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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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晟不喜欢火灾,当然他也不喜欢杀人,更不喜欢穷人的小偷小摸。他不喜欢一切不符合律法的东西。但事实就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天启变得不很太平,至少不如以前那么安静。

就在大白天,距离皇宫很近的地方发生了火灾。虽然说负责灭火的司煊行动迅速,把火头扼杀在摇篮里,但是却找不到起火的原因——是下人们不小心,还是有人刻意纵火?总得有个说法吧。然而没有。所以上头找到了大理寺,责令他们查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宇文晟作为捕快头目,除了要加班加点工作,还要挨上一顿皇家白眼。

火只烧掉了皇宫外院墙下堆积杂物垃圾的角落,喷出了很多烟,最先发现的是一名宫女,她尖叫着叫来了侍卫。因为火点与她隔了一堵墙,她也说不清墙那边怎么回事。宇文晟通过太监问了半天,才勉强凑到一句话:那个宫女在看到烟火的同时,看到有两只猫从墙头上跑过。

这算是怎么回事?着火了野猫当然会跑。野猫弄着了火?

传话的太监轻蔑地哼了一声,显然对宇文晟这种结论很不满。后者也很郁闷,但如果贸然把这件事情定性为纵火事件报上去,恐怕又有得折腾了。特别是最近几天,天启正在迎来一项很重要的活动——沙场演武。

听说这次破天荒地允许平民参加。上头真是心血**的过了头吧。宇文晟把这句抱怨烂在肚子里后,点头哈腰地离开了皇宫内院。在他毫无存在感地往回走时,正好经过一道回廊,在雕花窗棂的那边,有两个女孩子议论的声音传来。捕快头本来无意窃听宫女们的闲聊,但是飘到耳边的几句话着实令他吃了一惊:

“又着了?”

“是呀。二殿下那里的姐姐们说,她们那边也着过,就是没跟上边说。”

“这么说起来,六殿下的小妹过来时也提到了呢。”

“这次看来是紧张起来了。以后要小心喽。”

议论的声音渐渐低落。宇文晟的心里却压上了一块巨石:连皇子府都频繁发生火灾?现在并不是冬天,怎么会这样?

中年人感到自己的胃开始翻搅,一种强烈的不祥感爬上了他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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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队领取稀粥的队伍,经过了十几个弯以后,蔓延到了外面的街道上。面带菜色的饥民,表情疲惫地在行列里缓慢移动。他们中的很多人,太阳还没升起来就开始等待。粥的数量严格按照人头数量分配,一家人排一天,也只能勉强摊上每人两餐。

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小伙子,在烈日下实在难耐饥饿,在队伍拐弯的地方,刺溜一下越过了一百多人,挤进了更靠前的位置。顿时,后面的人群不满地咆哮起来,被插在前面的一名老妇尖叫着推搡了一下年轻人,紧跟着有几名中年人也扑过来拽他,一时场面混乱,无数妇女儿童悲声大作,有人倒在地上,马上被无数人践踏过去。

听到异常,负责放粥的济泽堂里立刻冲出来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兵士,粗暴地用长矛在人群里乱打,经过好一阵,这才把殴斗的人群分开。

大概有三十几个人受伤,一个五六岁的孩子重伤,他的母亲跺着脚号哭。插队的年轻人已经被揍的昏了过去,有人把他拖起来架到后面。所有人都在惊恐地议论,直到从济泽堂里走出来一名中年人,这才慢慢安定下来。

这人有四旬左右,身量不高,官服穿在身上显得肥大,用腰带紧紧地扎在腰里。他面孔土黄,三绺经过修理的胡须飘散胸前,口鼻细小,唯有一双豹子般的眼睛闪烁明亮,在消瘦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出,眼神坚定的可怕,似乎无时无刻不在逼视着前方。

人群看到他,先是**了一阵:

“乌大人……是乌世彦大人!”

“乌大人来了吗?”

“乌大人!”

等到声音消失,男子开始说话,他的嗓音洪亮阔大,不用费力就能让在场的近千人听得一清二楚:

“大家要冷静!所有人都有吃的!只要排队就有,粥有的是!明天开始,六旬以上的老人和十岁以下的孩子,会有专人发放食物,不要抢!”

人群中感激的声音此起彼伏,有的人甚至在队列中跪倒在地,向他磕起头来。

乌世彦把所有人都安抚住以后,匆匆退回了粥厂。在他身后,有一名眼神疲惫的年轻侍从小声问他:

“大人,甄府捐的钱,也只够撑三天了……”

乌世彦没有停下脚步:

“二殿下给的呢?”

“都补了亏空。”

“我们欠了那么多?”

“这还是用殿下的名义,硬赊出来的。”

“那就再赊。”

“马上就要演武会了,不少人马都进了天启,很多店不愿意赊给我们啊。”

乌世彦的脚步猛地刹住,侍从差点儿撞上去。

中年人叹了口气,沉声说:

“之前答应的,还是说什么也运不进来吗?”

