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曾侯乙墓
《国家宝藏》中,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嘉宾王刚在获许近距离参观完曾侯乙编钟之后,向眼前的那一排气势恢宏的编钟深深鞠了一个躬。这一个动作,体现了一个文物爱好者的敬畏之心。曾侯乙墓出土的编钟,也确实值得起这样的“待遇”。1978年,编钟在湖北随县出土的时候就震惊了全世界。我们很难想象,这套2000多年前的文物,如今还能演奏出动人的乐曲。这座传奇墓穴,还有哪些故事,是《国家宝藏》没有说的呢?
● 擂鼓墩
历史与现代的不期而遇,总是来得那么漫不经心。如同许多重大考古发现都来源于偶然一样,曾侯乙墓的面世,来源于军队的一次施工。
故事发生在1977年的秋天,当时武汉军区空军司令部的雷达兵部想要建一个军械雷达修理所。他们考察了湖北的很多地方,找了很多选址,但都不是很满意。后来,时任湖北省省长的张体学就推荐了随县擂鼓墩这个地方,理由是“这个地儿环境好”。
要说这擂鼓墩,地理位置确实不错。它是一个平地突起的小山坡,向东约一公里,有㵐水自北向南流过;往南约两公里,有涢水自西向东而来,与㵐水交汇。而在它的西北面,是山峦起伏的丘陵地带。整个擂鼓墩依山傍水,居高临下,视野开阔。用古代风水的专业术语来说,就是“前有照,后有靠”“穴者,山水相交,阴阳融凝,情之所钟处也”。这枕山面水的环境,确实是一块天造地设的风水宝地。
擂鼓墩这地名的由来也挺有意思。传说春秋时期,楚庄王带兵攻打随国,但是随国上下一心,誓死捍卫国家。楚庄王久攻不下之际,没想到“后院失火”,楚国的令尹(相当于宰相)斗越椒发动叛乱,带兵围剿楚庄王。
在腹背受敌之际,楚庄王派出小将养由基与斗越椒比试射箭。养由基说:“你是令尹,我是无名小将。你先射我三箭,而我只射你一箭。”斗越椒是楚国有名的神射手,一听这番话,不由怒从心起,对准养由基就是一箭,没想到被养由基稳稳接住。斗越椒慌忙中再射一箭,又被接住。斗越椒使出浑身解数,朝着养由基的喉咙射了最后一箭。没想到养由基不费吹灰之力,一口咬住了箭。
没等斗越椒反应过来,养由基取下嘴里的那支箭,反身射回,正中了斗越椒的咽喉。楚庄王见状,立即敲响战鼓,乘胜追击,平定了叛乱。而当时楚庄王擂鼓的小山坡,就被称为了“擂鼓墩”。
当然,这只是个传说而已,真实性有待考证,不过稍有点考古学常识的人如果听到这个地名,肯定会对其中“墩”字非常敏感。这里面,可能暗藏着某些玄机。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们知道,古代对于地点的命名是非常朴素实在的,经常会根据地形特点进行命名,比如说一个小山坡,就会被称为“岗”“墩”之类的。而恰巧,古代的一些高等级墓葬在建造之时往往会有巨大的封土堆,这些封土堆经过年岁的累积逐渐荒芜,从外观上看就像是一个个小山坡。这两个因素相结合,我们就会发现在那些以“墩”“岗”等命名的地点发现古墓葬的概率非常之高,比如陕西沂州的九原岗壁画墓,比如江苏的俞墩遗址、庙墩遗址、龙墩遗址……
所以说,如果你家所在的地方恰好拥有悠久的历史文化,建议你好好搜寻一下附近有没有带“墩”“岗”之类的地名,说不定那里就是个古代贵族的墓葬。擂鼓墩这个地方,不仅风水好,符合古人陵墓选址的要求,又拥有悠久的历史,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
当然,雷达兵部的这些军人们,大概是没有想到这一点的。他们只是觉得这边环境优美,特别适合建造军械雷达修理所。不过,当他们选定了这个地方,并往地里挥下第一锄头的时候,一个令世人震惊的考古发现,马上就要登上历史舞台了。
