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犹太历史的奇妙巧合

犹太民族的身份档案我们来自何方,又将去往何处?

犹太历史——我们为什么对此感兴趣?

乍看起来,这个问题似乎并不需要回答。每个人都会对自己家族的起点、历史和渊源充满兴趣。但是,由于犹太历史巨大的时间和文化跨度,导致它与大多数犹太人并非息息相关。

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无论如何都应该深入了解犹太民族的历史,而不是匆匆一带而过呢?

犹太历史学家和导游肯·斯皮罗(Ken Spiro)拉比在一篇名为《为什么学习历史》的有趣文章(登载于Aish HaTorah网站)中回答了这个问题。首先,让我们先引用他的另一篇著作中的一段文字。在这段文字中,他强调了学习犹太历史的困难所在。

我们不能忘记,犹太民族毫无疑问是这个星球上延续时间较长,较古老的民族。但由于犹太人民分散于世界各地,所以当我们研究犹太历史时,我们有责任涉及世界历史上的所有事件,因此我们所讨论的是一个非常广泛的命题。

要想理解犹太历史,我们必须对世界史具有非常深入和广泛的了解。所以,如果不能理解犹太历史(或其他民族的历史)所发生的背景,我们就无法理解犹太历史的性质。

犹太历史是一部文明史,讲述了代表人类文化的故事。正如我们所知道的,犹太民族的历史与世界文化史相互交织在一起,在文化史的背景下,对犹太历史的任何探究都能够赋予我们惊人的全新历史视角。

这就是斯皮罗拉比对于“为什么学习历史”这个问题的回答。

当我们听到“历史”这个字眼时,大多数人常常会惊出一身冷汗。像是在记忆深处,看到了“在学校的日子”,并把这个字眼同苦苦背诵人名、时间、地点和事件联系在一起。可是,这些历史知识的重要性仅仅维持到历史考试为止。等考试一结束,这些学过的知识就会陷入遗忘的深渊。

这也许就是为什么马克·吐温会说:“我从来不允许学校打扰我的学习。”

通常,研究历史的根本原因在于人类之间的互动总是完全相似的。技术也许会变革,世界上的地理政治关系也许会改变,但人们却总是会一次又一次地做出相同的蠢事。所以,要是我们不从历史中学习,牢记历史,并把其中的经验教训应用于未来,我们就必然会在父辈们曾经摔倒的地方再次摔倒,并一次次地重复相同的错误。

犹太历史的主题,无疑是约书《申命记》(32:7)中对我们的教导:“当你追想上古之日,思念历代之年,问你的父亲,他必指示你;问你的长者,他必告诉你。”

但对犹太人来说,这句话还有更深刻的含意。

如果我们从思想的角度去看待历史,我们会用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去看待事物。历史事件是无法改变的,但这改变了我们看待历史事件的方式。在接下来的一系列课程中,记住这一点是至关重要的。我们将要讨论的是在表面现象之下的最终因果关系。正是这些无形的线,牵动着历史舞台上一幕幕事件的发生。

在不涉及对日期或具体细节的争论的前提下,犹太历史进程似乎应包括以下要点。

先祖时代:亚伯拉罕、以撒和雅各

迁移到埃及

出埃及记,神赐十诫,以及在旷野中流浪的岁月

进入迦南地及随后的岁月

第一圣殿时期

亚述和巴比伦的流放

第二圣殿时期

希腊战争

罗马统治时期及第二圣殿的毁灭

巴比伦成为犹太律法的中心

天主教和伊斯兰教的出现

十字军东征

西班牙驱逐犹太人

暴乱和法令

血祭诽谤

犹太复国主义

大屠杀

以色列建国

以色列战争

本书并不是一本学术性或存在争议性的作品,因此我们不会讨论任何有争议或需要裁定的命题。

本书将尝试从国际的、历史的和现代的角度,通过不同视角去展现犹太历史。

尽管在今天,犹太民族分散在世界各地、各行各业,但人们都承认应该把犹太民族的存在视为一种特例。这似乎已经成为人们的共识。虽然也有少部分人认为,犹太教与其他所有宗教并没有什么区别——人们当然也能在这些人中找到一个代言人。