“是,多方设法,就是不行。”

“我再去找二殿下。”

“您都去好几次了……”

“那也要去。”乌世彦把脸转向侍从,“你和所有其他人,从现在开始,重新去紫绶街那边挨家挨户地拜会。”

紫绶街,是天启富人聚集的主要区域。

侍从露出一个苦笑:“我们不会输给大人的,一定全跑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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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武当天天气不错。

平坦宽阔的校场,土地已经事先被马拉着碾子压得很平,尘土在红色的晨光照耀下,很有活力地翻腾着。百余面由宫人精心织就的锦绣旗帜,被早上的凉风一激,懒洋洋地晃动。在它们的下面,有几十匹精悍的战马安静站着,连尾巴都静止不动,乍看上去还以为是假的。幸好在它们的背上,各自坐着个顶盔贯甲的年轻人,这些人偶尔抬手动动头盔,还能看出来点儿活气——光盔甲就有几十斤的重量,沉重的头盔上面因为镶满了各种奢侈的穗子和装饰品,花花绿绿琳琅满目,等套上护面甲以后,脖子几乎动都不能动。在这种情况下,能动动头盔已经是奢侈的极限了。

高高的看台上,有宫人打着黄罗伞盖,幔帐和流苏在两侧垂落,对旁边的视线进行了很好的遮挡。一个面目清矍,但是体格明显过于常人的的老者闭着眼,用手指关节叩面前的桌面,周围的人就屏息凝神地数他的节奏。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等太阳的金色光芒穿透身后的宫殿阴影,射过来的一刹那,老人把眼睛睁开了。他冲旁边的侍从点点头,低声说了句什么。侍从机灵地点完头,一步跨前,对着刚才那些静悄悄的战马和年轻人们高声说道:

“陛下口谕,此次演武,不拘身份,只要场边之人,有意者均可下场。胜者赏原地三级,土地千顷!”

一语既出,场下**了起来。坐在马上的人们显得有些不安,他们有的人立刻开始交头接耳。在他们的正中间,有一匹个头高出别的马一块的黑色骏马,在它之上的骑士倒是显得比较镇静,没有说一句话。他的披风、盔甲和武器乃至于马鞍,都是非常沉闷的黑灰两色,与周围人五色斑斓的彩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夜晚一般的护面甲把他绝大部分面孔都遮盖起来,只露出两只稍微显得疲倦的眼睛,看上去,黑色的眼珠比一般人来的都要小,不过因为一直眯着眼,并不显得突兀。

他忽然伸手拍了拍马耳,马毛茸茸的耳朵灵巧地打转,随后黑马喷了个响鼻,扬起了头,它脖子下面的一块白斑,在晨光下特别扎眼。

看台上坐在文帝旁边的,有很多衣着楚楚的贵族。其中距离文帝最近的是几个年轻男子,小者十余岁,大者不过二十五六。他们看到黑衣骑士的动作,有一个坐在正中间,衣服白的耀眼的男子笑了。他碰碰旁边的另一个,说:

“皇兄要不给面子了。”

听他讲话的人是一袭紫袍,淡青色冠,眉目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听了这话面带疑惑:

“二哥你的意思是……”

穿白的这位,正是二皇子翼王白炬。他有一张刀削般的面孔,所有的线条都透着凌厉,但是过于浓厚的粉把这些棱角都掩盖了起来,再加上时下在贵族中间流行的暗紫色眼影,跟他原本的男子气概掺杂在一起,显得说不出来的矫揉造作。他把手中的折扇打开,玩味上面的写意兰花:

“大哥拍马头,是提醒他的驭风,要见血。”

“真的?”紫袍人还不太相信,“这么长时间以来,我怎么没发现?”

二皇子扬起刻意修过的眉毛,露出一脸轻佻的笑容:

“你才认识大哥几年?没见过的多了去了。”

“场下应该没人敢上来吧?”

“血气之勇,会有傻瓜蛋吃饱了撑着上来的。”白炬把扇子合上,“这么多年没见血,我们的皇长兄,可是寂寞的很哪。”

坐在旁边一直聆听他们对话的,还有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穿着一身绿衣,面上稚气还未脱,忽而大声插话道:

“大哥一定会赢的!”

