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回了府,林宛初确定自己的确是吹了风,也着了凉。
不仅头痛得厉害,喉咙也痛,喝了最厌烦的姜汤也并无用处,虽然发了一点汗,但渐渐地觉得冷,鼻子也有些不大通。
天晚了,这时候叫大夫,必定闹得阖府不安,林宛初想着睡上一觉八成就好了,待沐浴过,让海棠帮自己换了衣服,就撵她回去休息。
今天这一日实在是太多事情,身体的疲惫是一回事,心里觉得累,便由内而外都恹恹地提不起精神。虽然繁玉安慰了她许久,可是一想到今天宋清诀那样的态度,难过便如同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或许是累过了头,哪怕是终于躺下来,也仍然觉得难以入睡。额头越发烫得厉害,身体却觉得冷,忍不住缩到被子里瑟瑟发抖。
她这十八年来,算是过得顺风顺水,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挫折。最严重的事情也就是自己幼时差一点走失,但也很快被抱回家去,反而是父母被吓得厉害,一连几日都不肯让她离开视线。
这般被当作掌上明珠一般宠爱着长大,一旁的女子学刺绣理家,她说要去读书,父亲眼睛都不眨地就答应了,男子喜欢的骑射她也有兴趣,于是一个不漏地跟着练,惹得莲城女子纷纷羡慕,一度跟着效仿,莲城风行起年轻女子练骑马的轶事,到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好笑。
正是这样万般宠爱,谁知又让她碰到世上最好的夫婿,一时像是活在梦境中一般,完美得不像话。
也因为如此,遇到敢明着跟自己争夺的人,她才会失态,会慌慌张张接不上话,明明从前在学堂读书的时候就练出一副好口舌,竟变得笨口拙舌。
林宛初仿佛这才知道,爱恋中不仅有欢喜,还有一些无法道明的愁苦。
她躺在**,脑子慢吞吞地想着这些事情,侧过头,看着床帘上挂着一个小小的刻绘着芍药花的银制香囊,在夜色里淡淡泛着微光。
脑袋下面的花瓣枕头,做帘帐的青烟纱,不远处小茶几上放的一套茶具,书架上的无数小玩意儿,就连眼前这个香囊,都是宋清诀送给她的。不是一股脑,而是这几年一点一点的,觉得哪个东西好就非要巴巴地送来,由着她挑选,像是在待一个稀世珍宝一样地待她,正因为被这样事无巨细地宠爱着,今日忽地受了冷落,就十分地难过,觉得无法释怀。
哪怕昨日怄气,今天中午还有元修送饭菜过来,怎么到了晚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想着那人当着付司青的面让自己离开,眼睛都跟着抽疼了,伸出手指揉了揉眼眶,摸到一片水迹,竟然不知何时委屈地流了眼泪。
躺在**感伤了没多一会儿,忽然听到一点轻响,是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林宛初还以为是海棠过来查看自己,翻了个身转过去,不想让她瞧见泪痕,静静地躺着装睡。
她闭着眼睛,呼吸平稳,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走到自己床前,手中却没有举起灯光,那人只是在黑夜里站在自己床头,沉静得有些惊悚了。
她大着胆子又翻了个身,仍是没有睁开眼,似是睡得正香。
头顶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声,随即眼下就被人轻轻碰了一下,似是摸到了水迹,那冰凉的手指顿了一下,然后那人便坐了下来,轻声唤她:“宛初”。
林宛初这下子再也装不下去,把眼睛睁开了。
浅淡的月色中,为人端方的莲城玉面郎君宋清诀,居然当了窃花大盗,半夜三更跑到女子闺房,坐在她床头发呆。
林宛初长出了一口气:“你怎么来了。”
这并不是个问句,还带着气,宋清诀一下子就听了出来,心里头好像被搅动了一下似的**得痛。
宋清诀顿了一下才能回答她的问题:“你就那么走了,定是生了我的气,我放心不下,忍不住来看看你。”
他很少用这样的语气,似是有些委屈。林宛初只觉得自己应当是听错了,但是那人坐在清冷的月色里,墨发笼着月色,像是潺潺流水,越发显得凄清。
理智告诉她,不应当这样快就心软。但是却不由自主地为这样的语调而觉得动摇。
“那你觉得我为什么要生气。”
宋清诀沉默下来,等了许久,林宛初以为他要走了,谁知他却哑着嗓子道:“是因为繁玉吗?”
林宛初差一点就从**坐了起来。
她忍了忍,按着枕头支起半个身子,瞪着宋清诀,看着这位号称冰雪聪明的宋家公子,用一种可以称得上是伤痛的目光看着自己。
他似是想什么事情想得惶恐起来,一只手忍不住抓住她的手。
她的嘴角十分缓慢地翘了起来,这才恍然发觉,原来自己的爱人,心思何其的敏感,心窝里涨得满满的,为了忍住笑意,不得不使劲掐着掌心,让指甲陷进肉里。
宋清诀注意到她的动作,有些慌乱地抓住了她的另一只手:“你……你生气就生气,不要拿自己的身子撒气。”
林宛初虽然极喜欢看他这个样子,也知道大约下一次看他这样,不知道又要什么样的机缘,但终究心里对他极为爱恋,不忍心再欺瞒他,勉强一笑,松开手,让他抓着自己,轻轻地抚摸被指甲抠出印子的那一块皮肤。
“不疼。”她轻声道:“我也不是因为他生气。”
宋清诀的动作顿了一下,终于露出了一点迷茫的神色:“不是因为他?”
“那……难道是因为我?”
林宛初这一次实在忍不住坐起来了,她刚坐起来,宋清诀就连忙把一旁的衣服给她披在肩上,又顺手摸了一下她的脑门。
这样一摸不要紧,他的面色登时就变了,有些紧张地反复确认了一下,将她半搂住了,急道:“你生病了!”
看着表情尤其有些丰富的宋清诀,林宛初在心底里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到底是怎样的糊涂,才会叫自己居然会觉得,他会因为付司青而动摇,会这么轻易地变心。
丝丝缕缕的甜意弥漫在心头,眼睛上又像是出现了一层雾气。
她转过头,眨了眨眼睛,将眼中多余的水汽撵走,闪亮着一双眸子凝视宋清诀:“先不提这个,我问你,昨日在帐篷里,你问我,是不是因为下午那个人,我才急着要走,当时你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啊?”宋清诀愣了一下,轻声说:“自然是……是繁玉啊。”
林宛初笑,轻轻点了一下他的鼻尖道:“我的确因为昨天下午那人生气,可我说的那个人,是付小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