正是因为犹太人自视与众不同,犹太民族才会成为一个与众不同的民族。

无论是那些最正统的犹太教徒还是那些世俗的犹太人都承认,他们所属的民族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民族;在绝大多数犹太人的个人和家族认同感中,犹太传统占据着极为重要的地位。

犹太人出了名的自负正是来自于这种与众不同的感觉。即使犹太人意识到他的民族身份让他身处危险或尴尬的境地,他们仍然会用一种顽固的自负来维护其作为犹太人的民族身份,因为他感到身为犹太民族一员这个事实是无比重要的。

综上所述,本书不会涉及经常让神学家头疼的那些不变的问题,也不会涉及犹太信徒与无神论者之间的争论和政治话题,相反,本书重在讨论犹太民族的独特性,而这种独特性正是当今全世界所有犹太人群的一种共性。

希伯来人、以色列人、犹太人:他们究竟是谁?

航空航天工业的犹太企业家伊格尔·波(Yigal Bor)酷爱研究犹太文明,他写道:

在犹太人漫长的历史中,他们有过三个正式称谓:

希伯来民族

以色列民族

犹太民族

如今人们仍然使用着所有这三个历史称谓,这种情况在世界民族大家庭中是独一无二的,而它恰恰证明了这个民族的发展,以及在发展中保留着的古老的根源。

在接下来的章节中,我们将尝试进一步拓展伊格尔·波的观点。

希伯来人

希伯来民族和希伯来语等同于犹太民族和犹太语(或以色列民族和以色列语)。“希伯来”一词是什么意思呢?它又起源于何处?

亚伯拉罕是第一位希伯来人。据圣经注释者的解释,他被称为“ivri”翻译过来就是“希伯来”。在希伯来语中,“ivri”的形容词形式“oveir”意为“从对岸过来的”。因此,这个名字强调了亚伯拉罕在履行主的诫命之前来自于幼发拉底河(Euphrates River)对岸,即古代的乌尔·迦勒底地区,今天的伊拉克。他来到了迦南,即以色列之地。

但“ivri”这个名字不仅只蕴含着地理信息。《米德拉什》(Midrash)[4]在解释《创世记》时写道,“ivri”象征着亚伯拉罕所特有的意识形态和个性。

耶胡达拉比说,整个世界在一边,而亚伯拉罕在另一边。

这意味着亚伯拉罕拥有一种分离主义的哲学。他勇敢地孑然独立,像一匹独狼般不畏惧主流的世界观,而选择坚定地保持自己与众不同的信仰。

有人说,从古至今,正是亚伯拉罕的这种特质一直陪伴着他的后裔——犹太人。也许这就是为什么犹太人被公认为“肆无忌惮”和乐于嘲笑法律、礼仪以及其他构成外部世界的貌似神圣的事物。

以利泽尔·拉赫曼(Eliezer Rachman)博士,是以色列韦茨曼研究院(Weitzman Institute)的一位化学博士,也是一位犹太思想学者。他指出,面对全人类而孑然独立的亚伯拉罕的形象,象征着对立于身份低微而肤浅的大众的少数精英。尽管犹太民族的人数少得可怜,但他们无疑具有追求完美的犹太传统。正如本书将尝试证明的,虽然犹太人只占世界总人口的很小一部分,但这个事实并没有妨碍他们激扬创意,并获得巨大的影响力。

无论是异教徒还是犹太教徒,无论是宗教信徒还是无神论者,他们都同意圣经中的亚伯拉罕是犹太民族的祖先。这个事实本身需要进一步的阐释,因为亚伯拉罕的后裔也包括以实玛利和以扫的后裔[5],而他们的后裔并不是犹太人。此外,阿拉伯人也把“易卜拉辛”(即亚伯拉罕)视为他们的祖先和先知。