翼王脸上的冷笑更加明显,不无挖苦地回应道:

“小九,一会儿大哥上了场,你可得卖点儿力气喊,不然你兴奋了半天,人家还不知道呢。”

周围的人都听出了话外之音,但是只有一半左右的人配合着笑了起来。绿衣少年没笑,只是瞪大了一双眼睛,攥着拳头看向场中。现在所有的马都离开了旗杆附近的位置,开始在旁边的场地上来回逡巡,各自做着战斗准备。唯有黑马载着它的主人,只是用蹄子刨了刨地,依然保持半静止的状态。

正式进入夏天以后,天启城变得很热。每天很早就天亮,没过几个时辰太阳光就跟把地上晒得跟烤箱似的。等到了正午,连铺的石头都会闪着刺眼的反光,人要是穿廉价的鞋子,走在街上能给烫得直蹦。赶上阴天的话还稍好,但是因为湿气不小的缘故,又觉得闷燥难安。这种漫长的夏季在天启得持续好几个月,每年都会有穷人和老人死在酷热的天气之中。一到这个时节,有司衙门就会设置临时招募的埋尸人,在天亮之前满大街转悠,见到倒毙的死尸就扔上车去,拖到郊外掩埋。

所以为了不被热到,文帝喜欢在早上召集演武会。这种活动除了能够增加皇子大臣们之间的感情互动之外,还可以有效地检验他们最近到底都在干些什么,最关键的是,可以在每天为了国计民生烦恼之际,添点儿消遣。规则很简单,皇子们全副武装自愿下场接受挑战,所有其他贵族有愿上场者一概进场,赢了有赏,还能顺道升职,输了也没什么损失。

演武每年都会举行,而随着时间推移,日益像一场接一场的表演。皇子们和贵族子弟间一团和气的你来我往,与其说是格斗还不如说是交流感情。

但是允许场边之人,甚至随便哪个平民都可以上场这种规定,今年还是头一次听说。在太平盛世的今天,虽然不是人人都买得起马,但是从黑市交易的活跃来看,战马流入民间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如果有平民买齐了全部装备下场的话,仅从外表与贵族们没什么分别。实际上,随着文帝在位时间的推移,新一代出生的年轻贵族,热衷于上马演武的人越来越少,一百个人中,大概只有二十个左右愿意把作战当作体育锻炼,而他们中间,又只有五个左右对实战有偏好,在五个人里,能保证对战获胜的,连一个人都不到。相反,在平民中间,因为涌现出相当多的新锐富人,支付的起马匹和武器的价钱,再加上为数不少退伍下来的武艺教练滞留天启,民间习武渐成风气,故而倒有不少好手在市井中藏龙卧虎,甚至还有话本流传,歌颂他们行侠仗义的事迹。这些事情,贵族们中间都有耳闻,不过他们多数都不当回事——平民再厉害,犯得着跟贵族们过不去吗?抢男霸女这种过时的爱好,早就不流行了。要知道盛产美貌和帅气的阶层,正是无数贵人,老百姓连穿件彩色的衣服都没戏,能好看到哪里去?

矫饰之风横行,连男人都修眉抹粉,已经成为百分之五十以上贵族们的共识。这些人,是不可能站在演武场上的。他们珍贵的身体,只能用来踩高屐,挽长袖,佩高冠,行走飘飘欲仙,用作其他方面就未免太可惜了。

有人猜想,文帝也许正是为了矫正这种风气,才允许平民参加演武。不过令人欣慰的是,至少有一个人,可以让上面不必担心平民让贵族失了面子。他就是文帝的第一个儿子,被人称作大殿下的麒王白猊。

如果走在大街上,人们很容易认出麒王,他从来不穿彩色的衣服,甚至包括白色,永远都是黑和灰,如果有金属配饰,包括盔甲,都会擦的异常雪亮,一尘不染,在日光下反射出阴沉的光芒。连他的马和旗帜也是黑色,走在街上有如一团凌厉的夜雾,不但锐利,而且安静。没人听过他的马叫,他手下的士兵也沉默到令人胆寒。傍晚收摊的时候,普通人无意中一扭头,却恍然发现大殿下带着人从身边疾风般经过,只留下一团黑色的背影。还曾经有人因此吓昏过去,一时传为奇谈。

所以,白猊在战场上偷袭敌人的时候,没有一次失手。他有一次喝醉了跟兄弟们讲,他是跟山贼学的。杀人不必惊师动众,靠过去一刀就够了。

所以自从麒王参加演武以来,从没输过,无论是真刀实枪还是交流感情。在最近的八年里,甚至没有人愿意直接面对他,他们说看着白猊的眼睛,会感到绝望。不过由于麒王在边境的时间远远超过在天启城中,这种压力感并不是常有之事。就在今年年初,文帝刚刚召回白猊,并且将天启的防务大半交予他,麒王也不负所托,他回归之后,天启虽然热闹却显得颇为松散的城防,加强了许多,很多浑水摸鱼宵小之辈,也只敢徘徊在天启郊外,不敢再进城冒险。

这是件好事,很多人这么想,但也有不少人,不这么认为。

早上的太阳已经全部从地面线跃出。在开场之前,有侍者伏在文帝耳边回了两句话,后者皱了皱眉头,目光向皇子们聚集的地方扫了过来,打量了很久,但是没发一言,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可以开始了。侍者点头,手里擎着号令旗,正要传送给负责督察全场的武官,忽然从高台的侧方,传来一阵小小的**。坐着的人都扭头望了过去,一眼之下,白炬的笑容由冷嘲转为了热讽,用足可以让十几个人都听见的音量说到:

“小五还是这么讨人喜欢呀,来都来的这么兴师动众。”

从场外匆匆忙忙跑过来的,正是排行第五的素王白徵明。他没骑马,看样子也不像坐车而来,倒像是自己一个人,从府里直接徒步跑来的。蓝色的袍子本来挺新,但是下摆变得灰扑扑的,没准是趟了一路的土。所有人都拿看怪物的眼神瞪着他:

文帝的演武会,只有他一个人敢迟到。

白徵明跑到高台之下,撩起袍子下摆,垫步拧身,噌噌噌,以一步三个台阶的轻盈步伐,直接登上了父皇所在的宝座附近。文帝见他上来,微微点了点头,于是旁边的宫人们也没拦着,任由他风尘仆仆地跑到座位的切近。

等到了父亲眼前,白徵明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文帝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他一眼,只说了一句:

“下去坐着吧。”

语气里没有半点责备。白徵明脸上顿时轻松起来,很欢快地又用同样的频率蹦下了台阶,直接跑到皇子们的区域,在最中间坐了下来:位置选的很准确,既不偏左,也不偏右。跟所有人都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在皇子们外围的贵族席上,有人问正在喝水的厘於期:

“厘公子,五殿下来的可不早啊。”

厘於期是个打扮尤其夸张,矫饰的甚至有点儿过头的年轻男子,天启城几乎所有的士子都知道,他曾经在五皇子府上做过不短时间的食客。听到有人问,他放下水杯,向隔着五六个座席的另外一名熟人点头打了招呼之后,才冷淡地回答:

“大概有事吧。”

“您不清楚?”

厘於期的两只眼睛含着微笑眯了起来:

“我今天是陪二殿下过来的,五殿下的事情,恐怕你问错人了。”

对方有点儿不甘心地缩了回去。厘於期接着喝水,脸冲着校场,眼角却瞟着皇子区,心里倒真有点儿纳闷:

白徵明,你是故意的吗?

这半个月以来,因为受到邀请,厘於期都在二皇子白炬的府中盘桓,对于好友白徵明,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了。当然,大司徒的女儿甄旻请客吃饭时还偶尔能见上一面。

白徵明虽然本性疏懒,骑马打仗经邦治国方面都是白痴,但是在其他方面,他素来做的很谨慎,无论应对进退,都有着一名皇子应有的警觉。在这种重要场合迟到,说不上是破天荒第一次,但也绝对够得上意外。

恐怕为了这事儿,五皇子要费不少口舌和心思了。不过只要不是有人想要他的命,其他就跟我无关。厘於期想完,继续对付自己的茶水。坐在他上方的有人笑着问:

“厘兄,你要不要押?”

他头都没回:

“五百押场外,你们押大殿下好了,我最近有点儿闲钱,请哥儿们吃饭。”

听见的人都哄然叫妙,纷纷把钱扔到了其中一个邀赌的贵族男子的袍子中,不一会儿就积攒了很大一笔。

皇子们也听见了贵族这边的**,看着人们扔钱,有人脸上露出不屑来:

“市井之风,流弊可诛!”

翼王把扇子放下,好像是要对旁边的兄弟解释,又好像是公然批驳“市井”一论似的,大声说道:

“国之物力,有运转才有生息,财囤而死,人赌使之活,大家衣食无忧,才兴而投机。陈腐之念,使人囿于土地,那才是没活路了呢。”

立刻有人在旁边击节赞赏,而执有不同观念的人,自然是小声抗辩,所有坐着的人都争成了一片,于是皇子区居然也引得哗然喧闹起来。

只有白徵明跟木头一样,默默地什么话也没有说。

在喧哗和加油的嘈杂声中,有人打出了旗号。战马们开始逐渐散开,负着他们的主人,各自占据了位置。白猊的黑马在最后一刻才懒洋洋地走了几步,算是象征性地划定了区域。此时此刻他很清楚:

所谓的场边之人,其实早已混迹在这几十位骑士中,刚才文帝的话,不过是提醒一句。而只露出眼睛的护面甲,完美地掩盖了贵族与富有平民的区别。

是这样吗?麒王在心中冷笑:光穿的好看,是没有用的。

那种想趁机爬上高位的腥臭气,隔多远也能闻得到。

距离麒王最近的一匹马上,骑手用一个漂亮稳妥的姿势亮出了自己的武器。他的手肘夹的很紧,锻造精良的长枪纹丝不动,整个人非常安静。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肩膀、腰、膝盖,每一个关节都恰到好处地保持紧绷的状态,就连头盔上的穗子披拂下来,也显得线条流畅而毫不混乱。可以看出,他受过很好的训练,在上马之前,他应该是很老练地活动过身体,所以才能如此精确地控制身体。马也很不错,一匹强壮的大公马,皮毛和蹄子都保养地很好,面对此等场合能灵活自如地掉转,镇定非常。

麒王用苛刻的目光打量着他,自己的黑马则微微偏着头,只有耳朵不停地颤抖——这是它兴奋的表现。

一击,不,保守的话两击吧,就废掉这个家伙。枪尖要从他的右膝上方穿进去,然后横拉,他就永远都不可能再来这里了。

一个声音按照惯例在麒王脑子里提问:你肯定要这样做吗?

