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关于人生的随想

假如宇宙不是浑沌黑暗,

太阳也就显不出其灿烂光辉。

听,那美妙的歌声,

赞美真诚的人和最敏锐的眼睛,

发现这方热土的先辈,

终究未拥有优越的地位;

黄金虽少,却可以施舍给穷人。

生活在阳光下,遨游在大海里,

呼吸着新鲜的野外空气。

美妙的音乐如同亲切的话语,

可以医治一切病痛,

可以直达心灵。

生活的智慧,

就是能与一无所有者生活和相处。

认真耕耘你的土地,

这里自有丰收的年成,

可以收获一切的美德。

有的人生来就喜欢教育别人,喋喋不休。但生活不仅是说教的对象,它也能给我们带来更多的惊喜。生活中吉凶难料,天意莫测,本性难违,命运不可抗拒,就像我们的经验有时未必能对别人有用。

向人表白自己的信仰是心虚的表现。如果牧师的祷告能够说中十分之二,那就是很神了。医生犹豫不决地开出处方,对一个新的病人,他开的还是过去使用过的药。如果病人康复,医生会认为开的药方管用。法官权衡着双方的证词,在法庭上做出果敢的派头,为了得出一个结论,他只好假装公正地拍板定案。我们的行为身不由己,可我们却用最漂亮的词句歌颂这些行为。

我们非常欢喜别人赞美我们,但我们内心知道,赞美不应该属于我们。我们真正做的事情太少。我们陪伴着武士来到竞技场,嘴里不断地重复着古老格言。但是,无论他是取胜抑或战死,依赖的都不是古老格言的力量,他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只要我们的思想和感情充满活力,我们就富有力量,每一颗伟大的心灵、每一位超凡的天才都会像太阳一样照亮我们。

社会并不公正,对于我们有恩的是高尚的灵魂,社会是华而不实的,既没有思想也没有目标,它是一片排斥异己的保护地,不讲原则,注重的只是琐屑无聊的风雅。对一个人来讲,除了穿着干净的衣服之外,还有其他衡量自尊的标准。社会崇尚享乐,我却不愿享乐,我追求的是生命的高贵圣洁,我愿每一天都过得充实。波菲利对于生命有个精辟的定义:“生命就是要把各种事物结合在一起。”命运、爱情和理性就是顺着生命的渠道清晰可见地流动着的东西。

米拉波说过:“我们是人,必须成功,决不能以为会有什么事情超出我们的力量之外。人只要能够行使意志,任何事情都能办到——这,就是成功唯一的法则。”生活中的我们变得玩世不恭,周围的人也在变得粗俗、麻木。富兰克林说过:“人类非常浅薄和懦弱,只要碰到了困难,他们就会灰心丧气地逃走。这样做不是因为没有能力,而是他们不会使用这些能力。”

放弃这种虚伪空谈的说教吧,民众需要的是教育而不是说教。慈善行为的尴尬之处是:需要保护的生命并不值得保护。民众!很多灾难就来自民众。我欣赏的是诚实的男人和漂亮、可爱、完美的女人。我希望阻止人口的发展,而不是增加人口。

在古埃及,预言家的一票价值等于一百张普通人的票,这是种既定的法则。“人与人的威严各有不同。”选择标准不一样。华盛顿政客们采用的那种一对一的原则是一种多么恶劣的行为呀!设想比利山口的三百英雄是与三百波斯人相对抗,那么希腊的命运还会像历史那样吗?拿破仑曾被属下称为抵得上十万大军,如果加上他的诚实,他就可以抵得上百万大军。

自然界中良瓜与劣瓜的比率是一比五十,想找到十几颗新鲜水果,就必然会摇下满树布满虫眼和半生不熟的酸涩苦果。人类历史中若能一个世纪产生出一位卓绝天才,她就会感到满足。创造优秀人物的困难越大,他们的意义也就越大。

对于社会来说,有很多人依赖于伟人。只要他不断然拒绝落在他身上的义务,他就会履行自己的使命。天才的作用是核心式的、决定性的。我们的文化能够得以产生,要归功于少数几个精英的思想。

人类大量繁殖并不总是有害的或是多余的。你也许会说,这些乌合之众完全可以被抛弃,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命运重视每一个人,依靠每一个人。卑劣者、纨绔子弟、恃强凌弱者都有其一席之地。如果他存在,世界就需要他,他具备的就是必须具备的素质。

假如知道如何判断善恶,对于所有的人来说,那种判断就会是一种启示。兽性的力量有时也能改造世界,教育人们。所有人生智慧目的都是应付各种障碍,例如苏格拉底,装疯卖傻;培根终生一副愚不可及的样子,至今无人可比。