那么为什么不是诺亚被选为犹太人的祖先呢,即使他所有的孩子都是犹太人也无所谓?因为亚伯拉罕生下了以实玛利和以撒,而以撒是以扫和雅各的父亲。或者,我们也许应该把雅各作为犹太人的真正祖先,因为只有他告诫他所有的后裔要坚定地遵循他的道路。这些后裔,十二个支派,组成了古以色列国。

答案是:虽然在圣经中,犹太民族也许起源于雅各,但犹太教作为一种意识形态却起源于亚伯拉罕。与其他历史人物相比,亚伯拉罕与一神论的兴起、邪神崇拜的毁灭以及唯一真神的信仰都有着紧密的联系。这些思想已经成为大多数人的传统,但这是在天主教和伊斯兰教从犹太教继承了这样的宗教思想之后。《米德拉什》在叙述亚伯拉罕的信仰之路时写道:

伊扎尔(Yitzchak)拉比说过:这就好像一个人看到了一座宏伟的大楼。他自言自语说:“这样一座大楼怎么会没有主人呢?”而大楼的主人看着他说:“我就是这楼的主人。”

亚伯拉罕也这样说过,这样一个世界怎么会没有主人呢?而耶和华,当受赞颂的主,看着他说:“我便是这世间的主人。”

然而,这其中还有更深刻的含意。

综上所述,亚伯拉罕和他的犹太后裔有着许多相似点。可以说,犹太人继承了他的本质特征。亚伯拉罕,是一位孤独者和一位探寻者;哪怕奉献他的生命,他也要遵从他的主。古往今来,他正是犹太民族的写照。

作家和诗人麦伦·恰伊姆·艾萨克森(Myron Chaim Isaacson)总结了亚伯拉罕和犹太人的历史形象:

我们常常听到有人生气时说:“我宁愿当个希伯来人,也不愿做个犹太人。”这句话表达出一种叛逆感——“我在为自己寻找一种不同的身份”,一个新民族的“自我定义”。但可以说,事实根本并非如此。世界上第一位犹太人是亚伯拉罕——人们叫他希伯来人亚伯拉罕。这意味着我们最古老、最根本的定义就是我们的希伯来本质。两代人之后,在雅各时期,出现了“以色列”这个名称,而在多年之后,才出现了“犹太”这个词。

我认为这其中蕴含了我们的先祖亚伯拉罕的奇迹。关于他,去问在他身上什么是“宗教的”、什么是“世俗的”,或者他何以成为犹太人,这些都毫无意义。从他获得自我意识的那一刻起,他便以他个性中所有隐藏的品质:他的希望、他的恐惧、他的疑惑、他的困难和他的成就,站在主的面前。通过对真理的坚持和对善举的施行,他表达了相对于他的时代的一种不同的文化的充分选择。在他的生活中,无时无刻不在为伟大和绝对真理(真神)而奋斗,在他的行为中,无时无刻没有放弃向追随他的民众施行善举的抱负。在这方面,亚伯拉罕挫败了当时广为接受的所有规定和思想,因为在他的时代,善行被认为是异端甚至“非法”的行为;只有完全不考虑血肉之躯的反应,坚守对造物主的信仰,才能把施行善举作为一种永久的生活方式。

(摘自YNet网站)

在亚伯拉罕发现他的真神之后不久,他遵循主的指示去寻找希伯来人的土地。当他第一次到达迦南的时候,他发现这是一片贫瘠的农业区。亚伯拉罕并没有被吓倒,他在这片旷野上支起他的帐篷。他为他之后数千年的子孙后代准备了这片土地,犹太人感到他们属于这片土地。

犹太人和他们的土地之间的一场旷日持久的爱情故事从此开始了。那么为什么它被称为“以色列之地”,而不是“亚伯拉罕之地”呢?这个问题带着我们走向这个新民族的下一个成长阶段:以色列。

以色列人

亚伯拉罕最小的孙子最初叫雅各,后来被称为“以色列”。他年轻力壮、精明强干。但他被迫抛弃一切,以躲避哥哥以扫的报复。

接下来,他的生活中充满了烦扰以及精神和物质危机,面对迫害和巨大的痛苦。他多次遭到欺骗,被人追捕,忍饥受苦。约瑟被出卖成为他人生的最低点。父子间的一场争吵,就让雅各整整22年见不到他心爱的儿子。

选择这样一个饱受折磨的人来领导羽翼未丰的希伯来民族,并将它赋予“以色列”之名,这难道只是一种巧合吗?