他也照常回答:是的,因为这小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平民的臭味。

随着这个简短问答的结束,大皇子身上蒸腾起来的杀气,顿时像利剑一样刺出了盔甲。

文帝的开始号令,几乎就在一瞬间响起来。

战马的嘶鸣和人类的咆哮,在烟尘大起中,同时奔腾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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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高处看下去,演武场中的混战可以说是没有章法。如果按照惯例,一对一捉对厮杀或者组成红白两队对战也都不坏,起码场面好看一点。可是文帝这么多年来,意思一直很明确:

乱中取胜才是英雄。

拉开架势,慢慢的你一招我一招,这不是帝王需要的东西。

把所有人当作你的敌人,在无数哭喊声中分辨出来自身后的袭击,瞬间结成短暂盟友,迅速杀死最有可能威胁到你的竞争对手,然后反手干掉刚才帮助你的人。

必须要有最好的方向感,感觉不到犹豫和后悔,具备源源不断的充沛体力,比别人更能忍受伤口造成的疼痛,在关节和肌肉受损之后也可以利用别的方法杀伤他人。

这是文帝的梦想。可惜在和平年代,战争演练变成了贵族公子们锻炼身体的游戏。因为彼此过于熟悉,家族的交情和种种顾忌让年轻人们在结盟时懒洋洋地像是在跳舞,砍人则像化妆。白猊常年获胜,最后和他对峙的那个人必然表现的有气无力,从马上跌下去的样子都是一个模式。

但是今年不同了。文帝摩挲着椅子的把手想:

往一群养废了的老虎里丢十几条狼,对他们没坏处。谁咬死谁我都不在乎。重要的是我要收成。

演武场上的歉收对国家来说只能是灾难。

白猊当然很清楚父亲的想法,他也从未懈怠。他可以骑马连续长途奔驰三天三夜,捂着半尺的伤口清醒几个时辰,直到血都干在腿上,很熟悉在失去一条胳膊或者一条腿的情况下如何制服敌人,蒙着眼睛也可以沿着狭窄的高墙上跑几十步,他甚至还会单手缝合身上裂开的肌肉,哪怕刀伤深可及骨,他的手指也可以保持稳定,针脚细密而不动摇。

但是这些不仅仅是为了父亲和这个国家。有人说他是为了追求人体的极限,还有人称赞他是天生的英雄种,是上天赐给天启的礼物,但在白猊心里,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一件事。

他深深恐惧着的,从来不向任何人提及真相的一件事。

在这件事面前,疼痛和人类固有的软弱,都变得不堪一击,唯有胜利和生存,才是最重要的。无论是千军万马还是区区几十名战士,白猊都不可能输。

那个平民骑手果然向他刺出了一枪。白猊甚至都没有转头,用耳朵就判断出来这是虚晃一招,这个平民非常聪明,他只是想稍微赶开白猊,好让自己冲到比较弱的对手群中。白猊只要一带马头,就会给他留出一个空隙。因为进攻没有威力,他以为不会激起白猊太大的敌意,只要自己跑的够快,完全可以闪开这头猛兽。

可惜,永远不要“以为”。

白猊听着长枪有气无力的风声挂到耳边,只是略微偏了偏头,仅仅避开了枪尖。镶嵌着铁片的粗大枪杆从他的护面甲上嘶哑地擦过,发出难听的吱吱声。而在同时,白猊催动大黑马侧向倒步,横着撞向挥枪的骑手,后者闪避不及,两匹马顿时挤压在一起。白猊的右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出一把剔骨尖刀,就在撞击的一瞬间,他准确地用尖刀找到了盔甲之中的间隙,一把把它插在了骑手正对他这侧的膝盖里。

轻松刺入,然后左右一拉,利落一挑,一块血淋淋的骨头随着胫面甲飞向了空中,噗的栽落尘埃。

骑手连喊都没喊出声来,就翻身滚下了马鞍,他装潢精美的大枪跟着他一起落在了地面上。白猊及时带住了马头,他很清楚如果自己按照习惯纵马补上一记践踏的话,未免有点儿杀风景。

剜掉一块髌骨,真是便宜他了。下半生就在轮椅上过吧。

白猊周围十几步以内的骑士们,全部目睹了这电光石火的一幕,他们在醒过神来之后,下意识地向后退开,然后疯狂地开始互砍,似乎是想纷纷杀出一条血路,好远离这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黑暗之神。

