在冬日温和的阳光下，在木制阳台上等候时，你会体味到它的大气与优雅的平静。

我们在品尝抹茶时，僧人俯瞰着整个花园。我问他，对像我这样居住在城市、终日步履匆匆的人有什么忠告。他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我，等着我问下一个问题。见我追问，他大为不悦，声称这个问题问得不妥，他又不是我说的那类人，怎么可能知道答案。

我一再追问。他解释说他是禅宗僧人，住在能俯瞰“水景花园”的寺庙里。他不赶时间，所以没有办法给我这方面的忠告。这说得自然在理，但我当时很困惑，我原指望他能传授一些睿智之言。我很惭愧地告诉你，我本以为我料到了他会说什么。花园让我嘈杂的头脑安静了片刻，我以为他会建议我放慢脚步，花点儿时间去享受慢生活。与其说我是在征求他的意见，不如说我是在请他告诉我我自以为知道的事情。

事实正好相反，他生气地说，如果一定要他提供建议，那就是去做他在做的事情：尽可能地享受自己所拥有的生活。

我过的是一种迅捷狂乱、四处漂泊的生活。是我选择了这样的生活，从此踏上了冒险之旅，从纳税申报、集装箱货运船到寂静的远山，冒险如影随形。我意识到我不需要改变自己的生活，只要尽可能快乐地过我为自己创造的生活就好了。

请原谅我说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生活并不总是美好的，也不可能都是美好的。我们有堆积如山的文案工作，更不用提令人反胃的电子邮件超载、生病和失去亲友等糟心事了。但生活中也有许多美好的瞬间。我不知道你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我不敢建议你该如何生活，但有一件小事是我坚信不疑的：从品茶中找到最大的乐趣。

说到抹茶，它是礼仪级别的。最好的茶是由采摘前几周未被阳光直射的叶子制成的，比如玉露茶。被覆盖后不受阳光直射的植物会努力进行光合作用，浓缩叶绿素、茶氨酸和鲜味，形成深绿色。这种叶子很容易蒸熟，晒干后就成了碾茶。然后将它去茎，在陶瓷或石磨盘之间仔细研磨，制成细粉。研磨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越慢越好，以免产生热量把茶叶烤熟。研磨一千克茶叶可能需要二十四个小时。

礼仪级别的抹茶令人叫绝，但价格相当昂贵。它是用最珍贵的茶叶制成的，而且生产成本一点儿也不便宜，所以请不要对它的价格感到惊讶。

抹茶不是茶叶浸泡后的汁液，它本身就是茶叶，是用茶叶碾磨成的粉末，用水冲泡后会悬浮在水中。你喝下的是茶叶磨成的细粉，所以你能同时感受到茶叶和咖啡因的味道。我建议你少量饮用，这种茶后劲足。你在喝抹茶时应该搭配些又甜又黏的点心，以平衡茶里咖啡因的苦味，还能起到养胃的作用。就像喝浓缩咖啡或威士忌一样，空腹喝可能会有点儿伤胃。

如果用抹茶做美食，成本会低些，因为不需要用这么昂贵、优质的茶叶，加工过程也不需要这么仔细。

如果要做抹茶拿铁，我不会用最好的抹茶，因为牛奶会掩盖抹茶的味道，用了会显得浪费，但我还是会用礼仪级别的抹茶。有机抹茶也值得一试。日本的耕地有限，劳动力成本非常高，因此茶农往往热衷于通过大量使用化肥和农药来最大限度地提高产量，并尽可能依赖大量的除草剂将除草的工作量减少到最低限度。

冲泡抹茶

·热茶

将3克抹茶（用传统的竹茶勺舀的话只需两勺）倒入一个深面陶瓷抹茶碗中，将60~70毫升开水（半茶杯）加热至70℃左右。有些人喜欢80℃的水，这样单宁的味道更重些。

向抹茶碗中倒入大约10毫升水，覆盖住抹茶即可，然后将其搅拌成没有结块的细糊状。再倒入剩余的水，呈“M”形或“W”形大力搅拌，使细粉均匀地悬浮在水中，形成细泡沫。尽量不要让搅拌器的底部碰到碗的底部。（制作抹茶拿铁时，按照上述指令先将抹茶搅拌成细糊状，然后用热牛奶代替剩余的水即可。）然后直接端起碗喝。

用竹制搅拌器将细腻的粉末搅拌成轻盈的泡沫，这本身就是一种乐趣。我真的不会用电动奶泡机。搅拌很简单，没必要用电动的，它给不了你同样顺滑的口感。

在长时间的冥想中，僧侣们通过啜饮抹茶来集中注意力。双手捧着温热的茶碗喝抹茶，会让你提神醒脑。

·冷茶

要想省着用礼仪级抹茶，也有方法，就是冷萃取。冷萃抹茶没有那么浓，茶性更温和，更适合普通人饮用，尤其是在早餐的时候。每升水只需3克抹茶。先用搅拌器在10毫升凉开水中将抹茶搅拌成糊状，然后再加1升的水稀释，之后用力摇晃。细粉很快就会被泡开，不到1个小时就能泡好。也可以调制抹茶鸡尾酒，提神醒脑不说，还不会惹出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