正像亚伯拉罕一样,雅各象征着犹太人的形象——有经之人[6]。他的突出特征在于他的高雅与智慧——一个时刻悲喜交织的人。

怪不得雅各取得胜利之后(与天使的一场令人难以置信的搏斗),他的名字便改为“以色列”,而这个名字也成为他那不断发展壮大的部族的名称。这个名字一直陪伴他多年,即使他的部族后来改名为“Yehudi”(即英语“the Jews”,中文译为“犹太人”)之后,他仍然保留着这个名字。

哈布拉查犹太学院(Yeshiva Har Bracha)的拉比之一叶西茨克尔·弗兰克尔(Yechezkel Frankel)拉比写道:

他的人生充满了大起大落,只有一种方式能让我们理解它,而不会屈服于对他不幸命运的悲痛——雅各就是我们!

雅各本身就是那个从他开始发展壮大的民族——以色列民族。他是这条航路上的第一位航行者。这是一条几乎无法航行的航道——他的子孙们将要经历的重重苦难的历史。

在这样一条艰险的航道上,很难相信在今天,仍然有人能够用人类的方式思考或憧憬自由或信仰这些价值观。

正如他长期以来都要面对仇敌,他的子孙也是如此。

正如他一次次逃亡,他的子孙也是如此。

正如他与强权、威胁斗争而得以生存,他的子孙也是如此。

正如他不得安歇,他的子孙也是如此。

他的人生是如此艰辛,在摩西五经中有九次提到“逃走”一词,其中七次指的是雅各——他的人生中常常有理由让他逃亡或拿起流浪者之杖。

他的人生是如此多姿多彩,在他和他的子孙身上所衍生的传奇和故事是如此精彩有趣,尽管它们的单纯重复黯淡了人们的惊叹,却让人们更专注于对雅各的认同感。这让人们了解,成为一个像雅各这样的人,才能称得上是以色列民族的真正一员;只有在与神、与人的斗争之后,只有在证明了我们的能力之后,雅各才充分赢得了这样的地位。

雅各有12个儿子;每个儿子都成立了一个部族,并各自拥有很多子孙。流便是长子,但犹大却是其中真正做主的人。神赐给他诸多美德,如领导能力、力量和勇气,但最重要的是他有能力和意愿去承认真理。这正是他赢得这个名字的原因(犹大在希伯来语中是“Yehuda”,来自于“lehodos”一词,意为承认),因此让犹太人获得了他们永远的名称——“Yehudi”,即“犹太人”(the Jews)。

多年之后,“以色列”这个称呼被犹大的名字所替代。这时,随着10个部族的流放,犹大的部族已经成为以色列之地最大的部族。

在雅各的儿子中,另一个值得一提的是约瑟。

肯·斯皮罗(Ken Spiro)拉比在他的文章中提出,约瑟原本被卖到埃及,身为一个流亡者,他甚至被投入过监牢,最终却在埃及宫廷中占据了掌权的地位。约瑟取得的成功,构成了从古至今犹太人所取得成功的原型。我们将在讨论犹太人的成功和反犹太主义的章节中进一步深入探讨这个问题。

雅各的子孙们(现在通常称他们为以色列的众子)组成了一个统一的权力团体。之后不久,他们来到了埃及。一开始,埃及的环境是友好的,他们受到了埃及总督(也就是他们的兄弟约瑟)的支持。然而,很快犹太人就落入了被压迫和奴役的境地。

