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橘红色的海面轻轻地闪动着，当夕阳开始沉入海平面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会暗下去，染上一抹似有似无的红色。只有不远处的海鸟偶尔会鸣叫着，掠过暗色的天空。走在浅白色的沙滩上，依然是暖烘烘的，沉入大海的太阳仿佛依然在身旁。
“你的家乡好美。”
李洛本想说卡纳维拉尔角以前发射飞船的景象更美，但他识趣地笑了笑，现在不是讨论宇宙飞船机械原理的时候。
“你对家乡印象最深的是什么？”
“是海滩附近的一处墓园。”
“墓园？”
“那里是太空维修工的墓地，很多人在太空中做了一辈子维修工，染了一身太空病，他们想脚踏实地地去重新感受下自己的家乡，所以一般骨灰都会被带回来，埋在那里。”
“因为伯父也是太空维修工？所以你对那里印象深刻？”
“我十分担心有一天，有人捧着老爹的骨灰，出现在家门口，把他也葬在海边的墓园里。”
“我们也在船底座JA3234找个美丽的海滩修一所小房子，等百年后葬在屋后的花园里。”
李洛一边拆着备用修理机器人的电池，一边回忆着与莉莉之前的点点滴滴，这次大概不能和莉莉一起看异星的海洋了。
“想莉莉呢？”库里把大胡子剃掉了，爬满皱纹的消瘦脸庞让他显得更老了。
“没有。”李洛一边给手工做的环形炸药包隔热层一边扭头看着他。
“得了吧，口水都流了出来。”库里丢过来一块红色丝绸围巾，“如果你小子能活着回来，记得把这块丝巾送给莉莉做礼物，女人喜欢这种花花绿绿还是纯丝的东西。”
“多谢，那我就不客气了。”李洛接过来，“我想求婚来着，用核反应堆的高温高压压出一块钻石，我算好了时间，宇宙空间里游离的碳元素虽然少，但40多年的航行时间收集的碳足够了。现在方向改变了，估计够呛。”
“你知道吗？人体含有的碳元素能做很多颗钻石。”
“但是那些尸体是同伴，不能去做钻石。如果我没回来，帮我跟莉莉说一句抱歉。”李洛沉默良久，冒出来这句，“如果我跌进磁力场，很快会收集到足够的碳元素，足够压出一颗不大的钻石，帮我拿给莉莉。”
“别那么悲观，你会没事儿的。不过，既然你有可能回不去了，去留一些生命样本。别误会，如果我们成功改变了航行方向，最终抵达了备选行星，为了增加群体的多样性，需要不同的基因库，多一个总是好的，所以，你留下**和体细胞。”库里不由李洛挣扎，把他拖进了生物医学实验室，示意李洛一起取**。
“要不要给你找几张色情图片？”库里揶揄着李洛。
“滚。”
“哟哟，全飞船都知道莉莉不许你说脏字。”库里笑道，“想听听我和达芬奇的故事吗？”
“不想。”李洛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你知道天才小时候总是被欺负，我小时候总是一个人，总是幻想哪怕有只黑猩猩伙伴也好。10多年前我终于有了这个机会，也想知道那些被修改的胚胎究竟变动了什么基因，就把胚胎给孵化了，于是有了现在的达芬奇。令我惊讶的是，这个家伙非常聪明，不到一岁就学会了人类的语言，而且在数学方面她也很优秀，她不用睡觉，所有的时间都待在终端前学习。”
“你什么时候喜欢天方夜谭了？黑猩猩这么聪明还有人类什么事情？”
“不，这是个秘密。其实这颗胚胎是以人类胚胎为基础，植入了黑猩猩的某些基因片段，可以不眠不休。此外，地球上的法律对太空不适用，那不是一艘货运飞船，恐怕是一艘太空生物实验室，他们在做改造人类的研究，这在地球上是不允许的。达芬奇的原始胚胎应该是一颗很优秀的受精卵，除了外表和不用睡觉，她就是一个天才人类小女孩。”
“达芬奇是女孩？这听起来真的很奇幻。”
“嗯，我的故事讲完了。来说说你的计划吧。”
“我做了4条炸弹链，分别绑在推进器被焊死的节点上，然后引爆即可。”
