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风儿茫茫然出了茶馆。
青诀的手握着她的，街道两旁的灯火次第，却全然未进她的眼中。那个背影，会让人愿倾尽一切去跟随，她的脚步似是踩在云中，整个人飘飘****，如坠梦中。
若真的是梦，也是一场令她不愿醒来的美梦。
是做梦？不，分明不是梦，青诀的手是暖的，擦过面庞的风是冷的，散落的月光那么的美，月色里的人是她梦中人。
风儿乖乖跟着青诀走，一路走到之前看龙灯的河边。河边也有不少人，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放着河灯。那一条蜿蜒曲折的漆黑河流上点点坠了灯火，像是天上的银河倒映来了人间。
被冷风一吹，乱成浆糊的脑袋好似终于清醒了一些，风儿这才发现自己还被青诀牵着手，两人挨在一起站着，像是凡间情侣。
这个念头一动，心脏便狠狠跳动了一下，有些慌乱地挣开了手，青诀并未坚持，转过目光瞥了她一眼：“回神了？”
风儿红了脸，先想装糊涂不肯承认，马上又不甘心道：“你什么时候对我有歪心思的？还以为你是正人君子，只为救人，不惜代价。”
青诀剑眉微挑：“我何时这样说了，我从来时，就是为了你而已。”
风儿一听，登时觉得他在撒谎，面露凶色道：“我和你都不认识，你怎么就是为了我了？你是不是别有所图，是不是为了我师父？那些天界之人来抓我师父，你……你是不是在使苦肉计，不，美男计！”
“……你果然是她教大的。”
风儿怒气冲冲：“被我猜中了吧，还不如实说来。”
她看着面色变都不变的青诀，忽然就咬了牙，狠狠推了他一下：“还有你那个师妹，她不是也说了，我这样的人，哪里配得上你这么高贵的神仙！”
青诀挨了她一下，虽然没有什么功力，但疼还是很疼的，不过他并没有动怒，只是淡淡道：“我若当真存了歹意，直接不救你们就是了。”
风儿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她就是觉得意难平罢了。从云幽来了那天起，自己就十分不对劲，明明云幽一开始也是十分善意的，但她就是看云幽不顺眼。果然，哪怕后来费心思得了云幽的青睐，也是转眼就撕破了脸，两两生厌。
青诀见她气鼓鼓的模样，似是当真十分恼怒，蹙了一下眉，疑惑道：“你当真觉得我对你们别有所图？”
风儿咬了咬牙：“我是当真觉得配不上你。”
青诀蹙着眉，哑然半晌：“云幽糊涂，难道你也跟着糊涂。她不过是……你不要听她的话，你很好，真的很好。”
风儿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委屈，嘟嘴道：“你也瞧见了，我就是这么一个江湖女子，为人凶悍，不懂礼数，嘴巴又坏，又贪吃又懒……”
话越说越是顺畅，好似她当真一点优点都没有，风儿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一直以来她都是自在随心的性子，今日先是被云幽贬斥，又被旁人奚落，不知不觉便把这些放在了心里。她说着说着，忽然又怒道：“可我本来自由自在，开开心心。你们别以为救了我，就要我天天卑躬屈膝，就可以随口挑我的毛病！这世上规矩都是约束人的，可我活我自己的，才不听那些！你是天上来的人，难道也要听这些世间的教条东西来训斥我？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性格，不会因为你就去改，我也改不了！”
“很好。”
青诀直接将她拉到怀中，垂眸低低道：“你不要变，这样就很好。你就是你，永远都不要改变。”
“你别以为说这几句话我就会念你的好了，青诀，我今日就告诉你，要是你也同云幽一样看我，就趁早赶紧走，我和我师父两个人逃到天涯海角就是了，不给你们这么高贵的人添麻烦。”
“我不会走，你也不用逃。”青诀手臂收紧，轻声说道。
“我回去也不会对云幽道歉的。”
“不用道歉，我已经命她回天界闭关思过，你不愿见她，她就不可能再出现在你面前。”
“思过？回……回去了？”
“嗯，还有别的吗？”
“没，没有了。”
风儿干巴巴道，下颚忽然被抬起，那人垂下头，就好像上一回她中毒后一般朝着她低下头来。
上一次的记忆因为中毒的恍惚而十分模糊，这一回却不同，下巴被轻轻地捏住，目光便不受控制地被青诀那双似有朦胧月色的眸子所吸引，再也移不开。
青诀一手搂着她，一手轻轻抬起她的脸，笑容耀眼而动人。
“你……你要做什么，你别乱来啊，你别忘了规矩……唔！”
唇上被轻轻亲了一口，青诀微微抬头，似是打量她的表情，随后噙着笑又重重亲了上来。
风儿只感觉自己的脑袋里嗡的一声，方才这人还是高贵不可侵犯的神仙，现在却像是个登徒浪子，居然就这么亲上来了。
对了，他方才还说，他喜欢……
风儿的脸烧红了一片，那人的唇像是花瓣，柔软又温暖，像是有一缕幽香，随之侵入她的口鼻。她的手段在神仙大人面前几乎不够看，轻轻推的那几下就像是没有用力气，自然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就拔剑相向，怎么说，也是恩人哪。