● 泥土中端倪
建造计划紧张有序地进行着。为了加快进度,雷修所从附近农村召集了几十名村民来帮工。在地的表面,是一层厚度约20到40厘米的含沙黄褐色泥土,往下挖不久,就出现了一层红色砂岩。这一层砂岩十分坚硬,挖掘起来非常辛苦。于是雷修所就从县里调来了重型推土机来帮忙。没想到推土机推进了几米后,岩石是越来越坚硬,无奈之下,施工队转而选择先用TNT炸药爆破,然后再动用推土机的方式。
由于施工难度加大,整个施工场所变得有些忙乱了起来。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有人突然发现中间有一块地方的土质似乎有些异样,别的地方都是坚硬的红色砂岩,但这块地方不是,它由褐色的泥土组成,还掺杂着一些黑色胶状的泥土。用铁铲铲下去,土质很硬,不像是自然的淤泥,倒更像是夯实的泥土。
当时,随着马王堆墓的发掘过程被拍成纪录片在国内外公映后,全国各地迅速掀起了一阵“马王堆热”。马王堆墓出土的那具保存完好的辛追女尸,也成了家喻户晓的“明星”,以至于各地的考古工作人员们都暗自铆足了劲,希望在有生之年也能发掘出一具类似的古尸。雷修所的一些同志刚好看过马王堆墓的纪录片,他们就发现,这些不同寻常的泥土,似乎跟屏幕中看到的墓葬的泥土有些类似,于是有的人就怀疑,这擂鼓墩下面会不会隐藏着一座古墓呢?
在前面的章节中,我们不止一次地说过,墓葬是一门泥土的艺术,从泥土中发现墓葬的蛛丝马迹是考古学实践的一项基本功。赵本山和宋丹丹的一个小品中有这样一个脑筋急转弯:把一只大象放到冰箱需要几步?答案是三步:把冰箱门打开,把大象放进去,再把冰箱门关上。还真别说,这个脑筋急转弯充满了深刻的哲理。同理,古人建造一个墓葬也只需要三步,先在地里挖出一个坑,等到下葬之后,再将泥土回填并夯实。在这一挖一填中,墓葬中的泥土就自然而然与周围的天然泥土有了区别。而正是这一点点区别,成了我们发现墓葬的关键。
随着施工进度推进,施工队又发现了另外一个奇怪的现象,泥土中居然出现了一块长宽各一米多的麻灰色花岗岩大石板。经过清理,众人大吃一惊,这土层中接连铺着一层石板,除了之前发现的那一块,还有四五块类似的石板,它们平铺组成了一个平面,带有很明显的人工痕迹。人工铺设的石板再加上之前发现的不同寻常的土层,更加坚定了施工队对于地下有一座古墓的构想。
很快,施工队请到了专业的考古队来这里进行了考察。专家们来到现场,绕着工地看了一圈,发现线索特别明显,比如有一处地方土质湿润,有青膏泥的迹象(后来得知是盗洞口);有的地方有夯窝,直径约五厘米,排列整齐,明显是夯土后留下的痕迹。而且从土层的断面来看,红砂岩和填入的五花土泾渭分明。专家们当即断定,这里有一座大型古墓。
那么,地下的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这座古墓的大概范围是多少呢?考古专家们虽然经验丰富,但也不是火眼金睛,能够一眼看穿土下的情况。所以还需要借助其他的工具。这个时候,专家们拿出了准备好的探铲,准备进行钻探。这探铲就是我们日常说的洛阳铲,前面我们已经详细讲过洛阳铲的来龙去脉,这里就不重复了。
不过有的读者可能会好奇,有的考古工作者似乎仅仅依靠探铲带出来的土质土色的信息,就可以判定地底下这座墓的时代,这到底是故弄玄虚,还是真的有事实依据呢?在考古实践中,我们一般通过三个维度来判断墓的时代:一是形制,二是墓底颜色,三是填土。