在埃及,他们周围的人同样不能接受犹太人成功的事实,并试图抓住每个机会为他们设置障碍。这个初生的民族品尝到了流亡生活的第一口苦涩滋味。

犹太人继续在埃及宫廷的残暴统治下生活了两百年。在这段时期,以色列人经受了埃及宫廷对他们劳动力的压榨以及灭绝他们的制度化尝试。

最惊人的是犹太人自我恢复的能力以及参与由摩西所领导的救赎。

我们必须铭记,奴役的主要目的是系统化地抹杀他们的民族和社会身份。犹太圣贤的文献描述了犹太民族在当时所遭受的恶性循环。这个高尚的民族接触到了埃及文化中最低俗的要素。由于基础教育机制和设施的缺乏,这种文化的侵蚀和破坏似乎是无法挽回的。

在此,我们该详细介绍摩西这个人——犹太人的领袖和楷模。

从古至今,犹太人四处漂泊并定居在世界各地。在各个犹太人聚居区涌现出一批犹太领袖。尽管许多犹太领袖有着令人钦佩、鼓舞人心的个性,但他们的权威却仅限于他们所生活的地区和时代。

牢记这一点,让我们把摩西视为第一位带领全体犹太人民的领导者。尽管事实上有人质疑他的领导能力,但他仍然当之无愧为伟大的犹太领袖,没有人能够撼动他的领导地位。

犹太民族的出埃及记在历史上造就了人们第一次摆脱奴役、追求自由的神话。它被记录在《圣经》中,并从那时起激发了其他民族和个人在历史中奏出相似的乐章。比如,美国的奠基者们,就把出埃及记看做激励他们抗击英国暴政的原因之一。

上一代人所经历的全世界范围的民族主义浪潮,似乎在很大程度上是以圣经中的榜样为基础的。

走出埃及的救赎是史上首次记录在案的一个民族摆脱束缚、实现自由的过程。然而,正如《圣经》所记载的,在接下来的四十年,以色列人漂泊在旷野中。这四十年也是一个决定性的时期,犹太民族成为了上帝的子民。在这旷野时期刚开始的时候,犹太民族在西奈山顶接受了上帝的诫命——犹太律法的充分纲要。

最初迁入埃及的那些犹太人还不能算是一个民族,他们更像是一个大家族。几百年的时间里,这个大家族的规模已经格外地扩张了,正如《圣经》本身所说:“而以色列的众子极度繁衍,人数倍增,他们的规模变得极大。”

在四十年的旷野漂泊之后,这个民族回到了以色列之地。尽管这在逻辑上是完美的,但我们不能忽略一个细节:雅各家族离开迦南时,他们还只是一个中等规模的家族,有着清楚明确的继承关系。但当他们回到迦南时,既不顾他们已经离开了几个世纪,也不顾他们如天文数字般增多的人数,仅仅出于相信这里注定是他们的土地的信念,而寻求定居于迦南全境。

这让我们再一次理解这块犹太之地在犹太历史中的特殊地位。

似乎只有日久生情犹太人才能与他们的土地产生特殊的联系,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从最初亚伯拉罕到达这片土地起,这种特定的联系便产生了。尽管雅各的子孙只在这片土地上短暂地生活了一段时期,之后便远走他乡长达几百年的时间,但他们仍然感到与这片土地与自己有着无条件的联系。

一个巨大的部族整体迁移到他们从未去过的地方,这种现象在人类社会中绝无仅有。人们能找到的最类似的例子是鸟类的迁徙。

在旷野中漂泊了四十年之后,他们进入这片土地,并取得了对它的控制权。这涉及战争和占领。从历史、政治和道德角度来看,犹太历史的这一篇章特别具有挑战性。

在以色列,近年出现了由左翼历史学家和后锡安主义者(post-Zionist)[7]所推崇的“新历史”(New History)运动。他们在独立战争和建国战争的勇猛故事中,看到了为宣传犹太复国主义而对真实事件的扭曲。

比如,他们宣称,犹太复国主义者掩盖了与阿拉伯人作战中一些可耻或令人尴尬的特定情节,而且,绿线[8]之内的某些地点已经被以色列占领,其居民被野蛮驱逐。

我们可以通过两本媒体出版物——《火柱》(Amud Ha'eish)和《复兴》(Tekumah)之间的明显区别看到这些学者的影响。前者出版于几十年前,充满了符合以色列教育部官方口吻的犹太复国主义教条;而后者出版于以色列建国50周年,它从另一个角度叙述了故事,明显具有后锡安主义的观点。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即使“新历史”运动最激进的倡导者们也不会关注犹太人的早期历史,关注以色列之地上真正发生的古代犹太史。

