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繁玉一愣,一时没能接话,半晌才冷笑一声:“那又如何,这孩儿是他父母执意所生,即便为天地所不容,也没有人能够阻拦!”

风儿看着繁玉气哄哄地走了,却不知自己那句话说错,到底哪里得罪了他,只得百无聊赖地拎着厚厚一沓仙童画像回去交给决眉,想不到决眉倒是对那些画像极为欢喜,待得知这些是与自己孩儿同名的捉妖师所赠,点头道:“此人倒是心细,他与我孩儿同名既是有缘,何日请他来家中坐坐?”

风儿熟知他脾气,摇头道:“他这人古怪得很,又是个大忙人,不来就不来吧。”

决眉听她这样讲就不再多问,唯有青诀在一旁连连发笑,吓得繁玄庭连忙拥着决眉回屋,生怕这冷面神尊今日哪里不对,伤到妻儿。

决眉自有了身孕后,身畔有繁玄庭时时陪护,又有风儿尽孝侍奉,那蛇魅得了繁玄庭传令,竟然当真在天君昊辛面前隐瞒了师徒两人的行踪,有她帮忙掩护,已是许久无人打扰众人。她一时间心满意足,只觉得日子平静似水,安稳至极。

若是非要说还有什么不足,便是风儿与青诀两人似乎越来越情投意合,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两人十分般配,不忍心再多加阻拦。

另外一边,随着腹中孩儿渐渐长大,风儿也觉出自己师父越发心软了,对自己不再如昔日严厉,她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有些失落,又有些得意,忍不住找到云夜,两人协同捉妖归来的繁玉,三个人一起溜到乐坊,吃酒听曲儿,好不快活。

到了第二日,此事被青诀发现,云夜被远远打发出去办事,繁玉也不见踪影。这两人昨日就有些忧心忡忡的模样,玩也玩得不痛快,似乎随时提防青诀过来抓人,三人分别时又各自对风儿千叮咛万嘱咐,让风儿一定对青诀瞒住此事,这才与她告别。

可惜风儿回去时虽小心翼翼,但她一晚上不见踪影,青诀虽然并未真的去乐坊抓她回去,但对她的行踪已是有了猜测,再加上她回来时身上都是酒味儿和胭脂香味儿,简直问都不用问就知道去了哪里。

体谅决眉有孕时风儿为照顾她做了不少事,难免身心疲惫,想要抽空休息一下,青诀并没有说她什么,只是同她一起出去玩耍的两个伙伴,却不能轻易放过。

风儿不知道自己连累到云夜和繁玉,昨日放松了一回后,便觉得恢复了精神,一直认真照顾着怀孕的师父,并十分期待这个即将诞生的小生命。

决眉的肚子越来越大,风儿总是忍不住想要摸一摸,还试着凑近与那未出世的孩子说话,早上要问好,晚上要道别,对那孩子的重视和期盼,连繁玄庭都只能往后面排。

决眉对此既是无奈,又是感动。

想必是她这乖徒弟不知从哪儿得知了这个孩子诞生会带来危险,变着法儿地想让她和腹中孩儿安心。

可命运一事,终究难测。

异族通婚必惹神罚,就算众人避之不谈,却仍会在午夜梦回时使人惊醒。哪怕繁玄庭这样的人物,总是安慰大家说什么“有整个东海相护,不必担忧”,也不能真的令人忘记来自天界的威胁。

小院里的气氛不高,一向闹腾的风儿都沉静下来了,在这段时间里成长了不少。

这一日繁玄庭守着决眉午睡,青诀不知去了哪里,风儿练好剑后百无聊赖,跑去树上吹风。她这些天总是守在决眉床畔,培养了些新的爱好,时常去书室买些写了志怪故事的杂书,一看就能看上几个时辰。

手上这一本已经翻了三分之一,正看到灵狐化为人身,与凡人成婚,在大喜之日被人揭穿身份,她那新郎官被捉妖师钳住,灵狐投鼠忌器,不敢妄动,只好哭哭啼啼逃离婚堂。

书本这里写得哀婉缠绵,把个灵狐写得可怜兮兮,隐忍苦楚。那灵狐离开之后,她那情郎随即被父母安排了另一门亲事,这回是个闺阁小姐,情郎虽然不愿意,奈何父母之命,无法抗拒,与那小姐相处之时,灵狐躲在暗处偷偷看望,恨恨抹泪。风儿看得热血上涌,差点儿忘了自己也是个捉妖师,恨不得冲进书中为灵狐出头,忽地听到树下清脆声音:“我师兄呢?”