形制是判断墓葬年代的主要依据。大约从新石器时代开始,古人就开始有意识地为自己建造墓葬,而墓葬本身的形制也在不断变化中,不同时代、不同地区的墓葬有着不同的特点,同时代的不同规格的墓葬也有区别,这里面往深了说会很复杂,我们可以做一些简单的介绍。粗略地讲,我们古代的墓葬大致可以分为竖穴土坑墓和室墓两种。新石器时代至战国的一般中小墓为长方形竖穴土坑墓,商周大墓有中字型、甲字型和亚字型墓。从战国时期开始出现了洞室墓,一直到明清时期都存在,不同时代的洞室墓也有各自的特点,例如六朝至隋唐的洞室墓,就是将当时居住的屋子的形象建在了地下,有墓道、甬道和墓室三部分,有的还有天井;宋金时代除土洞墓之外,砖室墓为仿木构建筑,很有时代风格。
墓底颜色也是判断依据之一,一般朱砂底是两周时期的;白灰底是汉代的;青灰底是唐宋的。
填土是指我们可以观察土质土色来辨别其新、老程度,以此来判断时代。年代越早的墓葬填土,在长时间的压力和雨水作用下,土的结构越来越密实,颜色也相应的变暗。而新土的特征则完全相反。
当然,通过墓底颜色和填土来判断有一定的缺陷,因为并不是所有的墓都有可以辨识的底子,而且大多数考古钻探不一定能到墓底。而若是仅仅通过填土的新、老来判断,时间跨度又太大。所以在日常的考古实践中,我们都是将三者结合起来综合分析的,以形制判断为主,墓底颜色和填土判断为辅。
我们可以以这一座墓为例,来看一看具体的操作情况。首先,探铲铲头带出的是坚硬的白膏泥,往下探到约1.2米的时候,接触到了木炭,厚度大约十几厘米。再往下,就接触到木椁了。从探铲反馈出来的手感看,这地下的木椁很有可能还没有腐烂,保存状况良好。
为了探明清楚墓葬的具体情况,专家们又接连打了好几个探孔,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这是一座竖穴岩坑木椁墓,年代应该在春秋到秦汉之间。所谓竖穴岩坑木椁墓,就是先在红砂岩的山包上凿出一个竖穴作为墓圹,在墓圹内放置好棺椁后再用泥土回填。更令人震惊的是,如果仅是根据探测结果来看,这座古墓大概东西长二十米,南北宽十六米,这规格整整比马王堆汉墓大了六倍,别说在湖北境内了,就是放到整个中国,也是无可匹敌……
● 围观考古现场:编钟揭开历史谜团
1978年5月11日,墓葬开始发掘。一开始,因为还不清楚墓主人的具体身份,所以称之为“擂鼓墩一号墓”。随着发掘的推进,出土的文物越来越多,开始关注擂鼓墩一号墓的人也越来越多。直到编钟的出现,整个过程进入**。
那是1987年5月22日凌晨的时候,当时考古队连续花了几天时间用水泵清理墓中的积水。整个墓坑的水位下降得很缓慢,正当大家都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有人大喊:“有东西!”众人立刻惊得睡意全无。灯光照过去,是三根方形的长木,每根长约1.8米左右。而每根长木的下方,各自悬挂着一排编钟。原来,这三根木头就是悬挂编钟的支架。
这一发现可了不得。其实在此之前,中国其他地方的考古遗址中已经出土过一些青铜编钟了,比如长治十四号墓出土了一组八件编钟,河南信阳楚墓出土了十三件编钟。但从没有哪次,编钟的数量和质量,能和这次的媲美。为了慎重起见,考古队的领队立刻下令减慢排水速度,而木头的支架,因为长期浸泡在水中,肯定已经变得脆弱无比,稍有不慎,支架就会断裂坍塌,后果就不堪设想了。为此,考古队制定了“防晒、放倒、保水”的“两防一保”方法:
防晒:准备钢筋架塑料棚,太阳一出现,立马进行遮挡;
防倒:椁墙上搭上安全架,用塑料薄膜托住横梁,避免断裂;
保水:在横梁上盖上饱水塑料泡沫,同时准备喷雾器,不断地喷水。
这几个方法,其实就是要尽量保证文物出土后环境不会发生骤变。经过了几千年的埋藏,文物已经变得脆弱不堪了,之所以没有损坏,是因为它处在一个稳定的环境中。这个时候如果环境突然发生了变化,文物很可能就会灰飞烟灭。
