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盘
实验室里一切如常。半旧的立式空调“哗哗”作响。墙上的投影幕布仍旧没人收,耷拉着一张惨白的脸。两张长桌拼起的会议桌上随意摆放着茶杯和小零食。白得刺眼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投在会议桌旁一张浅褐色的摇椅上。那是李颜钟爱的椅子。这是叶零所熟悉的、为数不多的让他感到宁静的日常。但是现在,围绕着会议桌的三张相同的面孔打破了这份宁静,仿佛三个本来平行的世界,因为什么原因冲撞到一起,处处都透露出一股疏离的怪异和非日常的不安。
“万亿分之一的平方。”叶零冷不丁说出一个数字,打破了三人之间僵持的沉默。在另外两人狐疑的注视下,他继续解释道:“在全球74亿人口中遇到另一个和自己有八个相同面部特征的人的概率是万亿分之一。同时遇到两个的概率就是万亿分之一的平方。”
周璐尔一反常态地嗤笑了一下,仿佛平日里的严肃与谨慎都被耗尽了。“那还不如我们是实验样本的概率来得大些,从出生起就被当作实验品观察一生的同卵三胞胎。”
“这是什么实验?”叶零问。
“一个发展心理学领域的研究范式。用同卵双胞胎作为实验观察对象,天然排除掉基因的影响,再将他们放在不同的环境中养大,看他们会受到环境怎样的影响,长成怎样各有特色的蠢蛋,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周璐尔一边解释一边觉得自己的解释毫无意义,因为缺乏逻辑的荒诞不经才是这个世界的本来面目。她做了那么多猜测与心理建设,到头来面临的现实仍然大大超出她所能理解的范围。这种不可控感,简直逼得她近乎发疯。
另一个快要被逼疯的是章毅。他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你们心理学家,都以算计人为乐吗?”
此刻,他们三人的脑中同时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认识他们三个,分别和他们中的每一个谈过话,一定早就发现他们长相相同了,这么久以来却没有捅破,一步步诱导他们,看着他们走向今日这样滑稽的相见。
“咯哒,咯哒。”走廊里传来一阵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带着清冷的回声,不紧不慢。紧接着是钥匙碰撞锁的声音。门把手转动了一下,门开了,进来的正是他们共同的心理咨询师,萱。
“你们见面的速度,比我预想得要快。”她一点也不惊讶,就像是在说一件迟早要会发生的事。
章毅皱起眉,努力克制着掀桌的冲动,维持着基本的体面,“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萱放下手里的包,从桌面上的抽纸里抽出一张纸巾,擦去会议桌上一层细细的灰尘,然后半倚着坐了上去。
“我能理解你们的愤怒、困惑,或者不甘。”她一副什么都知道的口吻让章毅更加恼火了,“但我费尽心力做这些,不是为了害你们,而是为了拯救你们。”
三双深陷的眼睛静默地盯视着她,充满戒备和不信任。但她可没那么容易被吓到,她叹了口气,说:
“太不容易了。从唤醒每个人格被压抑的记忆,引导每个人格接受李颜的死,到让每一个人格接受自己可能是多重人格之一。”她将脸转向周璐尔,继续说,“你应该明白吧,要一个多重人格患者的每一个人格接受事实,有多麻烦。”
周璐尔的身体微微颤抖,她又变回了那个战战兢兢试图摸索世界脉络的虚弱的孩子。“那我们是吗,多重人格?”