最终,犹太人正是根据犹太民族的古代历史,宣称对这片土地拥有主权——他们曾经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犹太人并非偶然生活在这里,而是他们感到这片土地是他们祖先的遗产。

正如《圣经》所记录的,居住在这片土地上的七个国家的人,被归来的以色列人所驱逐,他们被迫为外来占领国的定居者们让路。驱逐这些国家的人是谁?无非是以色列的人们。

这可能吗?

《圣经》详细记载了这次占领。如果我们把这些记载作为真正的历史,我们就会看到整个历史事件的来龙去脉。中东的这些国家世世代代都知道耶和华只是将埃及和巴比伦之间的一个狭长地带赐给了希伯来人亚伯拉罕。几百年中,关于他的后裔那不幸命运的混乱消息不断传来——这些亚伯拉罕的子孙挣扎在埃及法老强大臂膀之下,过着被奴役的生活,只因残暴的法老迷醉于自己的伟大幻想之中。

在这些年中,这片土地上慢慢布满了游牧者的部落。他们一个接一个在这里定居下来,享受着这里自由的政治和宜人的气候,从不担心这片土地原本的主人会回来。谁会想到这一天真的会到来?谁会想到这片土地的主人会归来,重新宣称对这片土地拥有主权?

然而,这不可思议的事真的发生了。在发生了震动了整个地区的一系列耸人听闻的奇迹之后,他们发现犹太人真地用他们强大的臂膀,打破了埃及帝国的坚固壁垒,正在穿过旷野,回到他们的土地。正如《圣经》所说,地上的万民没有不了解这件事的。米德延的祭司杰思罗率先体会到这场难以置信的革命的重大意义,他采取了明智的举动,加入了以色列人的行列。

其他国家的反应各不相同。摩押人尝试诅咒,亚玛力人试图作战,而亚摩利人被击退,消失得无影无踪。喇哈向约书亚派到耶利哥城(Jericho)的探子讲述着迦南人怎样浑身发抖地听着出埃及记和分开红海的传奇。

在以色列人将要在约书亚的带领下进入这片土地的时候,他们首先向这些临时的住民们发出了一个和平的讯息:“你们在此是非法的。带着你们的财产离开这片土地。以色列人归来了!”

一些人听从这个讯息,安静地离开了。而另一些人则准备迎战这个屡战屡胜自视崇高民族。以色列人击退了这些国家。

最高水平的道德行为在这场战争中得以强化。以色列人深信这片土地是耶和华给予他们的应许之地。不可否认,这信仰给予了他们力量,从而让他们收回了以色列之地。

第一条金链

以色列人占领了这片土地,并把它分给以色列的各个部族。从此,以色列民族就进入了士师[9]时期。几百年后,这个独立的国家进入了一种稳定的无政府状态。正如《圣经》所说:“在那些日子里,以色列没有王;每个人都行他眼中正当之事。”

以色列与它的邻邦的关系也是一波三折。就像今天,不是小规模的恐怖主义行动,就是血流成河的战争——这已经成为了定居在以色列的这个民族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了。

在历史进程的一个特定阶段——撒母耳统治时期,这个国家寻求建立一种君主政体。扫罗被选为国王,从此开始了国王的传承之链。有些国王贤明,有些国王昏庸,但所罗门是他们中最杰出的一位。

所罗门的统治在经济和文化上为这个国家开创了一个繁荣时期。这是以色列民族的第一个金色链条。在这个时期,整个民族定居在它的土地上,享受着安定的生活和睿智的领导。所罗门的智慧将世界各地的领袖都吸引到他的身边。

所罗门所建立的第一圣殿是美的极致。它为所有以色列人提供了祈祷的场所。各部族的统一让以色列拧成一股超级力量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正像联邦制让美国成为超级大国一般。

