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距离青夏之扉开门：四天

初夏的这个黄昏，冷风正从几百里外的青夏之扉所在的海面上吹来，气温开始下降。我裹着厚羊毛披衫，往海边的丛林走去。白戈正住在丛林深处的小屋中。

血月斜升，潮声遥来。

我站在小屋前敲敲门，被白戈引入房间。

“你们叫什么名字？”他说。

屋中炉火旺盛。我解下两件披衫，挂在椅背上，“零零庚。”

“什么？”

“零零庚—”“—甲乙丙丁，戊己庚辛。”

白戈在画架前摊开画纸，一盘颜料棒摆在一旁。画架旁的木桌上摆着一个金属圆盘，上面有成百上千条细小的丝虫在蠕动，组成各式图案，仿佛一个个篆字密堆成一团，纤长的笔画相互纠缠扭结。—这些丝虫，看着很像白戈给小鹿治疗时药丸中涌出的那些丝虫。

“零零庚……〇〇五？”白戈沉吟着，“这不就是个编号吗？等等—你们……”

他突然不说话了。

“我们—”“—怎么了？”

“抱歉。”白戈停下画笔，他正在画鹿，“这些编号……让我觉得你们像是实验的素材，风扉生可能在你们身上实验什么东西。”

我默然不说话，思考着怎么说服白戈帮我逃跑。

“我觉得你们，”白戈看看我，又转头看看我，“像是被天命师改造过。风家是天命术的唯一传承者，只有他们能改造人的基因。峨屏王可能想用你们干什么事情。”

“天命师？天命术？”我不懂这些名词。

“我是地命师。”白戈指着金属圆盘，“这些命盘上的尾虫，可以控制、可以编写术式。这个是蛊种—”他从身边的竹筒中摸出一粒红丸，放入金属命盘之中。一时间，细长的尾虫们开始蠕动、游移。片刻，蠕动静止，命盘上出现了新的图案。“蛊种可以触发术式。通过尾虫，可以改写生物的基因。”

基因我知道。“我是—”我看看另一个我，然后紧张地拉起另一个我的手，握在一起，“—被改造出来的人？”

白戈有些犹豫，“只是可能。我只是地命师，只会改造动植物基因。风家的天命师有设计人类基因组的能力。……不过，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

“谢谢。”我低下头，想问他能不能带我走，但一时又说不出口。

一对青萤飞入屋内，在我和白戈之间飞舞。据说，这种昆虫会在青夏之扉开门时离开鹿岛，渡海而去，飞赴大海之中的青夏之扉上空。我想象着这对青萤飞离鹿岛时的样子，歆羡它们可以渡海逃离鹿岛的自由。

“你在—”“—画什么？”我岔开了话题。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白戈拿起颜料棒，在盘子上摩擦，调试色彩，“我在画鹿。我会把这幅画编入蛊种之中……”他叹了口气，“鹿的眼睛最难画。那种明亮的质感，那种充满希望的感觉，用植物中的色素真的很难表达。就算是我哥，哼，他肯定也画不出来。要是这次我画成了，不知道父亲母亲会不会正眼看我一眼……唉。”

他终于停下了自言自语，看着我，“你们想让我带你们逃走。”

我点点头。

“抱歉。”白戈转过身，“我不敢惹峨屏王。”他顿了顿，“虽然我想帮你，但是峨屏王会在几天后亲自来这座岛。”

我知道，峨屏王会在三天后来，风扉生昨晚对我说的。

又一次从小太史传传来了钟声。

“谢谢你—”

我披上披衫，忍住痛楚，向他轻轻一笑。

“—谢谢你。”

我转身，走向门口。

“你们的眼睛，真的很漂亮。”白戈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明天就下大雪了，我想给你们画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