这一声差一点儿就把风儿的魂给叫飞了,她眯起眼睛,透过重重树叶的缝隙向下看,就见云幽不知何时站在树下。她穿了一身天青色长裙,裙摆宽阔飘逸,是风儿从未见过的名贵布料,如云彩一般随风轻扬,一头乌发只用一根鎏金辉煌的簪子挽住部分发丝,更多青丝垂落肩头,越发衬得她那张小脸如白玉一般荧嫩生光,她耳上戴了晶蓝色的明珰,银光闪烁的项链围绕在天鹅一般的颈项上,更不用说她那张惊为天人的脸蛋,还有她那一身高洁似雪的气质。

风儿看得暗暗咬牙,一头倒了回去,手臂往脑袋下一垫,装作没有听到。

可惜云幽十分难缠,似乎早就看到她的一举一动,不止不休问道:“我问你话呢?我师兄去哪里了,我带了个他的故人过来,寻他有正事要说的。”

风儿听得极不耐烦,摘了个树上的青果,瞅准树叶中云幽的头顶,暗暗运气向下投掷。

云幽随手一接,将果子往地上一抛,眯眼瞪着她的方向:“你莫要以为我不敢动你!”

风儿打了个呵欠,这才从树上翻身跃下,背着手昂着下巴:“怎么,树上掉下来个果子都不行?你不喜欢我这见面礼?”

她随即一瞪眼,上一回与云幽不欢而散,如今再见面,两个人似乎更加是对上了,云幽不知怎的,对风儿很不客气,那纤眉在见到她的时候就紧紧皱着,仿佛对眼前之人无比嫌恶。

风儿岂会看不出她的态度,因此也很不高兴,两人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但风儿当然不是云幽的对手,她心里打定了主意,若是打不过就往院子里跑,叫繁玄庭出来对付这女人,东海之主打青诀不知两人谁更厉害,但对上青诀的师妹,总能占些便宜吧。

正要先下手为强,忽地听到云幽身后一道柔柔女声,仿若冰泉叮咚,悦耳至极。

“你们二人先停一停好吗,我还急着找神尊……”

风儿听着这声音就心里一畅,忍不住去看说话的人,便见到云幽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位一身青衣的女子,这女子长得也说不上多么倾国倾城,但就是令人一见便生出好感,她气质清雅柔和,面目亦是柔和,再加上这样柔声轻劝,令风儿忽然觉得,在她面前动武是件极为粗鲁无礼的行为。

她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没有这般自惭形秽过,眉头一皱,对云幽怒道:“这又是哪位?”

云幽挑了挑眉,将手上凝出的剑光收起,往后看了一眼道:“你说话要小心一些,她是我师兄的好友,夕颜仙子。在天界的时候,夕颜仙子就与我师兄朝夕相处,他们两人认识的时间,你都在人间轮回了不知多少回了。”

这话一出,风儿就知道云幽并未撒谎,她也不知怎地,忽地就联想起自己刚刚看过那本书里的内容,心里头只觉得眼前之事十分荒诞,咬牙道:“那夕颜仙子来这里有何要事,我没有记错的话,青诀同我说过,他永远不想再回天界,更不想与那里有什么牵扯。”

此话一出,云幽和夕颜的表情都算不上好看。尤其是云幽,整个人都愣了一霎,随即怒道:“你撒谎!”

“我有没有说谎,等青诀回来你自己问他不就是了。”

“你怎可直呼我师兄名讳!”

“我偏要叫他名讳,他也同意我这么叫他,你要是不敢叫,我替你多喊几声啊?青诀,青诀,青诀!”

云幽气得发丝都飞扬起来,咬着牙就想动手,又听风儿笑道:“你怎么了?你不是要找他有事情吗,我替你叫他,你怎么反而不高兴?”

压了压怒气,云幽道:“你莫要开玩笑,我现在是真的有正事寻师兄,你这样不知轻重,耽误了我们的大事,师兄若是知道了,也定会不高兴。我师兄从来都是严肃沉稳,你在他教导下还如此轻浮,当真让人失望!”

“我轻浮?我让谁失望?”风儿瘪了瘪嘴,满脸惊愕道:“青诀都说我活泼伶俐,到你这里就变了说辞,到底应该听你们谁的?我就是这般性格,难道为了讨你欢心,还要变个人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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