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文艺复兴
趁着冉诚去泡茶的间隙，陆羽细细地打量了一下眼前这间屋子。
屋子面积不大，两室一厅的格局，乍眼看上去有些杂乱，但凝神细看之下，就会发现一切乱中有序，充满了文艺又温馨的气息。
当他的目光从那些随意堆放在桌面的诗集，铺陈在长椅上的乐谱，靠在墙角边的吉他和挂在墙上的干花上一一掠过，最终落在床沿上那件还没来得及收拾好的黑色蕾丝背心时，陆羽忍不住脸上一烫，很快收敛心神，正襟危坐地闭了闭眼。
冉诚也在这个时候，把泡好的热茶端了上来。
茶水上桌没多久，令人舒适的香味很快弥漫开来。
陆羽再是焦虑也好，此刻在对方热情的招待下，忍不住先喝了一口茶，才开口问道：“我是从一个朋友那里拿到的这个地址，所以晴姐现在是住在这里吗？”
“嗯……”
冉诚像是误会了他的意思，神情里带上了一点扭捏：“其实最开始她是自己租房子住的，不过比起主城区，方舟小镇这边的居住条件没那么便利，有时候会遇到点什么需要修修补补的问题，她初来乍到，又是个女孩子，也不方便解决。所以后来我就问她要不要和我住在一起。反正房子是现成的，又不用花钱，彼此还能有个照应什么的。她考虑了一阵，也就同意了。”
虽然当着陆羽的面，冉诚极力表达着他和于晴之间“租户”与“租客”的关系，但看着他脸上那藏不住的甜蜜表情，陆羽的心还是禁不住一阵阵抽紧。身份如此悬殊的两个人，如果都能走在一起的话，那么当初的自己和于晴之间，是不是其实也是有可能的？
念头至此，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于是赶紧问道：“你是怎么遇到她的？”
“在《曙光》里啊！”
冉诚嘿嘿笑着：“一开始听你说她不会再上线了，我难过了好一阵。结果没想到也就几天时间而已，我又在游戏里遇见了她。我怕会留遗憾，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见面之后第一时间就找她要了联系方式，听她说已经搬到方舟小镇后，下线之后就去找她了。”
他顿了顿，神色变得很虔诚：“后面仔细想想，无论是游戏里还是现实生活中，能和她这么快重逢，大概是曙光之神听到了我的祈愿，帮我实现了这一切吧。”
如若是平日，对于这样的说法陆羽只会觉得无聊又可笑。然而此时此刻，坐在这间茶香弥漫的小屋子里，再联想到于晴眼下的境遇，他的内心忽然也被某种奇异的宿命感所充满，对于对方的言论也没有加以嘲讽，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或许吧……只是晴姐她住到方舟小镇以后都在做些什么，你知道吗？”
“当然！”
说起这个，冉诚的口气变得很骄傲：“她来这里没多久，就创立了一个兴趣班，一边自我学习，一边把那些失传已久的文学作品教授给孩子们。时间久了，来听她上课的孩子越来越多，为了方便授课，她就干脆把课堂搬到了《曙光》游戏里，到了现在，除了卫星城的孩子之外，你们那里有很多小孩也变成了她的学生！”
原来如此……
陆羽暗中叹了口气，一时间只觉得内心五味杂陈。
比起单纯的浪费时间玩游戏，让孩子们接触到科学之外的教育，被那些浪漫旖旎的文化所影响，就此在心中埋下蠢蠢欲动的火种，大概才是让罗森和卫宁他们真正忌惮的。
考虑了一阵后，陆羽站了起来：“你现在能带我去见见晴姐吗？我有点要紧的事，想和她聊聊。”
“现在？”
冉诚抓了抓头：“现在是上课时间，你想见她的话，可能要进游戏。”
“行，那就麻烦你了。”
陆羽重新坐了下来，迅速连上了衣服口袋里的游戏终端。
登录《曙光》没多久，在冉诚的带领下，陆羽来到了一座小教堂的门口。
正准备推门进去，冉诚先一步拉住了他：“你先等一下，这座教堂就是平时晴晴上课的地方，为了防止无关紧要的人打扰，提前设置了密码。如果强行闯入的话，里面会自动报警。一旦听到警报声，孩子就会立马下线了。”
这种谨慎又机敏的做派倒是很符合于晴一直以来的工作风格。
陆羽点了点头，自动后退了半步。
冉诚满是抱歉地冲他笑了笑，专心致志地开始输入密码。
正在安心等待之际，肩上忽然被人拍了拍，陆羽一转头，一个大大的笑脸已经凑了过来。
温顾？
好几天没见了，彼此又藏了心结，陆羽原本以为两人再次见面时的场面会非常尴尬，然而温顾此刻的表现却像是没事发生过一般，笑嘻嘻地看着他。
“嗨……羽哥你也太过分了，我就说明明系统显示你已经上线了，却一直没见到你，搞了半天你跑这个副本里来了！”
小声地抱怨了两句之后，他满是好奇地朝冉诚的位置看了看：“你朋友啊？你们来这干吗？是有什么好玩的吗？”
陆羽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随着“当”的一声响，密码成功解锁。
