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途中,我在栈道上遇到了一头受伤的小鹿。

盛夏时分,群山之间雾气醇厚,似欲滴水。粗壮的树木枝干从山崖的岩壁缝隙间扎根长出,拱起栈道。栈道栏杆旁,细弱枝干从栈道侧面斜生而出,以优美的弧线回绕到栈道上空。枝干末梢挂着紫铃小花,花蕊亮着荧光,照亮了路面上的落叶和腐殖土。

小鹿屈腿趴在紫铃花路灯下。它看着不过几个月大,棕黄的皮毛挂满湿漉漉的雾气,后腿上的伤口裂着,血水混着血痂从伤口流出。

我走上前去,半蹲下来查看它的伤势。小鹿可能是从一旁的山崖上摔下来的,万幸落到了栈道上,没有跌入栈道下分辟千仞的峡谷。

我不知道它是和父母走散了,还是和我一样,离家出走,然后在现实中折断了腿骨。

我轻轻揉了揉它的茸角,它“呦呦”叫唤着昂起头,吐着舌头往我的掌心舔来。

骨折,出血……好像不算特别重的伤,只要回家拿点药给它敷上就好。我心中安定,却又猛地一惊:我不能回家,也不想回家。

但如果不回家,在这荒野之中,我治不好小鹿。小鹿就会死掉。

栈道地面传来轻弱的震动,我身后传来父母和亲族的呼唤声:“扉生—”

他们来找我了。我慌忙抱起小鹿奔跑前行,小心搂着它的身躯,尽量不碰它的断腿。同时,我从腰边竹筒中摸出一颗蛊种,捏破,洒在身后。蛊种中密封着一团粉尘,可以遮掩我的气味踪迹,避免被父母所役使的狐狸们嗅到。

我在荒野中抱着小鹿跑了一天一夜。我跑过一条条栈道,跑过峡谷与河流,跑过粉云凋落的桃林,跑过山间村寨,跑过村寨外祭祖的小庙。

我的体力还能撑住,小鹿却不行了。它瘦弱的身子在我的怀中发颤,鼻翼翕张,嗓子里含着虚弱的闷鸣,它的皮毛散发着高热,一如盛夏炽烈的太阳。

小鹿快死了。

我咬了咬嘴唇,心中挣扎起来。我想离开家,但又不想让小鹿死在我的怀中。

它还小,和我一样,还是个孩子。

除了回去见父母,把小鹿带回家中,我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治疗小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