看台上的人们起了一阵小小的**,随即一片死寂。文帝的面孔隐藏在阴影中看不清楚,他的儿子们有一半噤若寒蝉,另一半欢欣鼓舞,还有一个人只是专心地凝视场中情况,似乎压根不为白猊的行为所动,他就是白徵明——白猊的血腥手段,在他脸上没有引出半点表情。

被剧痛折磨的短暂昏迷的骑士很快清醒过来,他顽强地抓起大枪,在一片混乱中尽可能迅速地爬出了场外。

有点儿可惜了,他一定受过很好的训练。厘於期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注视着他的动作。但是只能怪他运气不好。

在他的茶杯还没有转动一圈的时间里,白猊又放倒了两个,从他没有做出杀伤动作来看,这两个应该是贵族。剩下的人已经不敢接近白猊,但是因为场面混乱,如果在跟其他人作战,很难注意到白猊从什么地方突过来。于是麒王就如同一头喷射着毒液的巨龙,纵横东西,被他扫到的骑手们纷纷落马,只不过有的人只是被击倒,而有的人则变成了终身残废。

白猊的进攻精准而有效,他做出判断几乎看不出思考的痕迹,但却毫不犹豫且非常正确。他攻击在场所有平民的重要关节,在不砍断的前提下一击毁掉他们的筋脉,但对于贵族则用兵器不带刃的另一边直接拍翻,顶多摔断他们一颗门牙。到目前为止麒王没有任何误判,悉数命中目标。也有平民试图抵抗,或者妄想反击,但是他们发现,白猊不会格挡他们的兵器,他只是堪堪避开要害,在你划开他的盔甲和皮肉的同时,自己已经被打裂了骨头。

白猊的兵器,永远是贴着对方的兵器闪电般前进,他付出一小点鲜血,就可以让敌人永远不能再站在场上。他就像一头惯于肢解躯体的食肉动物,熟悉每一块重要的骨头和血脉的位置,刹那间刺中要害,随即把人抛进地狱,马上切换到下一个,行云流水,没有任何停顿。

白矩用扇子遮住脸,眯着眼睛盯着自己的大哥,嘴里泄露出几不被人闻的一个词儿:

“牲口。”

在白猊左冲右突的同时,宽阔的场地上又形成了其他的局部小战场。有一名身着精致蓝色甲胄的骑手成为了其他五名战士围攻的目标。这个人光头没有顶盔,只是简单地在脸上缠了一道蓝色面巾遮掩面目,一头长发只在头顶用一颗硕大的明珠结束,也没用头巾包扎,全洒在身后披散在肩头,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夸张地飞舞,好似一道墨黑的闪电。他没有白猊凶狠,但同样灵活,手中的长兵器是一柄三叉戟,短兵器则是两把马刀,**一匹白色的良骏来去自如。在他手中,三叉戟几乎只起到运转马刀的作用,两把刀本来是近战武器,但是却随时会出现在戟尖和戟尾。蓝甲骑士很少把刀攥在手里,他把它们抛向空中,在下面用三叉戟扫**开敌人的进攻,待刀落下却把它们抽向目标的身体,如果击中,他就快速靠过去用戟把刀挑回,被击中的对象肌肉和血脉同时被豁开,马上丧失战力。

这种华丽拉风的战斗方式马上激起了其他人的怒火,经过几个眼神的交流后,五个贵族骑士结成了临时联盟,围攻蓝甲骑士。这五个人当中,包括历年来负责与白猊对阵到最后的两名年轻贵族:郭谅与曾奉煦。他们都算是白猊说得过去的朋友,可以说是这么多年里演武场上白猊之下,众人之上的优秀分子。郭姓是老牌望族,在声望上仅次于甄氏等少数门庭,郭谅是长房次子,从小以武胜,双手长柄巨刀,锐不可当。当白猊因为某次经历突变为所向披靡的武神之前,天启最强有力的少年一直是郭家的儿子。

郭谅在百步之内,可以用他几十斤的钢铁长刀掷中飞鸟,落地后矛尖上只有粉碎的羽毛和血肉。在他之下的好友曾奉煦,师出同门,善用长矛,将力量贯于矛尖的一瞬间,能够穿透纯钢的铁门。

郭谅不是特别喜欢白猊,每年奉陪到最后他总有一种在跟非人类对战的感觉,但是他认为这是一名预备役帝王应该具备的素质,如果说一定要在文帝的儿子中间挑一个来效忠的话,他宁可选这头沉默的狂兽,而不是白矩那个涂脂抹粉的娘娘腔。