冉诚扭过头来，朝他招了招手：“好了，我们现在可以进去了。”
陆羽神经一紧，顾不上和温顾多做解释，紧跟在冉诚身后。
眼见如此，温顾也知情识趣地不再多问，只是一边紧跟在陆羽身后，一边小声叨念着：“羽哥，既然我人都到了，你就带我进去瞧瞧呗。说起来这座小教堂我之前路过了好几次，还一次都没进去逛过呢！”
陆羽只怕拒绝之后他纠缠个没完没了，眼见冉诚并不反对，当即点了点头：“好，但是你进去之后别胡闹，知道了吗？”
“你什么时候见我胡闹过了？”
温顾像是微微有些不满，但在踏进教堂看清眼前的一切后，很快也就不再说话了。
这是一座文艺复兴风格的教堂，拥有着严谨的平立面构图和从古典建筑中继承下来的柱式结构。宽敞的大厅中央，几十个孩子席地而坐，带着一脸聚精会神的表情，目光直视着正前方。
顺着他们的目光，陆羽的注意力很快集中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上。
于晴穿着一件玫瑰红的裙子，面带微笑地站在那里，一边滑动虚拟大屏上的影像，一边轻声细语地和孩子们聊着什么。随着影像的切换，充满了力量感的雕塑，色彩浓郁的画作，感染力十足的舞台剧……各种在现实社会中消失已久的景象一一在眼前流动起来。随着最后一个镜头定格，于晴踏前一步，声音也变得感性而激昂。
生活可以美满，
生活可以悲伤，
生活时常充满欢乐，
但有时也令人沮丧。
生活可以是梦想，
生活可以是伟大的思想；
生活也可能意味着一个人，
站在被告席上。
生活可能丑陋，
生活甚至可能痛苦；
但生活是你自己创造的，
所以要让美丽成为生活的主唱。
在孩子们低低的议论声里，她面带微笑地做了最后的总结陈词：“今天的课程就到这里结束了，主要给大家讲解的是一些二十世纪法国和意大利的艺术家们的作品。下课以后，学校安排的功课要好好完成，在此之外，大家都可以想一想，你们真正的兴趣的是什么，以后想要过怎样的生活。下次上课的时候，你们可以把自己的想法和大家一起分享，我想那一定会非常有趣的。”
随着孩子们逐一下线而去，温顾撞了撞陆羽的肩膀：“这个小姐姐看上去很有趣啊，她就是你要找的人吗？”
陆羽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是的，她就是我向你提过的于晴，是……我的前同事。”
“只是前同事那么简单？”
“……”
像是意识到自己问了什么不该问的话，温顾立马咳了咳：“我的意思是，身为Matrix的前员工，居然还会读兰斯顿·休斯的作品，这种妙人一会儿你得介绍我认识认识。”
陆羽一脸疑惑：“兰斯顿·休斯是谁？”
“二十世纪美国最杰出的黑人作家之一，‘哈莱姆文艺复兴’的中坚人物……”
话音刚落，于晴像是已经发现了他们，脚步匆匆地跑了过来，脸上都是惊喜：“陆羽？怎么是你？你怎么跑这来了？”
“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陆羽紧盯着她，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后却只挤出了一句问候：“晴姐，你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啊！就像你看到的这样，在方舟小镇生活的这段日子，我学习了很多新的东西，也交了很多新朋友……更重要的是，因为这个兴趣班的成立，越来越多的小朋友参与了进来，那些在科技的发展下被遗忘、被淹没的历史文化开始被他们学习了解和接受……对我来说，没有比这个更有意义的事情了！”
于晴开心地说到这里，发现陆羽并没有要接腔的意思，眼睛转了转后，落在了温顾的脸上：“对了，你还没给我介绍呢，这位朋友是……”
“我姓温，温顾。”
像是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于晴刚一开口，温顾立马开始了自我介绍：“我是羽哥的朋友，也住在方舟小镇。之前一直听他提起晴姐你，知道有机会可以见面，就赶紧跟着过来了。”
“你也住在方舟小镇，而且还是陆羽的……朋友？”
于晴像是被这个答案惊到了，嘴巴半张愣了好一阵，看样子是想要再多问两句。然而在陆羽那满是复杂的表情里，又知情识趣地把话憋了回去。
面面相觑之间，还是冉诚先招呼了起来：“晴晴，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你上了这么久的课应该也累了。我想要不咱们先下线吧。我给你们弄点宵夜，你和阿羽他们边吃边聊。”
于晴点了点头，满是热情地朝温顾招了招手：“温顾你不是也住在方舟小镇吗？要不要一起来我家吃个宵夜，尝尝阿冉的手艺？”