历史告诉我们,邪恶自有它的存在意义。善是良医,但恶有时是更好的医生。正是诺曼人威廉的压迫和无人道的暴政,才激发了《英国大宪章》的诞生。爱德华一世贪得无厌地搜刮一切钱财,是为了获得国王特别津贴,于是人民组织起来,因而下院就得以诞生。他曾申明:“未经上院和下院准许,不得征税。”——这就是英国宪法的基础。

蒲鲁塔克断定:正是亚历山大大帝的战争把希腊的文明、语言和艺术引入了野蛮的东方;战争传播了文明,促使城市的形成,并把相互仇视的民族统一到了一个政府之下。席勒以为正是由于欧州的三十年战争产生了德国。残暴和自私的专制在历史上往往产生了相悖的结果,战争、火灾、瘟疫往往打破恒久不变的格局,扫清人类腐朽的制度,为人类开辟新的天地。

事物都有一种自我矫正的能力。战争、革命能粉碎邪恶的制度,使得万物能够形成崭新、自然的秩序。自然是由相生相克的力量得以维护的。没有敌人,也就不需要士兵,也就不会出现英雄。假如宇宙不是浑沌黑暗,太阳也就显不出其灿烂光辉。正是面对着恐怖而不畏惧,可以从中汲取新的力量,方才显示出品格的辉煌;就像艺术永远在幽暗中显示勃勃的生命力。这个世界永远存在着美与恶、崇高与卑劣之间的平衡。安东尼说过:“苦难越多,威猛如狮的人就越多。”

1849年,争先恐后前往加利福尼亚的是一帮冒失鬼,是带着明确的目的去的:希望找到致富的捷径。在这次西进运动中,加利福尼亚得到了人口,得到了技术。加利福尼亚以这种不道德的方式获得了文明,创造了繁荣。正是由于塞宾人的抢劫和强盗的掠夺,罗马人的英雄主义才得以成熟。

发明是超群绝伦的,但发明者的动机却常常令人感到羞愧。开发加利福尼亚、得克萨斯、俄勒冈和连接两大洋是旷世壮举,但是实现壮举的动力——自私自利、诈骗舞弊和阴谋诡计却是可鄙的。历史上大多数伟大的成果其动机与手段都很可耻。

值得深思的是,是自私自利的资本家们建立了伊利诺伊、密执安和密西西比河谷的铁路网,这些举动不仅提升所有土地的财富,也鼓起了千百万人的干劲。与这种在不知不觉之中造福于国家和民族的行为相比,英明的阿尔弗雷德大帝、霍华德、伊丽莎白·赖伊、南丁格尔或者任何一个要人又算得了什么?

伏尔泰说过:“相信我,错误也有它自己的优势。”我们见过这样一些人,他们就是凭借着某种自我主义和鬼迷心窍的力量,克服了那些谨小慎微的人们无法克服的障碍。任性鲁莽、眼光短浅者往往是最忠诚的卫道士,能力有限,见识不广,受刺激时才会充满狂热和夸大其辞。如果他忽然看到了获得眼前利益的贸易或政治,他就会宁愿放弃宇宙也不放弃这些目标。假如我们既能够避免恶习又得到由粗野犷悍、性情暴烈带来的力量,那当然最好。

道德不存在缺陷,只有不合时宜。古谚说过:“愤怒是人们的爆发剂。”毒药也能成为药品,它可以抑制疾病,拯救生命。最优秀的人们往往是由他们的缺陷铸就的。

伟大的教育家和立法者,尤其是将军和殖民地的领袖,就来源于这种人。波土顿棒球学校已故的校长是一位精力充沛的有识之士,他说过:“我不要乖孩子,给我那些调皮的学生。”米拉波说过:“只有那些具有强烈情感的人才有可能成为伟人。”**虽然不是有效的调节器,却是强劲的起搏器。任何有吸引力的强烈感情都能摆脱琐屑无聊的喧嚣和烦恼,它可以消除摩擦;一旦它开始,就能给我们一个快捷的速度,使之容易继续下去。总之,每个人都会时常受惠于自己的恶习,正像所有的植物都需要肥料的滋养一样。我们认为人应该走向善良,植物应该得到生长,卑劣的天性应该转化为更为善良的本性。

贫穷或孤独有时可以激发人的才能。聪明的人不会为这种贫穷或孤独而感到遗憾。弗隆托曾经说过:“所谓出身高贵的人往往会失去善良。”对无知者的关怀才体现出真正的修养。查理·詹姆斯·福克斯曾经这样评论英国:“这个国家的历史证明,家境富足者往往缺乏警惕、活力和勤奋,而没有这种警惕、活力和勤奋,下院就会失去它最大的影响力和重要性。人性倾向于放纵享乐。社会公益事务总是由那些生活条件一般的人完成的。”