“你的猜想和推理都没错。你们的确是多重人格之一,曾经共享一副身体。”
“什么叫曾经?那现在呢,现在是怎么回事?”她指着两外两张相同的脸,仓皇地求答案。
“掀开你们的衣服,看看对方的身体吧。”萱说道。“这才是世界的真相。”
章毅和叶零怒视着她,但还是试探性地掀起了肚子上的衣料。周璐儿看到,他们的躯干是一块透明玻璃,里面封装着精密的金属零件,就像一台被打开的电脑主机。她连忙掀起自己的衣服,看到的却是普通皮肤,就和在家中镜子里看到的一样。叶零和章毅也惊讶于另外两人的机械身体,但看自己时仍是人类皮肤。
“你们接收的视觉信息被调整了,只有你们看自己的身体是人的皮肤。实际上,你们现在看到的彼此的模样,才是你们真正的样子。”
“怎么可能,我明明……”周璐尔将双手举到眼前,握拳、展开,又握拳。这明明是一双灵活的人类的手。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感知觉理论被这么彻底地运用,现在的机器人技术真是让人佩服啊。”萱说。“人类意识分为基础感知和上层感知两部分。基础感知主要来自外界信息和自身的生物信号。上层感知是对感知的感知,也是自我意识和人格形成的部分,主要形式是人格化模块。但是人的感觉并不可靠,无非是受限于人类器官的局限性收集到的不尽完整的外界信息。就像人的记忆也不可靠一样。没有人可以记住一生中每时每刻的感受,重要事件的记忆塑造一个人的人格。而不完整的基础感知,塑造人类的上层感知。”
“你从刚才到现在,到底想说什么?”章毅不耐烦地打断她。
“别急啊。也就是说,只要改变这些基础感知,就能改变上层感知。改变人类的基础感知挺复杂的,可能得动一动神经,切一切脑子了。但在机器人身上,就简单多了。因为机器人的感知器官是人造的,接受什么信息完全由人决定。”
“相比于改变感知器官,直接修改接收到的外界信息代码要方便得多……”叶零陷入专业领域的痴迷,“真是高明的选择啊。再真实的仿生人,也有露出马脚的一天,为了减少露出马脚的可能性,增加的研发费用会越来越高。增加真实感,不如直接修改基础感知信息来得高效。所以我们看到的自己,都是经过处理的,并不真实的视觉信号……”
叶零的声音开始颤抖,盯着另两个人使劲看,他知道那才是他真正的镜子。他们有着人的脸、人的手,人的皮肤和头发,衣服下的躯干却是由机械组成的。
“对。你们是彻头彻尾的人造物,有仿真皮肤,金属的内在支架,电力供能系统,人造神经元大脑。眼睛看到的所有影像,耳朵听到的所有声音,都被变成文件保存在控制后台。”
“这又是什么实验?”章毅转向周璐尔问道。他已经对这个不断颠覆自我认知的局面忍无可忍了。但周璐尔只是两眼空洞地盯视着虚空,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仿佛在身份被戳破的时刻就立刻失去了自主思考能力。
但章毅还是无法相信。他明明还具有人的情绪,感受到生而为人的自尊受到侮辱时的愤怒。“如果我是个机器人,为什么我现在会这么恼火?自我意识觉醒的机器人吗?可笑,哈哈!”
“自我意识这个问题就复杂了,不是我能解释的了。但我可以确定的是,你们的一切设计,都是为了让你们觉得自己是个人。你们露在外面的人造皮肤和脸,不过是装饰。事实上,除了你们自己,其他人都不需要真的认为你们是人。”
“最像人的人工智能,才能最高效地履行人类的工作……”叶零低声念叨着,这是李颜的实验室拟定的目标和方向。他为目标的实现而激动、而感激,同时又忍不住流下眼泪。多么真实的眼泪啊,连同心里的悲伤,这可真是优秀的人造泪腺系统。他马上又想到刚才萱说了,真实的不是系统,而是他们的主观感觉。是调整过的感觉,让他们觉得自己是真实存在的人。
他又想起李颜的脸,想起她耐心而温暖的注视。“那我们的感情也是假的吗?记忆也是假的吗?”