温顾一怔，有些尴尬地抓了抓头，还没来得及回话，陆羽已经先一步把话头接了过去：“不用了，他没空。”
于晴很是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人家温顾还没说话呢，你怎么知道他没空？”
陆羽笑了笑，没再说话了。
当晚下线之后，陆羽和于晴坐在小屋背后的院子里，一边吃着冉诚亲手做的宵夜，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天。像是怕打扰到他们之间的谈话，将宵夜端上桌后，冉诚就十分自觉地进到了屋内。
没过多久，轻快的吉他声伴着夜风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这是相识以来，陆羽第一次因为工作之外的原因和于晴单独在一起喝酒。所以最开始，他始终精神紧绷地克制着自己，就怕自己喝多了以后，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久别重逢之下，于晴显然兴致颇高。不仅自己一杯接一杯地不见停，陆羽那边她也没准备放过。
陆羽不想让她扫兴，勉勉强强喝了几杯以后，渐渐也就没了顾忌。
两个人你来我往碰了一阵杯，随着醉意渐浓，陆羽看向于晴的目光开始变得有着怔忡。直到对方的眼神里带上了询问的意思，他才掩饰性地咳了咳：“晴姐你知道吗，之前在曙光降临日的时候，冉诚就许愿说过想和你在一起，当时我只觉得特别可笑，谁知道这还没过多久，你们就真的在一起了……”
“他还做过这种事啊？我今天还是第一次知道呢……”
于晴嗤嗤地笑了起来，脸颊微红的样子又是喜悦又是害羞：“阿冉他吧，和我之前认识的那些男人都不同。看着是挺浪**的，其实热情又洒脱。从认识以来，他没有问过我的出身，我的学历，我的工作……但无论我想要做什么，他都无条件地支持我。和他在一起以后，我才会真真切切地意识到恋爱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尤其是对方不因为任何附加条件，单纯就是喜欢我这个人的时候，那种感觉，真的太美好了。”
在她对冉诚毫不吝啬的赞美声里，陆羽只觉内心越发酸楚：“原本我还想着问问你和他在一起以后过得怎么样，听你这么一说，好像已经不用问了。”
于晴点了点头，目光看向了他：“你呢？最近怎么样？那个温顾怎么认识的？”
“温顾就是我在游戏里认识的一个朋友。这人整天就喜欢胡说八道，嘴里没一句话靠谱，你别被他那副看似纯良的模样给骗了！”
“是吗？可我却觉得这小朋友对你还挺真诚的啊。”
于晴笑了一阵，口气终于认真了些：“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相识以来究竟经历了些什么，但能和一个来自卫星城的人做朋友，说明你内心对他还是挺认可的。说起来，他也住在方舟小镇？”
“嗯。”
“那就有点奇怪了。虽然我搬来这里不久，可阿冉就在这里长大的，因为经常到处巡演，又爱交朋友，年纪差不多大的男孩基本都认识。但刚刚我问过他，对温顾一点印象都没有。”
“是吗？可能是他比较宅吧……”
陆羽随口敷衍着，没有就这个问题再深究了。
满满一壶桂花酒终于见底后，于晴问出了那个最敏感的问题：“你这么晚了还特意赶来方舟小镇，应该不是单纯来找我叙旧聊天吧？”
陆羽知道瞒不下去了，当即咬了咬牙：“你知道了？”
“当然，毕竟我在Matrix工作了三年，就算权限被回收，想要知道点什么消息，也不算是难事。”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于晴摊了摊手，轻声叹了出来：“我知道你来找我是想说什么，你想劝我从现在开始什么都别干了，要么老老实实地待在这儿，要么跟你回去找Matrix的高管们认个错。反正冲着老秦的面子，再加上你帮我求求情，我最多也就被罚上几张警告牌……”
她顿了顿，在陆羽满是期待的注视下，很快摇了摇头：“可是陆羽，我不想这样。我不想我们身边那些最优秀的孩子们，挤在一条狭窄的道路上，只能朝着唯一的方向奔跑。既然好不容易来到了这个世界上，除了学习和工作之外，他们也应该尽情地体验生命的乐趣，发现更多的可能性，成为自己真正想成为的人！”
如果是以前，在听完于晴的这番话后，陆羽一定会据理力争。可是眼下，因为舒雪婷留下的那封信，以及和温顾相处的这段日子里那些潜移默化的改变，他最终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既然你有自己的想法，那我也就不多劝什么了……反正从我们一起共事开始，你就一直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不过晴姐，不管你最后究竟做怎样的选择，你都得保护好你自己。这次Matrix的反应太不寻常了，除了安全管理中心的卫宁之外，就连罗董都亲自过问了这件事，所以我总感觉不是太好……”
