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一到江山的火车站,久违的潮湿空气便覆盖了我的脸,身边充斥着乡音,一句普通话也听不见了。
“你们这儿的方言很好听呀,就是一点都听不懂,像到了另一个国家。”
梁久对一切都感到既新奇又欣喜,在他耳中温润婉转的方言,在我耳中却因过于熟稔而充满侵犯感,不由分说地将我拽入了那个古老的、沉静的、又密不透风的世界。
“南方方言嘛,你们北方人听不懂很正常。”
事实上,这里和周围五个兄弟城市的方言都完全不同,相互间也听不懂。即使是这座小城周边的乡村,每隔几个山头,方言也有些微小的差异。据说战乱时期,有一个叫作闫松的江山人成为特务头子后,拉了一波同乡加入特务机构,便用这种方言作为秘密沟通的方式。得知闫松这个历史人物是我们这儿的人,梁久很兴奋,嚷着一定要去看看闫松的故居。
因为城市狭长,我们出站后没走两步,就到了江滨。江堤的路面已经修的十分工整了,不似以前那么坑坑洼洼了。人们一如既往,喜欢在晚饭后来这一带散步。三三两两的路人闲步走着,再配以成荫的绿树,幽深的小径,看着十分符合一座小城市该有的安宁与平和。但我心里清楚,它并不像它表面上那么简单。
迎面走来三个路人,其中一男一女看起来是夫妻,另一个男人跟在两人身后,手里拎着大包小包,似乎从超市购物归来。仔细瞧,你会发现,这个木讷的仆人般的男人,和前面的丈夫长得一模一样。这对夫妻遇到了一个熟人,他们热络得打招呼、聊家常,那个仆人似的男人就在一旁看着,不参与话题,也没人和他说话。
“这两人是双胞胎?”梁久新奇地问道。
“不是。”
这座小城,果然还是老样子。我有点后悔带梁久来了。
“等会儿要是遇到熟人打招呼,你先不要急着叫人,看我叫了再叫。”我叮嘱他。
前面墨绿色楼房的老小区就是我家了。我们刚进小区,很快遇上住在对楼的李阿姨。她的身后也跟着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女人,手里拎着刚买的菜。她一见我,就大惊小怪地喊道:“这不是张家的姑娘吗?都多少年了,总算回来啦!模样倒是一点儿都没变,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我礼貌地打了声招呼:“李阿姨好。”为了让梁久听懂,我特地用普通话说的。
梁久迷惑地看了一会儿这两个长相相同的人,然后跟着我冲站在前面的这位李阿姨道了声好。
李阿姨听出了他的北方口音,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找了个外地男朋友呀?小伙子挺帅的嘛!”她明明面朝着他,却用方言对我说话,“你爸爸知道不啦?他会同意你找外地人?”
我含糊地应付着她,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她。
梁久脸上写着大大的困惑:“你们这儿,双胞胎基因很强?”
“那些是替囊。”我说。
“是什么?”梁久没听懂,因为“替囊”这个词,是江山的方言。
我该向他解释吗?犹疑中,一扇熟悉的深红色木门出现在了我眼前。
“我们到家了。”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