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国家博物馆门口的电子显示屏提示已经早上6点钟了，这时响起短促而略显沉闷的钟声，惊醒了不知已经守候了多少天的人群。不时有人从五颜六色的帐篷中钻出来，摘下耳塞或者眼罩，看见电子钟变小缩在屏幕的右上角，其余部分变成了黑底，红色的字慢慢显现：距离开馆还有30分钟。人们互相挥手鼓励，然后去找临时洗手间洗漱，准备进馆。
自从杰夫开始接打印业务之后，学校实验室开始不堪重负，世界各地的权贵、科学家纷至沓来，让平静的校园变得喧闹，影响了学校的正常运转，后来征得杰夫同意，所有的设备都搬去了国家博物馆。经过了3个月的调试安装，今天终于开始接待世界各地的顾客。
杰夫觉醒以后，国家和联合国政府需要杰夫做出保证，只要不伤害人类，不对人类的生存构成威胁，就可以承认杰夫的地球公民身份，还可以提供相关资源供它使用。杰夫对此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顺从地接受了这些条款，同时它也得到了很多资源，比如可以在世界各地组建自己的打印基地，可以参加一些实验室的研究。
北京时间早上6点50分，杰夫迎来了自己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顾客，一位身着西装的中年男子，50岁左右，表情有些落寞。中年男子满腹疑惑地走进了空旷的D展厅，因为展厅里非常空旷，除了一把椅子放在大厅中央什么都没有，天花板则被无数射灯占据，异常明亮。
“您有什么要求？”
中年男子想打印一组照片，这些照片被他不小心泡了水，已经变得模糊不清，想请杰夫帮忙重新扫描并还原打印一份。杰夫通过自己强大的计算能力，对照片进行了全方面的扫描和分析，10分钟之后打印结束。从D展厅的天花板上伸出一只机械臂托着一些照片递到中年男子面前，男子一愣，看了一小会儿后，流下了意思不明的泪水。
接下来是第二位顾客，第三位……
第一天共接待了192位顾客，结束之后这些人无一例外都匆匆离开了国家博物馆，没有接受任何采访。
“许教授，关于杰夫的事情我们已经从各种媒体上了解了很多，可以说很熟悉这位觉醒的人工智能。请问，您如何评价杰夫？它跟觉醒之前有什么不一样吗？”电视台的记者在国家博物馆门口拦住了正要下班回家的许安问道。
“你好，杰夫是我的朋友，其他的我知道的和你们一样多。至于和觉醒之前有什么不一样，应该说它现在变得更聪明了吧。”许安接受了太多这种采访，已经没有任何**了。
“杰夫之前是个3D打印机器人，现在的主要工作也是接受一些3D打印工作。长话短说，我们了解到，一般的3D打印需要工作人员事先对要打印的物品输入参数或者对被复制的物品进行扫描，现在这些工作是杰夫自己操作吗？使用的是杰夫自己的程序算法吗？”红衣记者的第二个问题让许安眼睛一亮。
“打印之前的工作的确是杰夫自己在做，我们只提供能源和相关资源。至于算法，我们在杰夫之前所作的图像识别和物体扫描系统已经很成熟。简单来说，就是让3D打印机像人类一样接受图片或者物体的信息，然后经过自己的测量计算，再加上操作人员的修正和重点标注一些关键点，就可以打印了。如今这部分工作由杰夫自己来完成，没有和以前不同的地方。”许安说完笑了笑，似乎在引导记者往下继续问。
“也就是说并没有特别的地方？打印的时候有没有属于自我的创作？”
“3D打印机的一个重要特性就是对原物完美复原打印，这在以后的研究中打印人体骨骼、人体器官时都非常重要，所以无论是过去的杰夫还是现在的杰夫都忠实地完全按照原物进行打印复制，没有属于他的创作，他是一个打印者，不是一个雕塑家、创作者。”许安仍然带着笑意。
“是吗？不瞒您说，我们采访过第一位顾客，起初他并不情愿接受采访，在我们的再三要求下他才答应了。他完成打印之后是哭着走出来的，我们询问过原因。这位顾客说他请杰夫打印的是自己父母的一些照片，因为年代久远，加上泡过水，他本来已经不抱希望，没想到杰夫真的给重新打印了出来，这让他很感动。更让他感动的是，新打印的照片和记忆中的照片并不完全相同，似乎在眼神，或者说照片的焦距上重新做了处理，让父母栩栩如生，尤其是眼睛，父亲的严厉和母亲的慈爱，和记忆中的完全相同，几乎是重新打印了自己的记忆出来。”
“许教授，你们真的没有什么其他高科技吗？让一个55岁的男人看到照片泪流满面？”
“真没有，你们看到过第一位顾客打印的照片吗？发现了特别之处吗？”
“看过，我们经过第一位顾客同意，特意带来了其中的一张。但是在我看来这张照片和平常的照片并没有什么两样。”说完，红衣记者小心翼翼地从包里取出包裹严实的照片，一层层打开了。
一张略微偏瘦的老人的照片出现在了许安面前，使用了高反差单色突出皮肤的纹理，照片的上方还有一圈圈光晕，纸张泛黄，照片表面甚至还有几处岁月的划痕，亦如以前的老旧照片。老人看上去非常安详，有一双有神的眼睛。
“这是一张好照片，当时拍摄这张照片的摄影师很棒。”
“嗯，我请教过同行，他们认为如果拿这张照片参加摄影比赛，也会拿一些奖项，但也不至于让人感动得流下眼泪，杰夫是怎么做到的？”红衣记者不依不饶地问道。
“我说过了，以前对原打印物进行测量、扫描的工作是工作人员帮忙完成的，现在则是杰夫自己来做这部分工作，包括修正错误数据和标注一些重点。但这都完全忠于原始数据，并没有任何改动。”
“修正错误数据，难道问题出在这里？在杰夫眼中错误数据和人类所看到的不一样？所以可以打印出更有感染力的照片。”
许安只是笑笑没说话。
“许教授，您是说杰夫有自己的灵魂，他对事物的看法和人类不同？”
“我不知道，这些还都是未知领域。好了，时间到了，我要回家了。”许安这时候仍然是一张笑脸，但似乎多了一份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