“不。你们身上唯一属于真人的,就是人格模块,包括属于各个人格的记忆。”萱说。
“原来李颜找到了灵魂的支点,人格被成功分离出来传导到人工智能身上了。真好……”叶零说,“只不过,我没帮上什么忙……”
而章毅依然在他的人类身份里打转,无法走出,“什么?已经实现了?哈哈!为什么我不知道,我是公司的CEO,为什么我会不知道?”他觉得自己连角色扮演都一败涂地了。
“这个就关系到,你们在被分离出来前分配到的时间了。”
“我们是什么时候被分离出来的?李颜死后?”周璐尔问。
“没错。”
“你在调查李颜的死因?为什么?”周璐尔问她。
“我只是受人之托,一份工作而已。”萱回答,“另外我的专业领域不是PTSD,而是多重人格障碍的治疗。”
两周前,萱接到一个来自公安局的工作委托。萱不是第一次接到公安局或律师的委托,要么是哪个多重人格患者犯了案,需要对多人人格进行审问;要么是有犯罪者假装自己是多重人格障碍,想借此逃脱惩罚。但这个委托更加离奇,因为她要治疗的对象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人。更准确地说,是三个处于休眠状态的机器人。
“我们的人格,是怎么被移植到机器人身上的……”叶零不甘心地询问。
“这我怎么知道呢,我又不是技术出身。总之我的委托人告诉我,多重人格分别在三个机器人身上,我也只能接受我的治疗对象是机器人这么荒诞的事。”
萱第一次唤醒三个机器人时,发现他们的时间感和自我感都混乱不堪,而且都不记得李颜死亡的事,问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不得已他们才实施了这个冗长的计划。他们将三个机器人恢复到传导完成时的初始状态,搬到不同的卧室,将卧室装潢成和主人格住处一模一样,让他们在熟悉的**醒来,作为独立个体继续之前作为人格时的生活,就像个独立的正常人,但记忆的缺失感是无法避免的。所以接下来,我才告诉他们,他们得了PTSD,然后以治疗的名义引导他们回忆与李颜相关的内容。
“你只需要问出当天的情况,辅助调查出李颜的真正死因,就大功告成了。何必告诉我们,我们的‘身世’?”周璐尔问。
“是这样的。但是,调查失败了。”萱毫不避讳地说。“如果你们说的都是实话,李颜死前最后见的人,不是你们三个的任何一个,而是你们的主人格。”
“那个消失的被试?”章毅问。
“对。他在李颜死亡的当晚,实行了人格分离。”
“他是真正的人吧,拥有真正的人的身体。你怎么不直接去问他?”
“见到他,你们就明白了。”
空****的VIP(6)病房里,周璐尔、叶零、章毅三人围绕着一张雪白的病床伫立着。**直挺挺地躺着一个男人,他紧闭双目,头上包裹着层层叠叠的纱布,但一眼就可以看出纱布中间的五官与他们三人的是同一套。这就是他们原本寄宿的身体,也是他们仿生人身体的原型。
“他应该早就有实施人格分离的准备吧。”章毅说,“准备三个仿生人可得花费不少时间。”
“关键是,他选择了在李颜死后的那晚实行分离,然后一睡不起。”萱说。
他的鼻子和手臂上都插了管子,被子下面还伸出一根导管连着床下的尿袋,看起来病入膏肓。
“他怎么了?”周璐尔问。
“昏迷。自从完成分离后,就没醒来过。”
“在人格分离过程中受伤了?”
萱摇摇头,“医生检查过,他的身体和大脑都没有任何损伤,基础的神经反射和生命系统都很正常,就是醒不过来。”
“植物人?”
“很像。但就连植物人的大脑神经电反应都比他的多。只能推测,他本身毫无活下去的信念,一心求死。”
“意识死亡?”
“说人格死亡也许更符合现在的情况。”萱说。“有些多重人格障碍患者之所以丧失主控人格,是因为主控人格逃避现实,想要自杀。他们的主控人格隐没在意识深处,再也不愿意出来,现实的一切全由其他人格去面对和分担。”
“那主控人格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吗?”
