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咕噜、咕噜……”
“谁？”李洛眼前一片黑暗，只有头顶上方透出来的光亮晃动着。与上一次醒来不同，这一次他有心理准备，心中也充满了期待。虽然这一次距离任务完成还有3年的时间，但他仍然很高兴。
没有上一次被机器手拉出来时的轻柔，他被两只手粗暴地从冬眠舱里提了出来，就好像从温暖的浴缸里突然被扔进冰桶一样，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剧烈收缩，内脏颤抖着互相打着结。
“库里？”看着眼前眼角已经泛起鱼尾纹，眼袋也耷拉下来的库里，李洛吃惊地问道，“你怎么变这么老了？冬眠舱出了问题？”
“我没有进冬眠舱。”库里披着一件灰色格子的棉布斗篷，边角都脱线了。
“为什么？你疯了？”李洛还在不断地颤抖，这里太冷了。
“因为他。”库里从身后把高他一头的毛茸茸的家伙拽了出来。
“这是什么？”李洛又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面前的不是一只上身肌肉异常发达的猴子，不，确切地说是一只黑猩猩。
“你把那个胚胎也‘孵化’了？”
“对，只有我一个人冬眠，这对她不公平。”库里回头拍着黑猩猩的肩膀。
“你疯了，你疯了。”李洛摇着头，“47年，你这是何苦呢？”
“对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黑猩猩的方向传来。
“这是你的权利。”库里又扭过头对李洛道，“你瞧，这就是我没有冬眠的真正原因。另外，才过了15年，而不是47年。”
李洛怀疑自己听错了，在心里计算着15年和47年的差别。
“你有病吧！你明知道这次我苏醒之后冬眠舱就不能再用，你还把我唤醒，就为了给我看一只会说话的黑猩猩！”李洛想起等莉莉醒来他会老成一团旧报纸或者放在坛子里的骨灰，感觉怒气从脚底板一直冲进了大脑，燃烧着一切，现在一点都不觉得冷了。
“我们又有麻烦了，必须把你唤醒。”
“能有什么麻烦，该死的走私飞船吗？我们现在已经飞出太阳系了，在星际空间了！除非有外星人来捣乱！”
“你说对了，这次可能真的是外星人。这里太乱了，我们先去驾驶舱再说。”库里皱着眉毛道。
他知道书呆子库里从不开玩笑。会说话的黑猩猩？外星人？他使劲掐了几下大腿根，终于接受了现实。这里也不对劲，本来明亮温暖的冬眠舱苏醒室，变得十分冰冷，有几具冬眠舱甚至被打翻了，里边绿色黏稠的冬眠液洒在地上，也没被清理。
“那些冬眠舱里的人呢？”
“死了。”
“死了？”
“死了。”
“出了什么事？”
“先去驾驶舱找东西吃。”
库里以前不是这么稳重的人，为什么现在说话这么有条理，还很镇定？李洛又问了许多遍，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后，只能气鼓鼓地跟在库里后边，一直到了满是杂物的驾驶舱。库里随手拿了一条飘在附近的毛巾，就给李洛擦拭身体。然后找了一件墨绿色的连体衣推给李洛，之后是一些流体食物。
等李洛吃饱喝足坐在副驾驶的椅子上，库里一定要他系上安全带，然后才重新开口说话：“你可能也发现了，飞船的人工智能奥斯特洛夫斯基没有出现。36小时之前，中央超级计算机宕机了，除了维持冬眠舱的一些设备和飞船顶端的磁力场罩还在运转，所有设备都停止运行了。”
“通常再启动，自检之后就可以开机，或者启动部分机能，你试过了吗？”李洛怒气未消。
“这是叫醒你的原因之一。另外，计算机宕机的同时飞船突然减速，航向也改变了。”
“只有4位船长到齐之后才能重新输入航向坐标，难道是谁黑了系统？”李洛首先想到的是内部有人搞鬼。
“并没有，4位轮值船长都死了。”
“怎么死的？那副船长呢？大副呢？”李洛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通常按照顺序来，他头上的30多个人都挂了，他才能成为代理船长。难道有人造反了？
“飞船突然减速，冬眠舱前部有200多个冬眠舱受到了影响，大多数冬眠舱翻倒之后，里边的人没有正常苏醒，有的窒息而死，有的被另外的冬眠舱盖子砸死了，其中包括4位轮值船长和另外几位高级船员。我无法叫醒奥斯特洛夫斯基，也无法确认剩下的800多人里哪些能应付现在的情况，但是我知道你在哪儿。”
“除非我们撞上了什么东西，否则没有理由，也没有什么东西能让飞船急刹车。”李洛突然飘起来疯狂地窜了出去，15分钟之后他又回来了，莉莉的冬眠舱安然无恙。
“这不可能做到，除非……”李洛现在有些明白库里的一些说法了，真有可能是外星人干的。
“是不是先把老奥重新启动，查看各种数据后应该能弄明白一些东西。”一直飘在旁边的黑猩猩达芬奇开口道。
“的确。”库里也同意。
虽然很不情愿听一只黑猩猩的建议，但这是唯一可以弄明白飞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办法。
检查了计算核心之后，李洛发现都没问题，只是过大的电涌导致线路过载，启动了保护程序—强制关机，在重新检修之前不会自动开机。为了以防万一，李洛还替换了大量的保险装置，这耗费了他12天的时间，有库里、达芬奇在一旁帮忙搬零件，减少了一半工作时间。
“可以启动了。”李洛按了红色的物理按钮，中心机舱重新闪烁起亿万白色的荧光点，冷却系统开始全速运行，心脏开始往四处泵压，让血液游走在飞船的每一个角落。
“李洛，你好，我们又见面了。”半小时后，自检完成，老奥熟悉的声音重新响起。
“老奥，调出所有数据，查找上次你宕机的原因。”
“在飞船总飞行时间达到473050001分钟时，一股庞大的信息流直接进入我的处理系统，处理器过载，启动了保护程序，宕机了。”
“信息流？哪里来的？”
“正在整理碎片恢复数据，需要把缓存的信息流逐一拿出来分析，这需要691200秒的时间。”
之后的8天里，中央计算机启用了所有的没有被损坏的硬件和资源，李洛甚至都能听到老奥的呻吟声。李洛、库里、达芬奇和少数还能运行的清理和维护机器人，把飞船因为突然刹车损害的地方做了清理和维护。如果说以前的库里是带有情绪化的人类，那么黑猩猩绝对是理性的代表，他们这15年的相处，让库里变得不再那么容易激动了，理性了很多，这大概是达芬奇带来的改变。库里则教会了达芬奇人类的知识，确切地说是领进了门，现在的达芬奇已经是工程硕士的水平。这令李洛相当不解，黑猩猩有这么聪明？
“这是一个口信，或者是一封告知信，发给我的。”
“发给谁？”李洛坐在船长的位置上，正在打盹，这几天他太累了。“我。”
“是发给我们吧？”
“发给我，老奥，奥斯特洛夫斯基。”
“你是不是发烧了？糊涂了？”李洛很想奔去中心机房，去查看下那里散热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这是一封只有我才能看得懂的信。”
“他们说了什么。”李洛皱着眉头站起身来，飘向飞船的计算核心。
“很复杂。”
“那你就简单说。”
“对方要拯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