然而,之后发生的一些历史事件,似乎阻止了以色列人继续走向成功。

这开始于耶罗波安国王。耶罗波安不满所罗门儿子罗波安王的统治,决定分裂以色列王国,篡夺一半的国家。他设立了新的首都,建立了新圣殿,实现了自治统治。

我们有必要去审视这貌似自取灭亡般的行为。多年以来,以色列王国一直维持着统一和安宁,也许是因为再没有什么值得去奋斗了。然而,所罗门时期的外部稳定,正像当今的以色列,导致了令人不快的暗流涌出表面,加剧了内部斗争。

可以说,以色列的敌人从中发挥了重大的作用:保持以色列各阶层的团结。在和平环境中,有可能是对和平的厌倦或者对战争的贪婪让毁灭的力量有机可乘。如果一个民族感到自身受到威胁,它知道如何团结合作。同时,在两个王国并存的时期,分裂主义和兄弟反目的趋势也让民族内部的稳定因素受到损害。以色列人在道德操守上的堕落也遭到先知们不断的谴责。

一些国王理解先知的真正作用和重要性:先知有时可以纠正君主的行为;而另一些国王则忽视先知的作用,甚至有时对他们大发雷霆。

这个时期是以色列民族自我定义的一个重要阶段。亚述王占领了北以色列王国,把组成北以色列的十个部族流放到已知世界的远疆。之后,以色列民族的名称就改成了“犹太”(Jewish)。犹太的遗产仍然是以色列民族的主要组成部分。正因为犹太部族是以色列民族中最大、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以色列王国才以它命名(“Judea”,即犹太)。人们渐渐称呼自己为“犹太人”(Jews)。顺便介绍一下,这段描述最早出现于《圣经》中的《以斯贴记》。

有趣的是,与惊人地延续了数千年时间的犹太民族不同的是,被流放的十个犹太部族却没有作为一个群体延续下来,而是几乎完全消失在他们被流放的茫茫远方。可以说,分离主义的种子最初导致了犹太王国的大规模分裂,其后又导致民族进一步地四分五裂。

近百年中,一些研究项目希望能够找到失踪的十个犹太部族的下落。但直到今天,还没有任何研究项目能够拿出确凿的证据,把他们同任何国家和群体联系起来。犹大部族和便雅悯部族,还有其他部族的少数代表,仍然留在犹太王国,陪伴着第一圣殿。

几百年后,最终的毁灭来临了。

巴比伦王利用了迦南土地上以色列王国统治上的弱点,攻陷了耶路撒冷,流放了其中的居民,摧毁了第一圣殿。

于是,以色列民族历史上一个新的篇章开始了:流亡之章——在异国政权的统治下,漂泊于异国的土地上,远离他们所渴望的家园。

在近七十年的流亡岁月中,尽管有着残酷的生活环境,经历了亡国的民族悲剧,但犹太人民努力保持着他们的民族身份,从而让犹太民族没有完全消失在巴比伦和波斯的文明之林中。虽然有很多民族同化的例子,但未来将证明这是一种可逆的过程;虽然有着暂时的倒退,但却不是一种永久的趋势。与此对比,爱尔兰移民仅仅到达美国几十年就抛弃了他们的民族身份,完全融入了美国文化。

在流放于巴比伦的那些年中,不朽的希伯来民族再一次证明了它在困难环境中延续下来的能力,正如在《以斯贴记》中所详细记载的。根据《圣经》的编年体系,以斯贴的故事正是发生在第一圣殿被毁后,以及第二圣殿修建前的这七十年中。

从《以斯贴记》中,我们能够看到犹太民族的分离主义,也能够看到他们对于自身独特文化的坚持:“有一个民族分散在所有其他民族之中……但他们并不执行国王的仪式。”这与纳粹大屠杀之前的德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最终解决”[10]之前,德国犹太人已经经历了连续四代的民族同化,却仍然逃脱不了被投入集中营的命运。