仁慈的胸怀和健全的心灵并不受身份的限制。一个智慧超人的人决不能视野闭塞,他必须了解穷人的茅屋和艰辛的工作。第一流的伟人如伊索、苏格拉底、塞万提斯、莎士比亚、富兰克林,都曾有过穷人的情感和耻辱的经历。富人一生从不缺钱,也不遭遇寒冷、饥饿、战争,但却必须备受精神的折磨。过分娇惯,过多的享乐,是一种致命的缺陷。伊索、萨迪、塞万提斯和勒尼亚尔曾经被海盗抓住,或是丢弃一旁等死,或是卖身为奴,他们十分清楚人生的残酷。在我们的生活和文化中,一切都是在渐渐成形、成规模后为人们所使用——**、战争、反叛、破产如此,愚蠢、错误、侮辱、倦怠也同样如此。生命是一种特权,付了钱,进入你的生活时,你无法猜出将见到什么样的朋友。

此时此刻,如果我们必须给生活制定一些规则,我不会重复节俭的规则——尽管它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人们所提到,每一个人都会据此来生活——我要说的是健康。我们必须珍惜健康,疾病会吞噬掉一切生命和青春。疾病是一个苍白的、发狂的幽灵,极端地自私,伤害一切善良和伟大;它遗失了自己的灵魂,便用卑鄙和郁闷来折磨其他的灵魂,以满足自己对无聊欲望的贪婪。约翰逊博士曾经严厉地说过:“人一旦得病,就会是一个恶棍。”别顾虑疾病,给它以明智的治疗,以刚毅来对待疾病。

我曾经问过一个城镇里与世隔绝的牧师谁是他的朋友,他回答说,他的时间都花在病人、死人身上。在我看来,拥有绝然不同的朋友对于他格外重要。因为,如果人们的病和死是有意义的,那我们就要去探望他们。

高雅的气质对健康最重要。对于植物来说,阳光比什么都重要。为了使你的知识具有价值,你就必须学会如何快乐。每当你由衷地享乐,人生就得到了滋养。精神喜悦就意味着力量。所有健康的个体,其心境都是舒畅的。天才在娱乐中工作,也就拥有了精神的力量,他就不会意志沮丧,相反,会变得生龙活虎,雄心勃勃;但凡心灰意懒者,就必然精神不振。

潮湿气候中,阳光尤显宝贵。快乐或愉悦的心情亦是如此。地球上的热能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魂的力量是无法估算、无法耗尽的。人们注意到:精神的颓废会在个人和民族的肌体中滋生病菌。“人们要保持愉悦之情。”这是古时候人们对人生的正确认识。一个饱经世故的人会很容易显出一副深沉的面孔,并且嘲笑你的乐观和梦想。力量与快乐同在,希望使我们永远有信心工作,而绝望却会使积极的力量丧失掉。一个人应该让生活变得美好,不然,他还不如不降临人世。

有三种人的欲望永远无法满足:一是富人的欲望,他总想得到更多的财富;一是病人的欲望,总想再长寿一些;一是旅行者的欲望,他说:“除了这里,我愿意到任何地方去。”总有一天我们对欧洲的热情会衰退,代之以对美国的热爱。

举止随和、言语亲切能使人顺应任何环境。生命的最高奖赏,人生至上的财富,是天生对目标的追求。不管是编织、造物、修运河、制定律令或是音乐作曲,只要能专心工作,就能带来幸福。我相信,在苏格拉底断言艺术家们看上去不聪明,而事实上是唯一真正聪明人的时候,他的意思就是如此。

在孩童时代,我们幻想在自己的周围有地下围墙;我们从不怀疑,只要我们能够长途跋涉,我们就能到达日月星辰。通过实验,地平线在我们的眼前飞走,把我们抛弃在一片无垠的干涸土地上,看不见任何庇护。奇怪的是,我们竟然还固执地相信地平线围绕着我们,我发现,人们在追求幸福时总是有着幻想。人们千里寻觅,追求幸福,来到农场寻求幽静,来到城市寻求繁荣。“清远幽深之处仍会有人,唯有朋友才能给人以深远之感。”这个年代朋友奇缺,朋友难寻也难交:他们有时会一个接一个地离你而去。

旅行的效益只是偶尔的、短暂的,但是它能够收获到的最佳果实就是交际,而交际是生命的主要功能。有些人不知不觉中伤害我们,剥夺我们的思想,关押和囚禁我们的精神。如果能够心心相印,只需要一个聪明的朋友便已足矣。