所以,一切可能会威胁到他心目中未来君主的家伙,都一定要粉碎在他的刀尖。

郭谅被眼前这个卖弄武艺的蓝甲人激怒了。战斗是沉重和神圣的,这种花哨的东西算什么?他跟曾奉煦一使眼色,两个人从左右包夹上来。郭谅当然有自信独立击败蓝甲人,可有盟友的时候,就该速战速决。在昔日的战斗中,他们两个协同作战可以让很多棘手的问题变得简单化。

郭谅的巨刀从下往上虚挑,攻击蓝甲人的马匹。曾奉煦的长矛则以飞轮之势,直贯蓝甲人的前心。

如果是白猊,他会选择单手以刀顺开郭谅对马的攻击,而另外一只手里的长枪则会在抢在曾奉煦之前击中他的手指,震掉他的长矛,然后再用蛮力先把曾奉煦打飞——他们两个亲身领教过白猊的击破之法。但是眼前的这个小子能有白猊的手法吗?郭谅不相信。他们两个至少可以逼的他拨马退开,然后再伺机连环进击。

蓝甲人露在面巾之外的眼睛丝毫没有慌张,那是一双瞳孔很大很黑的幽深双眼,曾奉煦贴上去的瞬间,他有一种错觉,这小子在笑。

蓝甲人在两件长兵器即将合围的刹那间,轻轻一带坐骑,灵巧地避开了郭谅的刀锋,而他本人,就宛如没有重量般的从马鞍上飞身而起,用三叉戟一撑地,借力将戟甩向郭谅的方向,同时在空中屈身翻滚,两柄马刀从他的身侧飞掠而过,他抓住其中的一把,贴着曾奉煦刚刚完成回旋动作,疾刺而来的长矛矛身,舒展开身体,燕子般翻转而来,当他正过身体,双脚已经踩在矛身上,跟溜冰一样飞滑而下,坚硬的靴子尖直点曾奉煦在前的持矛右手,闪亮的马刀则径奔对手咽喉。

曾奉煦的冷汗哗的就冒了出来。幸亏借着多年跟白猊争斗练习出来的反射本能,完全是靠着身体反应,他的左手松开长矛,挡在了脖子上。马刀锋刃正砍在他的臂甲之上,就听得铿锵大响,一阵剧痛直砸进曾奉煦的脑子深处。但是等他回过神来却发现,这疼痛不是来自于左小臂,而是右手,没有被甲罩住的手指尖端,有三根已经被靴子踩的血肉模糊。

曾奉煦闷哼了一声,忍住疼痛抖动手臂,把蓝甲人连矛一起扔了出去。他一夹马身退后,晃了晃才没掉下来,但是右手已经不能再拿兵器了。他用左手抽出了一柄超长的巨剑,再也不敢大意地看着蓝甲人。

郭谅用自己的长刀拨开三叉戟,后者当啷一声落地。他眼睁睁地看到并不比自己差多少的好友,在瞬间被废掉了右手,顿时杀心大起。

如果大家都不是玩玩的话,那么就只有你死我活了。

上面的这招还真是很灵验。这种练杂技的平民小丑,果然让人很有斩杀的欲望!郭谅正了正自己的面甲,催动自己的马匹二次前扑。不过这次随从他围攻的,已经加入了除曾奉煦之外的另外三名贵族。虽然盔甲掩盖了人的面貌体征,但是贵族之间也自有识别的标志,郭谅在电光石火间已经召集了自己的朋友,决心在两次进攻之内,一定要干掉这个蓝甲人。曾奉煦虽然只剩下一只左手,但是他的威力只是衰减了很少的一部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而蓝甲人的长兵器已经丢在地上,他只有一对相对短小的马刀,劣势尽显。围观的人看的清楚,这里的小战场马上会演变成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但混乱的场面帮了蓝甲人的忙,在他的身边,忽然冒出来另一个骑士。这人从体型上来看相当巨大,负载着他的马匹也比寻常骏马高上半头,在人群中格外突出。巨人的动作显然不如蓝甲人灵活,可是他冲上来就对着郭谅的人用双手大锏一通乱挥,逼得那五个人愣了一下,给了蓝甲人喘息的机会。

蓝甲人趁这个机会,敏捷地在马上俯身捡起曾奉煦刚才落地的长矛,然后拉回坐骑,与巨人形成背靠背的姿态。

这大家伙哪儿来的?郭谅恼怒地想。不过没有关系。他的长刀挟着风声猛扑这个巨汉。后者毫无惧色,看上去准备硬扛。郭谅心中冷笑:整个天启城,就连白猊也不敢保证一定要硬碰硬接我这一下,真是不知好歹的家伙。

白猊此时已经把眼前的障碍都扫平,他就在距离这个战场不远的地方勒住了马头,身前身后十几步没有一个人。他打算歇会儿,看看混战局面中有没有什么好看的。麒王认出了郭谅和曾奉煦一干人,发现这两个人要来真的了,再瞥到有人要硬吃郭谅的猛击,他也微笑了一下:

郭谅的巨刀马上要落到巨人的大锏上了。然而,就在众人准备被金铁之声震一下的眨眼功夫之间,蓝甲人却猛然掷出了自己的马刀。

他此时处于背对巨人,也同时背对郭谅的位置。他的刀不是回身投出直线,而是垂直上抛,从半空落下,因为郭谅全心全意想先干掉巨人,并未提防蓝甲人什么时候掷出的刀,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刀已经从他的头顶直直落下。

他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但是马刀似乎也并未瞄准他的天灵盖,而是直落入他的怀中,从他的两臂之间穿过,发出一声轻轻的“噗”,正插在他的坐骑肩胛骨的中间。因为马匹也有护甲保护,刀并没有插进去很深,但是也刺透了皮肉,马登时嘶叫一声,扬起了前蹄。

郭谅的挥刀动作,完全失去了平衡。马上的格斗,本来应该是双方在疾驰中交错而过,他跟巨人也是处在面对面冲锋的状态,然而这出人意料的偷袭,一下子把他的进攻打乱,如果不是他反应快,险些被马甩落地下。

巨人则按照惯性继续猛冲,他的锏没有遇到任何障碍,正抽在郭谅马匹的后臀上。

马的身体发出沉闷的钝响,骨头和血肉同时在皮肤下被粉碎了。连年进入最后决战的郭谅,在一回合就被彻底击倒,并且被马压在了下面。他听见自己的骨头也发出了断裂的声音。

除了蓝甲人,所有人都楞住了,包括巨人自己。

文帝身边的侍者,感到阴影中的老人似乎是很开心地笑了出来。

厘於期周围刚才还在下注的闲人们,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惊讶呼声。皇子们中间则变得更加安静,连窃窃私语都消失殆尽。

白矩两道修过的细细眉毛顿时挑了起来,紫色眼影笼罩下的眼睛大睁,不知为何,他心中对这个身着蓝甲的骑士忽然生出一种极度的厌恶感,就好像吃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

这个人与白猊的风格截然不同,但是造成杀伤的速度却不相上下,而且明显要比白猊龌龊的多,当然,褒义地来看的话,应该是聪明。白矩讨厌谈论演武场,但是他同样受过良好的竞技教育,他也知道什么才是最适合真正战场需要的东西。

他是谁?不,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到底是哪边的。白矩合上了扇子,终于对今天这场比武有了点兴趣。

郭谅倒下去之后,他周围的人一阵大乱,纷纷策马闪避,免得无意中再马踏伤者。在人群闪开一道缝隙的瞬间,一条黑影悄无声息地从另一边猛冲了过来——正是白猊和他的黑马,他显然没有打招呼的习惯。

追逐过程中,白猊心下不快,虽然知道这是缓兵之计,但是对方一味逃跑让他感到心气有些浮动,未免不祥。在小半圈过后,他改变主意,猛地刹住奔马,急停转弯,右手把挂在马背上的长枪取下,冲着场中另外一个人斜刺里就是一枪。

这个人正是刚才在蓝甲人帮助下把郭谅打落的巨人。他似乎对帮助自己的恩人十分忠诚,这时在努力地想从外围搭把手,但是因为他人高马大,速度比较缓慢,根本追不上那两匹闪电般的快马,早就被落在很远的地方。然而白猊却觑了个空子,突然改变进击方向,径取此人。巨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白猊的兵器已经刺入他的攻击半径,他的大锏只能挥舞半圈迎敌,根本凑不起足够的力量,就听见一声响亮,大锏已经飞出了很远,在地上不停打转。

白猊右手一枪将对方的兵器格掉,二马已然相交,他左手急速地控制马匹兜小圈绕回,预备将巨人致残。但是也巧了,因为刚才受到的攻击力量太猛,大块头的动作也不怎么灵活,巨人竟然一下子被脱手的大锏给带得身子一趔趄,从马上给翻了下来,但是一只脚卡在镫上,被拖在地下。白猊一枪刺空,还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失手,待看清之后,冷笑着用枪身顺势狠抽了一下巨人的坐骑。

马顿时吃痛狂奔而去。如果按照常理,这样拖出场外的话,巨人不死也是个半残。眼看紧急之时,忽然形势逆转,有人从意想不到的方向,一刀砍断了马镫。

全场几乎没有什么人看清这位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等他敏捷地旋转坐骑,俯身一把把那么大的一个巨人从地上拽起来,并且拉着他跑了两步,冲出绝大多数骑士的威胁范围以后,众人才看清,这是一个骑着一匹漂亮栗色马的白甲骑士。这人虽然也是全副武装,但在一群用盔甲堆起来的骑士中却显得瘦小,身上的白色甲胄夸张地装饰着带有红色刺绣的外褂,从他的动作来看,应该不是重甲,轻薄有余,保护不足。

有人问厘於期:

“刚才有这么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