比较有名的一个例子是,浙江河姆渡遗址出土的稻谷遗存,刚开始的时候是金黄色,甚至可以看到稻谷的绒毛,但出土后由于保存不当氧化了,颜色也变得黑黑的。
随着水位的进一步下降,到了24日午夜时分,又一层横梁露出了水面。这一排悬挂的是青铜甬钟,由小到大依次排列,气势磅礴。钟架两端有着半米多长的青铜套,上面满饰深浮雕镂空龙首花纹,横梁上满绘着菱形几何纹。
25日傍晚,编钟架下又出现了一层横梁,经过清洗,发现梁下有三个佩剑铜人和一根圆柱顶托。悬在横梁上面的,一共有12件大型的甬钟和一件特大型镈钟。梁的两端依旧配着青铜套,上面有镂空龙首、凤鸟、花瓣等图案。
至此,编钟三层全部露出。一套旷世瑰宝,就以蛟龙出水般的姿态,呈现在了世人的眼前。这一整套编钟,总共65件,以大小和音高为序,编成8组悬挂在3层钟架上。在木架中有7根彩绘木梁,两端以蟠龙纹铜套加固;6个铜铸佩剑武士和8根圆柱承托住整个编钟,形成上、中、下三层。曾侯乙编钟是我国迄今为止发现的数量最多、保存最完好的一套编钟,是当之无愧的国宝。
● 探寻墓主人的身份
现在,摆在考古学家面前的是两个问题:这个墓的主人是谁?又是在何时下葬的?要解决这个问题,最简单直接的方法,是在墓中找到相关的描述文字。当考古学家们面对这一套编钟时,发现了一个混杂其中的“另类”。这件位于下层中间部位的镈钟形状极为特殊,整体健硕突出,似乎与周围的甬钟格格不入。等到清理干净之后,钟体的中间部位出现了一篇铭文:
隹王五十又六祀,返自西阳,楚王熊章,作曾侯乙宗彝,奠之于西阳,其永持用享。
这一句话提到了两个关键的人名,一个是“楚王熊章”,一个是“曾侯乙”。从文字里我们可以看出,这个镈钟是楚王赠与曾侯乙的,那么是否代表,这个墓就是这位名叫“乙”的曾侯的葬身之所呢?我们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令人欣喜的是,墓中出土的编钟上面,频繁地出现了“曾侯乙乍時”的铭文。同一个人名作为物主,如此频繁地出现在一座墓上面,更能够说明,接受楚王馈赠的曾侯乙,正是这些编钟的拥有者,同时也是此墓的主人。
那么,曾侯乙又是在何时下葬的呢?我们还是先来看一看镈钟上的铭文。“隹王五十又六祀”,意思是王在位的第56年;“楚王熊章”,指的是一个叫熊章的楚王,根据史籍记载,楚国前后一共有四十多位王,但是在位超过56年的只有楚惠王一人,而楚惠王的名字,正是熊章。这说明,在楚惠王56年,也就是公元前433年的时候,楚惠王铸造了这个镈钟,并将它赐予了曾侯乙。
这意味着,曾侯乙的下葬时间,绝不可能早于公元前433年。目前比较权威的说法是,曾侯乙正好是在公元前433年去世的。事实究竟如何呢?解密的钥匙还是藏在那段铭文中。
“作曾侯乙宗彝”的意思,就是作祭祀曾侯乙的祭器。既然是祭器,这个人肯定是去世了,这是青铜器铭文的惯例。“返自西阳”应该理解为“报自西阳”,古时候“反”与“报”常常互相代用。而在古代,“报丧”常常被称为“报”。所以整句话的意思就是:楚惠王56年的时候,从西阳那边得到了曾侯乙去世的讣告,于是制作了祭奠的彝器,并在西阳进行了祭奠,希望他永远享用。
问题又来了,作为当时称霸一时的国家,为何楚惠王会给一个小诸侯国如此高的礼遇呢?原来,曾国就是历史上的随国,当年发生了一件特别著名的事:伍子胥、孙武统帅吴师伐楚事件。
伍子胥本是楚国人,后来受楚王迫害而投奔到了吴国,帮助吴王阖闾争得王位后,力主伐楚,当时的吴国国力强盛,自然打得楚国溃不成军。就在这时,当时的楚昭王避难到了随国,并成功躲开了迫害。或许,曾侯乙就是保护了楚国的随君后裔,楚惠王以如此高的礼遇来祭奠他,正是为先王报答恩德。