一个恶毒而又好强的傻瓜常常会伤及全家人的理智。我就曾经见过一个家庭,平静和睦,通情达理,然而最后受家庭内一个无赖的牵累,全都变得精神失常。精神反常者顽固地坚持错误,甚至连最优秀的人都有可能被激怒。十足的傻瓜相信唯有自己才正确,连万有引力都是错的,如果谁要抨击,傻瓜会勃然大怒;与他交往密切的人,很快也会变得反常。怎样和不相宜的伙伴们一同生活呢?那就是自我保护:不要受他的影响,就让他们的疯狂消耗光——他是他,我是我。交际是一门艺术。所有的人活着的时候,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交际。

现在,如果有一个人能够用思想照亮这幢黑沉沉的住宅,为他们显示出天然的财富——他们的天资,显示出他们具有战胜自然的神奇力量,告诉他们有什么捷径可以进入诗歌、宗教和掌握那些用以塑造性格的力量,唤醒对真正的生活的感觉,那么,我们就能够从封闭的生存状态中走出来,进入无边宽阔的天空。

生活中最美好的经历,就是同富有智慧的人们开诚布公地交往。这种交往会使我们相信,有一种精神的力量正在召唤着我们,比称之为哲学或文学的东西更为灵验,更值得我们欢欣鼓舞。在令人激动的交往中,我们会领略到灵魂的真谛,犹如在安第斯山脉看到的那种景致:万里长空电光闪烁,划破了黑暗。在我们的沉思冥想中,这种体会是极其难得的。生存需要意志和气质,还需要友谊。朋友的功劳就是能够让我们尽我们所能做事。真正的朋友身上有一种强大无比的磁力,能够把自己身上的美德吸引出来,展现出来,无需说出任何多余的话。这才是唯一真正的友谊。阿里·本·塔勒布,写出了这样一种可悲的真理:“朋友何止成千却无一位可以信赖,冤家独此一人偏又处处狭路相逢。”

哈菲兹说得最精妙,他说:“除非你了解友谊,否则你无法知道任何秘密,因为圣洁的知识决不进入任何不健康的肌体。”生命之于友谊显得过于短暂。友谊是一件严肃、高贵的东西,而不是像一位马车夫的晚餐。友谊如同爱情一样需要珍惜。同第一流的人物相处,会对友谊有更深刻的理解力。

回顾近五年的生活,吃的什么,穿的什么,住的什么,坐的什么车,这一切都无关紧要,它们会很快被忘却,留不下任何痕迹;但是,友谊却十分重要,几乎如同我们这五年来的一切所作所为一样重要。

邻里的关系在友谊中有压倒一切的重要性,正如婚姻对于家庭一样,正是那些——住在我们的身边,社会地位相同的人将会成为我们终生的朋友——无论是多么平庸的朋友,有些人就住在你的跟前;而那些优秀的朋友,不管多么纯朴,多么意气相投,不论友谊多么牢靠,他们都会渐渐地、彻底地离去。

我们也与其他层次上的人们共同生活,相互依赖。我们相互教益,相互分享。服务是用金钱来衡量,但不要成为一种雇佣关系。让你自己成为别人需要之人。待人不要刻薄。这一点在美国的社会生活中正在获得更普遍的认同。如果提议只是为了你自己,另一方就必然会对你有些苛刻;如果你慷慨大方,那么对方即便自私自利,他也会帮助你。

生活赋予每个人任务。不论你选择的是什么职业,种植、建筑、诗歌、贸易或政治——在同样的条件下,只要你选择的是你所擅长的,那么这一切都可以遂你所愿,甚至取得非凡的成就——从头开始,循序渐进。只要你能按部就班地采取相应步骤,一切都会顺理成章。

我们必须忠诚执着。生命中没有什么比这种品质更尊贵了。年轻人的抱负是美好的。有见解和计划,但是你们能够持之以恒吗?我担心,在芸芸众生之中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永远坚持;背信弃义,犹豫不决时,他们早已忘记了他们曾经立下过的誓言。人类是伟大的,理想是崇高的,但有的人却是意志薄弱。英雄就是毫不动摇者、坚定不移者。人们的主要区别似乎就是:有的人可以承担起义务,你可以信赖他;而另一个人则并非如此,由于他的内心里没有固定的法则,你就没有办法把他同他的义务连接在一起。

一切美德最终都依赖于正直:正直可以使个人的才能相形见绌。人之所以可畏,不是功绩,而是力量——不是在特定的时间和公共场合里所采取的态度,而是在任何时候都采取的态度。很多人,包括霍恩·图克都说过:“如果你想变得强有力,你就首先必须装成一个强有力的人。”

僻远的山村,繁华的都市,都有一些伟大的灵魂存在。我们关心伟大,逃避世俗的虚假;我们要用勇气成就我们自己;我们应该热爱纯朴和美,独立自主,与人友善相处,服务于人,造福于人,这才是最最重要的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