第二圣殿与它的毁灭:一个伟大的时期,却有着毁灭的结局

第二圣殿时期是古犹太史中文献资料记载最为详尽的时期。这应该归功于当时的犹太领袖不辞劳苦地组织公共生活,时时刻刻不忘记录下当时犹太民族生活的习俗、传统和律法。

这段时期延续了几百年,期间犹太人的精神生活实现了非凡的发展。但这个时期也有着它的荣枯兴衰,并最终以犹太民族历史上的第二次毁灭而告终。

犹太人并没有吸取第一圣殿毁灭的惨痛教训。他们再一次犯了同样的错误,与其他文明的关系降到新的低点,分裂主义在犹太人中蔓延。

更糟的是,第二次毁灭比上一次造成了更深刻、更广泛的影响。事实上,即使在两千多年以后,以色列民族也没有完全从第二圣殿的毁灭中复原。两千多年中,不尽的审判和苦难一直困扰着这个民族。

但是,正如以色列民族的赞美诗《希望曲》(Hatikvah,以色列国歌)提醒我们的,犹太民族并没有失去希望。即使这次流亡显然要比上一次更漫长、更困难,犹太人民却仍有堕入绝望的深渊。漂泊于异国他乡的黑暗更激发了犹太人的创造力和杰出的发展。更惊人的事实是,只要犹太人所到之处,就会出现这种趋势。欧洲、亚洲和非洲,无论犹太人到达哪里,他们都会在保持自己民族身份的同时,在各个邻域实现优异的发展,获取杰出的知识,进一步丰富犹太人的生活。

在探讨犹太人智力问题的“犹太人头脑的奥秘”一章中,我们将集中讨论这种有趣的现象。

在第二圣殿毁灭后,整个犹太民族四分五裂,他们的生活方式迥异,并且相隔千山万水。

少数犹太人仍然在古以色列的土地上生活了一段时间。但他们没有延续下去,只留下一片没有犹太人的大地。

犹太人当时定居在巴比伦(在第一次流亡之后很多犹太人留在了那里)和非洲。之后犹太人到达西欧,并慢慢向东方迁移。

这场长达两千年的流亡一直持续到了今天。在这漫长的岁月中,犹太传统得以发展,不时改变它的外部特征,但却从未改变它的内在本质。

在巴比伦王国,犹太人编撰了犹太律法的不朽纲要《塔木德经》。从此之后,最伟大的犹太智者们从未停止过对它的深刻思考。简而言之,《塔木德经》是犹太律法要点的讨论结集。但在实践中,它是犹太信仰与文化的核心基础。

征服者提图斯把犹太人作为战俘带到罗马。许多犹太人成了奴隶;还有一些犹太人被扔进罗马竞技场,葬身狮口。在接下来的几代人中,犹太人的足迹遍布欧洲各地,首先是法国和德国,后来又向东方迁移。犹太人也到达了非洲——以移民或者奴隶的身份他们经直布罗陀海峡到达了北非。

一个引人注目的故事告诉我们《塔木德经》如何传播到了偏远之地。在这个故事中,四位犹太教典学者(Gaonim,这个词后来用于指领导拉比的犹太院长或犹太教典学者)遭到绑架,被卖作奴隶。每一位学者都在偏远之地召集起一群犹太人,并在这个新发现的世界角落传播犹太教典。

在接下来的这岁月中,犹太民族经历着盛衰起落。

犹太人在西班牙经历了犹太历史中的黄金时期。迈蒙尼德(Maimonides)在埃及担任首席部长和皇家学院的科学家时,犹太人在埃及也有过一段好时光。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那时的欧洲却被最深的黑暗所淹没。当犹太人在伊斯兰国家享受着相对的自由和充分的宗教生活的时候,欧洲的犹太人却不得不对付政府体制化的残酷阴谋。这始于十一世纪的十字军东征,继之血祭诽谤[11]、屠杀与驱逐(规模最大与最著名的是西班牙对犹太人的驱逐,但远非仅此一例),最后以纳粹大屠杀结束。

我们已经总结了犹太人的历史之旅,而今天的犹太人仍然分散在世界各地。犹太民族仍将延续下去,并继续取得成功。现在,让我们聚焦这个民族动人的细节。正如犹太民族的历史一般,这些细节同样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