● 豪华的音乐王国
礼乐文明是我们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音乐,在我国古代社会是不可或缺的。在很早的时候,中国就已经有了“八音”的说法。所谓“八音”,其实就是指八种制作乐器的材料:金、石、土、革、丝、竹、匏、木。“金”指的是用金属制作的乐器,比如编钟;“石”指的是用石头或玉石制作的乐器,比如磬;“土”指用陶土制作的乐器,如“埙”;“革”是用动物皮革制作的乐器,如鼓;“丝”指用丝弦制作的乐器,如琴、瑟;“竹”指用竹子制成的乐器,如笛子;“匏”是用葫芦制作的乐器,如笙、竽;“木”则指木制乐器。由此可见,至少在先秦时期,中国的乐器种类,就十分丰富了。
现在提到曾侯乙墓,大部分人立马会联想到墓中出土的那一套大型的编钟。但其实,曾侯乙墓中出土了数量非常多、种类非常丰富的乐器。根据考古队的统计,有编钟、编磬、鼓、瑟、琴、笙、排箫、横吹竹笛等8种共124件乐器。如果将这些乐器复原、排列好,完全就是一支豪华的乐队。
在这么多出土乐器中,最让我感兴趣的,是两把“琴”。这两把琴,都出土于墓葬的东室,其中一把为五弦琴,另一把为十弦琴。
琴应该算是我国古代最具代表性的乐器之一,它常常与文人风雅相挂钩。最具代表性的,就是伯牙子期的故事了。《列子·汤问》中记载,俞伯牙的琴术很高明,钟子期则善于鉴赏琴曲。俞伯牙弹琴的时候,有时候想象自己在登高山。钟子期心意相通,说:“弹得太好了!我好像看见了一座巍峨高山。”俞伯牙想着流水,钟子期又说:“弹得真好啊!我仿佛看到了奔腾的江河。”总之呢,俞伯牙每次想到什么,钟子期都能从琴声中领会到。
有一次,伯牙子期同游泰山,玩得正开心,突然下起了大雨。他俩找到了一块大岩石躲雨。忽然间,俞伯牙感到很悲伤,于是拿出随身带的琴弹了起来。一开始弹绵绵细雨的声音,后来又弹大山崩塌的声音。而每次弹的时候,钟子期都能听出琴声表达的意思。
曲罢,俞伯牙放下琴感叹道:“我弹琴时营造的意境,你都能想象得到。这就是所谓的‘知音’吧。”后来,《吕氏春秋》记载,钟子期死了以后,伯牙非常难过,摔断了琴,终身都没有再弹过琴。
《三国演义》里还有“空城计”的故事。当年魏国派司马懿挂帅进攻蜀国街亭,诸葛亮派马谡驻守失败。司马懿率兵乘胜直逼西城。面对司马懿的二十万大军,诸葛亮临危不乱,自己披上鹤氅,戴上纶巾,领了两个小书童,带上一把琴,就到城上望敌楼前凭栏坐下,燃起香,慢慢弹起琴来了,硬生生地把司马懿吓跑了。当然了,“空城计”的故事本身是虚构的,但也能从中看出琴在古人生活中的作用。
诸葛亮的老对手周瑜,也是历史上有名的古琴名家。有个很有名的典故,叫“曲有误,周郎顾”。什么意思呢?《三国志》中说,周瑜年少时就精通音律,即便是在酒过三巡之后,弹奏者只要有些微的差错,他都能觉察到,并扭头去看那个出错者。由于周郎相貌英俊,酒酣后更是别有一番风姿。所以那些弹琴的女子,为了让他多看自己几眼,常常会故意将曲子弹错。
那古琴,到底是什么样的呢?现在保存下来的古琴实物,最早是到唐代。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都不清楚唐代以前的古琴的样貌。
后来,马王堆汉墓中出土了一把七弦琴,通体黑漆,头宽尾窄,琴面上有七条弦痕。和后世的琴相比,唯一的不同点在于它没有徽位,面底板是活的,尾部为实体。所以学者们认为,这应该是现代古琴的前身。
而曾侯乙墓出土的十弦琴,比马王堆汉墓的琴多了三弦,根据专家的推测,两者可能有一定的渊源关系,但这个渊源和具体的发展脉络目前还难以搞清楚。
另一把五弦琴,专家们考证,就是历史上失传已久的“筑”。
“筑”在我国古代,尤其是唐宋之前,是非常重要的一种乐器,流传下来的典故也很多。