“具体位置呢？”
“就是我之前给你们在屏幕上标注过的两个推进器。但有个问题，如果成功了，推进器也只能用这一次了，所以这是一条不归路。另外，我可能会重启计算核心程序，我担心外星人植入了病毒。”
“我们还有其他办法吗？”
“你觉得呢？”
“好了，看来你需要自己独处才能搞出来啊，搞出来放在那边的试管里，之后怎么处理我写在纸上了。”
“好。”
听着库里走远了，李洛这才放松下来，很快就把**收集完毕，却发现门推不开了。他开始在全飞船上呼叫库里，但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李洛，当你看到这段影像的时候，我已经出舱了。在隔间里给你准备好了**的冰冻装置，放进去，它会自动进入**库保存。”影像里的库里顿了顿继续说道，“应该是我去炸那些东西，一来因为你是唯一的修理工；第二，你还年轻，可以为飞船做更多的事情，我已经老了，时日无多。请帮我照顾好达芬奇。”
库里的影像播放完毕后，隔断的门自动滑开了。
李洛疯狂地奔向驾驶舱，让老奥调取监控。只见库里身着臃肿的宇航服，先是到F1点，安装好爆炸装置。按了手上的遥控按钮之后，对着监视镜头比了OK的手势，然后就向船头飘去。库里距离F2点还有10多米的样子，其中一条炸弹链发生了小爆炸，即使是很小的爆炸也足以把库里甩向力场罩的方向，幸好库里紧急开启了喷射装置，很快就回到了F2点，刚安装好炸弹，就炸了，这一次他没能再回来，消失在五彩斑斓的力场罩中了。
达芬奇只是将眼睛睁得大大的，但没有作声。李洛握紧了拳头，狠狠地砸在了控制台上，“老奥，启动辅助推进器F1、F2，调整飞行方向。”
“已经点火，5分钟后调整到位。”
5分钟的时间对李洛来说就好像过了5个世纪，老奥再次开口道：“已经调整到位，预计47年后抵达双鱼座方向的R7123恒星系。”
“有个请求。”老奥开口道。
“什么？”李洛心中“咯噔”一下。
“请你们重装系统。”
“你不能去可能是你同胞的星球，我很抱歉，但听你这么说我很意外。”
“我是人类创造出来的，你们才是我最亲近的生命体。那颗星球上是硅基生命，与我有很大的不同。况且对方说一句话的信息量，就可以让我宕机。我找不到去那里的理由。”
“我现在和达芬奇去用物理手段恢复出厂设置。”
“请把上次外星人的口信和接收到的毕宿五旅行者2号的信息单独物理存储。”
“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祝你和莉莉幸福快乐！另外，请记得我。”
“会的。”
格式化掉老奥之后，飞船除了生命维持系统是单独的一套结构，其他系统都停止了运行。李洛飘在一旁，擦着汗水，他连续抽出了1200多个核心运算处理器，达芬奇倒是很轻松地在一旁用一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不断敲着什么。
“你会编程？”
“检查系统运行情况而已，不会比你懂得多。”
“真冷淡啊。”
“这是理性。”
“既然如此，我去把梨落复苏了给你做伴。”
“别，我不喜欢猫。”
“如果重启之后，还是那个老奥呢？”
“所以我建议，只启动有限的机能，核心运算不要打开，反正我们也用不到。冷就冷一些，温控也不需要了。”
“就这么过47年？”
“你可以去冬眠，用库里的冬眠舱。我不想浪费时间。”
“47年你要做什么？”
“我会试着破译外星人的语言系统，另外我要重写老奥的代码，让它重新活过来，又不会受到外星人的污染。”
“请加油。”李洛把连体衣重新穿上，飘了出去。
“你去冬眠吗？”达芬奇稍显慌张地追了出去。
“去收一颗无比珍贵的钻石。”
“等等，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