“能醒来,但需要其他人格的配合。”
“你想让我们做什么?”章毅警惕地问。
“我希望你们进入他的身体,回到有一束光的房间,叫醒他。”
三人面面相觑。他们都没有做好准备。既没有准备好接受自己非人的身份,也没有准备好再次放弃独立的身体。
“他就是李颜最后见的人,对吗?”叶零祈求般望向萱。
“我也不知道。”萱如实回应道。
“你明知道我们都在探究李颜死亡的真相。”周璐尔说,“你在利用我们。”
“要说利用也可以。”萱面不改色地说,“事已至此,现在获知真相的唯一一条路,就是回到他的身体里。你们愿意吗?”
三张相同的脸面面相觑。他们都没有做好准备。既没有准备好接受自己非人的身份,也没有准备好再次放弃独立的躯体。
“进入后,还能再出来吗?”叶零小心地问道。如果回不到这具机械身体里,他获得知觉的时间只能由主人格调配,大部分时间只能待在虚无的黑暗中一无所知。这就是他过去半年的生存状态。
“要看主人格的决定,看他是否愿意配合。”萱回答。
“万一出不来……”周璐尔犹豫着。虽然最糟的结果不过是恢复原样,但在已经获得对身体的掌控后,再放弃,完全交回控制权,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困难的。即使她知道,自己作为独立人格的那一点可怜的掌控感,不过是感官信息被编码后带来的错觉。
“我是不会去的。”章毅几近仇恨地盯着躺着**的男人,“搞不好这副身体马上就死透了。”
此刻躺在**靠营养液续命的男人也叫章毅,35岁,出生于一个沿江小镇,典型的留守儿童。转辗于各个亲戚家度过了看似热闹、实则孤独的童年。少年时的敏感使他在第一次喜欢上女孩时患上了情绪障碍,大学时与喜欢的心理学专业失之交臂,后来迫于生计进入管理咨询的行当,打拼十余年,赢得了一席之地。然而野心和理想没有在他心中消退。后来,他遇到了李颜,他抓住了一个极好的机会,一个既能实现抱负又能从事所爱专业的机会。这个机会,使他甘愿拿自己当实验品,将自己分裂成四份。这是真正的章毅的人生。此时站立在床边的章毅想,原来那些记忆、地位和荣耀,都属于**这个男人,自己只是他的分身之一。只有真身死了,他这个分身才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独立的人,即使他拥有的是一副机械身体。有那么几秒,他真心实意地希望他死掉。
“技术资料不想追回了吗?这位章毅已经研发出来了。”萱对他说道。
“分离人格的机器不是已经做出来了吗?拿过来研究一下就行了。”章毅满不在乎。
“分离机我收着呢。你觉得我会轻易拿给你吗?”萱说。她的冷静与冷漠与一个替人分忧的咨询师的形象完全沾不上边,章毅想,这个女人真是擅长狠辣地抓住别人的弱点。
“况且,你真的对李颜死亡的真相毫不在意吗?”她信心十足的口吻令人生厌。
“他就是李颜最后见的人,对吗?”叶零祈求般望向萱。
“我只能说有很大可能。也许你们四个都没见过她最后一面。”萱如实地回答。
“我之前去办公室找她,她很生气地跟我说,‘不管你是谁,都没法阻止我解散项目组。’现在想想,她是不是上一秒还在和其他人格说话,才会突然把怒火发在我身上?”叶零认真地说。
“她给我发的邮件里也有类似的话,‘我现在最希望来的人就是你’。”周璐尔说,“也就是说,那时候主人格已经混乱了,我们几个经常没规律地反复出现。”
章毅也想起李颜最后一通电话里说的话,“别让我对你们一遍遍重复了”,显然是对他们四个说的。但他马上意识到这又是萱的陷阱,“这个女人,很清楚我们都想知道李颜死的真相,她不过是想利用我们为她办事!”