高渐离,是战国时期燕国有名的琴师,同时也是荆轲的好友。当年,荆轲刺秦王,马上要出发的时候,高渐离为他易水送别,用的乐器,就是筑。荆轲正是和着筑的乐声,唱出了那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现在大部分人讲“易水送别”这个故事,到了荆轲刺秦这里就到头了,但其实,高渐离的故事也十分让人唏嘘。荆轲失败之后,高渐离因为亡国又失去了好友,痛苦万分,于是隐姓埋名,在宋子家做了一名仆人。有一次,宋子家里宴客,酒酣时有客人击筑助兴。高渐离听到筑乐,不禁勾起了心事,忍不住点评了几句。主人听说后,就让他表演一番,结果技惊四座,不多久,远近的人都知道宋子家有这么一位击筑的大师。
后来这事儿传到了秦始皇耳中,秦始皇得知高渐离是荆轲的好友,但不计前嫌,赦免了他的罪过,还邀请他为自己击筑。不过,为了保险起见,秦始皇命人先弄瞎了他的眼睛。后来,高渐离偷偷地在筑中灌了铅,在秦王听击筑着迷不留意时,效仿荆轲,奋起用灌铅的筑击打秦王。不过很可惜,也没有成功,最终逃不了被杀的命运。
汉高祖刘邦,也是个击筑高手。《史记·高祖本纪》中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汉高祖十二年十月,淮南王英布起兵谋反,刘邦亲自出征,最终击败了英布。在得胜归来的途中,刘邦顺路回了趟自己的故乡沛县。在庆祝宴会上,刘邦面对自己的父老乡亲,回望岁月慷慨激昂,他一面击筑,一面唱歌,即兴创作了那首千古名篇:“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从这几个典故中我们可以看出,筑的音色似乎是有些悲怆的,总是与苍凉的气氛相搭配。它究竟是一种怎样的乐器呢?
史料中其实有着很明确的记载。汉代许慎《说文解字》中说:“筑,以竹曲,五弦之乐也。从竹,从巩;巩,持之也。竹亦声。”汉代刘熙《释名·释乐器》:“筑,以竹鼓之。筑,柲之也。”《旧唐书·音乐志二》:“筑,如筝,细颈,以竹击之,如击琴。”通过这些记载,我们大致可以得出这样的共识,筑是因为以竹击奏之而得名的,演奏时需要手持,而外形是“似筝”“细颈”。
不过对于筑究竟有几根弦这个问题,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史记·苏秦列传》中提到:“筑似琴而大,头圆,五弦,击之不鼓。”这里提到的筑,是五弦的。但到了宋代,北宋陈旸写的《乐书》中却是这么说的:“筑之为器,大抵类筝。其颈细,其肩圆。以竹鼓之,如击琴。然又有形如颂琴,施十三弦。”得,这里又成了十三弦了。
那么,哪一种才是正解呢?我们可以看一下考古发掘的出土文物。1973年,马王堆的三号墓发掘出土了一件明器模型。它通体用一根木头削成,长约33厘米,形状近似四棱长棒,并髹了黑漆。明器的首尾两端各有5枚小竹钉一字形等距嵌入,首端的竹钉外侧还插置了一个蘑菇型圆柱,上面缠绕着丝质残弦。一同出土的,还有一些遣策。所谓的遣策,其实就是古人丧葬时记录随葬物品的清单,所以只要将随葬品和遣策对照着看,基本上可以将随葬品一一对应上。其中,遣策中写着:“筑一,击者一人。”再结合文献中对于筑的描述,我们可以知道,这明器其实就是筑。
我们再来看曾侯乙墓出土的“五弦琴”。它全长115厘米,首尾两端各有一山岳,上有五道弦槽,外侧琴面上有五个弦孔,尾端弦孔外侧有一方头圆柱。其形制,和马王堆汉墓出土的“五弦琴”类似,所以我们有理由认为,这就是战国时期“筑”的实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