风儿终究是舍不得让青诀身上多个窟窿，索性任由他亲吻了个够，待到终于能够呼吸，不仅嘴唇，连头皮都麻了，偏偏青诀带着她又走了几步，躲到一处树影下，借着树木枝干遮掩，又低下头亲了上来。
风儿整个人都僵住了，一个劲地吸气，觉得自己就要这么憋死了。果不其然，青诀被她这副喘不上气的模样气得下不去手，薄唇抿起，就这么清清冷冷看了她一会儿，才道：“风儿就这般不愿意吗？”
神仙大人生气了，风儿大大喘了几口气，立马解释：“不是，我……我，你说你喜欢我，是为了什么？”
青诀不妨她忽然问出这么一句，愣愣道：“喜欢还有理由吗？”
果不其然，风儿立刻皱眉，分外沉重道：“你果然是因为我的脸，因为我好看才喜欢我，实在是太粗浅了！”
青诀差一点就被她逗笑，摸了摸她乱蓬蓬的头发，声音带着几分暗色，沙哑道：“是，风儿实在是长得太好看，我看你的第一眼，就被你迷住。”
冷不防听到神仙大人的情话，厚脸皮如风儿也觉得受不了了，“扑嗤”一声笑出来，见青诀双眸中仍残留几分难以言喻的缠绵，立刻捂着脸道：“你，你也很好看。”
青诀的声音中便带了淡淡笑意，两人依偎在一起，不见有什么动作，却都分外满足。风儿也一时忘了挣脱青诀的怀抱，只觉得这人的胸膛宽广坚实，被他这样搂在怀里，说不出的舒服，就连心情都跟着轻松雀跃起来。
她还道是因为河风太冷，自己贪恋温暖的缘故，就这么靠在他怀里，顺势抬头蹭了蹭青诀的颈窝，后背靠在树上，舒适地露出笑意。
大约是她的这个笑容太过纯粹美好，青诀穷尽力气才压抑住再度亲下去的念头，头一次觉得这种美好也是一种变相的折磨。明明他只要使出几个法诀，怀里的女子便逃无可逃。
两人拥抱了一会儿，不肯老实待着的风儿就不老实了，她像是终于回过神来，挣扎了几下把青诀推开，带着赧色道：“虽然你喜欢我，我……我未来也有可能喜欢上你，但现在我要一心陪着师父养伤，等师父伤好了，才有功夫考虑其他的事情。”
她不知道自己因为刚才的温存，眼中蒙上了一层盈盈的水雾，夜风将她的发丝吹到脑后，露出完整的清秀的面庞，越发显得她娇俏秀美。
青诀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一瞬间想到许多事情。他想起许久以前，风儿为了变得漂亮，努力装扮，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只想要获得他的医生夸赞。如今她的容貌未变，却再也不会为了取悦自己而那般在意形象了。
可她不懂得自己本来的模样就已经足够动人，花影林雾般的轻灵，烟浮香吐般的芳华。
无论是从前的莫离，还是如今的风儿，从来都未曾变过，还是那个人，是他为之忍不住心动，让他无法移开视线的世上的唯一。
青诀努力克制自己的心情：“我知道了。决眉养伤的这段日子，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们，此外，我会离开凡间些时日，回天界处理一些事情。”
他不能再让往事重演，既然好不容易有此机会，定要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譬如阻拦野心日益扩张的昊辛对决眉师徒的威胁，譬如尝试着救下羽族，改变所有人的命运……
青诀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他话语中的情绪。他一向善于把心事掩在心底，风儿仔细看了他一会儿，却总觉得他此时的情绪并不是很好，连顺着肩头流泻下来的发丝都沾了几分凉意。
风儿犹豫了一会儿，自知接下去的行为不对，可她见不得青诀不高兴的模样，鬼使神差地拉了一下他的衣领，仰着头凑了上去。
时光像是凝固住了一般，明月照映长河，暖意散落人间。
风儿从前见过旁的情侣，她也偷偷躲在石头后面，树林里面偷看这些忍不住情动的人们亲近，如今亲身尝试，才知道情动无法抑制的滋味。口齿间的交缠就已令她魂魄飘飘****不知到了何处，浑浑噩噩中忽然想到，两人如此旁若无人的亲吻，若是让那些教条古板的人瞧见，定要当场吓得目瞪口呆，夺路而逃。
所幸如今夜色正浓，他们躲的地方又较为偏僻。也不知道亲吻了多久，风儿才感觉那人轻轻松开自己，替她一一整理散乱的头发，不知何时微微偏移的领口，有些皱巴巴的衣袖……
“我自己来吧……”她费力地吸气呼气，任凭青诀蹲下身替她拍掉鞋面上沾到的寒露，看着他抬起面庞，朝着自己露出笑容。
爱怜横溢又充满怀念的目光，像是隔绝了许久的时光，在十分遥远的，远与天界和人间那样距离的无法测量距离的地方，那般的熟悉和温柔，像是刹那间的永恒。
我也喜欢你。
这样的一句话差一点就破口而出，风儿咬住舌头，将几乎脱口而出的告白憋在了心里。
他们还有许多的未来，许多的时光。
她也有还没有告诉青诀的秘密，从第一眼见到他起，她的心脏就已经失去了熟悉的跳动节奏。
那种令人心悸的恋慕，还有扑面而来的迷醉，应当就是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