“要说利用也可以吧。”萱仍面不改色,“事已至此,现在获知真相的唯一一条路,就是回到他的意识空间中去。”
“我去。”叶零坚定地说。
“我也去。”周璐尔跟着说。
“你呢?不想去看看分离机吗?”萱转向章毅,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
看到她一副计谋得逞的样子,章毅越发愤怒。但他最后还是屈服了,同意一起前往。
萱带他们去的地方,是图书馆顶层的阁楼。那里原本是存放破旧书籍的仓库,一年前大整理了一次,大部分旧书被运出去销毁了,这里就空了出来,一时没人管,成了一个杂物堆积的空间。昏沉的楼道里,萱借着手机的光,将一把被磨的发亮的铜钥匙插进生锈的锁眼。
“实验室怎么设在这种地方?”周璐尔环顾着这个狭窄的楼梯间,楼梯扶手和大理石铺的地面都积着厚厚的灰尘,显然常年不怎么有人来。
“因为项目通不过伦理委员会的审核,也就没法在学校申请到正式的实验室。”章毅解释道,尽管他的记忆里根本没有关于这个实验室的记忆。
门开了,一股祛除不掉的老旧书刊的气味混杂着灰尘扑面而来。和每一层的阅览室一样,这间屋子也是一个细长的长方形,只是天花板的高度矮了三分之一,两排大落地窗也变成紧挨天花板的窄窄的一道玻璃,像开了两条缝的匣子。
房间最深处,靠着墙摆放着一张木质沙发椅和三个一般高的竖立的盒子,三个盒子上方都伸出丝丝缕缕的线缆,刚好在椅子上方连接成一个圆环。那三个盒子里映出人的形状,就像拿出模型玩具后剩下的包装盒。
“被遗弃的胎盘。”周璐尔盯着三个盒子说道。
“我们……诞生的地方?”叶零和章毅也很快明白过来,因为三个盒子里的人形与他们的身型基本一致。这简陋粗糙的人生起点真叫人绝望。
他们是被抛到这个世界的,周璐尔想。但很难说这一定比从人类子宫中诞生的体验感差。被从一个逼仄、潮湿的管道中挤压着排出,想来也是恐怖的体验,不然人类诞生之时也不会“哇哇”大哭了。
周璐尔捏起悬在空中的圆环,那是一个人类头围大小、金属制的圆环。圆环内侧朝内伸出一圈整齐的短线,有点儿像透明塑料,但尾端锋利得像针。
“这是什么?”
“据说警察发现章毅时,这个圆环就套在他的大脑皮质上。”萱说,“我是指主人格的章毅。”
周璐尔不由地瞪大了眼睛,“他把这些细针插进了大脑?”
“应该是这样的吧。”
叶零想起了开会时李颜说过的话,“李老师说过,因为我们目前找不出严格区分大脑各个功能分区的界线。但功能区神经细胞产生的信息流并不只有一条通路,而是通过包含无数根神经纤维的纤维束顺流而下的。所以目前的解决方案之一是将人造神经纤维以均匀的密度插入皮质,每一根人造纤维就像从主电路中接出的一小束电流,基本能保证信息被完整地传导过来。”
“这就是个粗糙得不行的DEMO(7)。”章毅说,“主人格真敢玩,没死真是命大。”他还是做不到用自己的名字称呼真正的章毅。
“你很惊讶吗?”萱说,“照理说,你继承的就是他的冒险人格部分,而且是他的夸大版。还是说,你不敢了?”萱故意调侃他。
章毅哼了一声,“没必要激我,冒险和理智并不矛盾。我说过我会去的。”
他们把设备搬回主人格章毅的病房,将三个盒子靠墙依次立在病床旁。一切准备就绪后,周璐尔、叶零和章毅,分别站进盒子中。他们的身体完美地嵌入盒中的凹槽,贴合的紧密程度让叶零猜测自己身体里有磁力在和盒子响应。紧接着,一个插头一样的凸起自动插进了他们的后脑勺。原来后脑勺有插口啊,章毅在心里冷笑了下,这是他第一次明确感知到,自己的确是个机械体。
“准备好了吗?”萱的手中捏着控制器,“我先让你们进入休眠状态。”
周璐尔看着一个戴着口罩的外科医生一点点拆开人类章毅头上的纱布,然后突然坠入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