“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既然有《和平条约》在，我想事情应该不会演变得太糟糕。就算为了那些孩子考虑，我最近也会低调一点……总之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你就不用太担心了。”
“行吧……”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继续赖着不走，也只会徒增烦恼。
陆羽举起了手里的酒杯，没敢再看她：“晴姐，话我已经说到了，喝完这杯酒，我就得走了。以后的日子，祝你和冉诚幸福快乐。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联系我就好。”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去哪儿啊？”
于晴瞪了瞪眼，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你难得来一次卫星城，今晚就住在这里好了。明天请个假，我带你在这里好好逛逛。一会儿提前约一下，说不定还能和那位姓温的小朋友在线下见个面呢？”
“……”
虽然继续这样毫无理由地请假的话，他的档案上说不定又会多出一份新的警告牌，但内心深处，陆羽的确不想才和于晴见面，又这么快就走。所以犹豫了一阵后，他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当天夜里，在冉诚的细心安排下，陆羽睡在了小屋的客房里。虽然因为喝了太多酒，他浑身酸软，但意识始终清醒着。一墙之隔的地方，不时传来冉诚和于晴低低的笑声和亲密的私语，这让他那颗茫然无措的心隐隐有些刺痛。
辗转反侧之间，放在枕头边的游戏终端轻轻震了一下。
在他摁下通话按钮后，熟悉的声音很快响了起来：“羽哥，你睡了吗？”
“没有……”
陆羽认认真真地回答着，像是这样才能把那些汹涌的情绪暂时抑制住：“刚和晴姐聊了一会儿天，又喝了一点酒，所以一时半会睡不着。”
“你的意思是，今晚你住在方舟小镇没回去？”
“嗯……”
陆羽低低应了一声，忽然笑了起来：“你放心，就算我住在这里，也不会要求你出来见面的。”
终端那头沉默了好一阵，温顾才轻声开口：“羽哥，你是因为这件事，才这么长时间都不愿理我吗？可是我真的是有不得已的理由……”
“就当是吧，你不方便说的话，也就不用多解释了。”
陆羽轻声打断了他，随即提示道：“只是有件事，有机会的话，麻烦你帮我转告Stream。现在Matrix那边已经不再让我参与和《曙光》有关的工作了，所以接下去，大概会有其他人去找他的麻烦。公司高层如此重视的情况下，《曙光》的服务器暴露是迟早的事，你让他好自为之。”
“可是……为什么是我？你不是也能联系到他吗？”
“你说呢？”
话说到这里，一切欲言又止的心事终于都有了答案。
温顾先是怔了怔，然后像是没听到他在说什么一样，声音变得更温柔了些：“羽哥，既然你睡不着，咱们就聊点开心的事吧。你那能看到星星吗？”
“可以吧……”
顺着他的提示，温顾朝着窗户的位置抬了抬眼。
宁静的夜色里，满天的星子像镶嵌在墨蓝天幕里的一颗颗钻石。
“我这也能看到欸！是不是很漂亮？”
温顾拿出了和他说童话故事时的那种口气，轻轻柔柔的像是在哄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我听爸爸说过，这些星星其实离我们非常远，它们的光落进眼睛，能够被我们观察到的时候，其实已经经历了几百万年，但即使这样，我们还是相遇了。所以我想，有的人无论时间、空间的距离有多远，中间隔着怎么样艰难的障碍，终究都会相见的。”
在他轻柔的讲述声中，陆羽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逐渐模糊起来。恍惚之间，他觉得自己在星光的包围下，被拥进了宇宙的最深处。
一条幽深的隧道在他脚下展开，一切显得虚无又漫长。然后他看到隧道的那一头，隔着一整个银河系的地方，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只是在努力将对方的面目辨别出来以前，阵阵困意汹涌袭来。
最终，在铺天盖地的黑暗里，陆羽睡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