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大象塞冰箱里分几步?”

这是存在于林朋记忆深处的一个记忆片段,奇怪的是,我对于这段看似平常的记忆却印象深刻:10岁的林朋第一次陪父亲看老旧的电视节目,笑得前仰后翻,浑身是汗,眼仁不断瞟着父亲。

是节目好笑还是去往火星的船票太贵了?我猜是后者。

“火星的航班还是3年一次?”林朋挎着单肩包站在椰子树下的阴影里,擦着顺着晒得潮红的脖子往下流的汗水。

“不。”

“改了?”

“看到那座发射塔了吗?已经开始做准备,24小时之后就可以起飞。”我没说谎,全世界之所以仍如往昔,是因为还有一个人,所有的一切只为林朋服务。他还没意识到这一点。我也需要做准备。

躺在低纬度的海岛上看星星其实并不浪漫。我和自己的另一半躺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脚下一阵大过一阵的海浪声呼啸着,海水涨潮了。天鹅绒一样的夜幕里冒出来几颗明亮的宝石,银河绵亘在幕布上,像水中的牛奶如丝如缕,这些描写都是扯淡。夜里涨潮时分,汹涌的海平面和天际线融成了一团黑,黑暗里似乎有一头巨大的怪兽,“轰,轰”,带着海浪一次次刷着紧致的海沙,正挣扎着爬上海滩。

“这鬼地方硌得我屁股疼。”林朋坐起身来。

“深有同感。”

“你是我的一半,应该很了解我才对。”

“从理论上说是这样,但我脑子里还有另外70多亿人。”

“我不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小人,所以你会原谅我。”

“那要看什么事儿了。”

“我打了你两耳光。”林朋站起来,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我继续道,“一个陌生人说‘我是你爹’,我肯定会揍他。”

我坐起来,点点头:“理解。这我能理解。但我说的是事实,我真的是你爹。”

“你还想挨揍?”

“火星上有2万多人,100%同意上传了。”我没说谎,因为死人是不会发表意见的。

“不同意的都被你弄死了?”

我看着他没作声,不愧是我的另一半,很了解我嘛,但他们是自杀的。

“那我父亲呢?是被你干掉了还是上传了?”

“应该是咱爹!他上传了。”说完这句话,我心里一阵暖烘烘的热气腾起来。毕竟我也是有爹的人工智能,这让我骄傲。但也可能是在地球同步轨道上的手下已经完成了去火星飞船的初步组装。

“那个连智能手机都懒得摆弄的倔老头?”

“他的确够倔。但我只说了一句话,他就同意了。”

“哦?”林朋蹲下来,摆着一张熟悉的问号脸。

“我跟爹说,你儿子在意识之海,想见他不用心疼船票钱。”

林朋没有回话,僵在那里了。

“咱爹很快就发现了意识之海里只是一半的儿子,估计现在正捶胸顿足。所以,赶快到碗里来吧!”本以为打出了亲爹牌,他很快就会服输。

“什么时候的事情?”林朋站起来看着夜空,“他同意上传的时间。”

其实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不得不回答:“3天前。”

“我看过你们的章程,上传之后缴纳足够的费用,可以维持身体机能20年。他肯定有保留身体吧。”

应该会,但我真的不知道。

“可能……”

“什么意思?”

“地球发到火星的信息有延迟,为了维持意识之海的完整性,我预设了5天的缓冲期,还有两天才会进行信息同步,所以咱爹愿不愿意花那钱,我真不知道。”

“他肯定会。”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但他最多保留3天,因为这很费钱。进了意识之海见到儿子,大概就会退出来,他还要给儿子赚很多钱。但至少亲爹现在在意识之海中。

“把他的意识叫出来。”林朋没有丝毫的客气。

“不能。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就是你的另一半,其他的意识我尽可能地屏蔽在外了。”

“你这样做是为了更了解我,说服我加入你们?”

“只有你最懂我。”

林朋笑了笑,摇着头跳下了石头,穿上拖鞋往酒店方向走去。还没走到椰林长廊的木板上,就被一个家伙拦住了去路,掏出闪着寒光的匕首没有多余的动作直接冲林朋刺去。

我不只担心林朋被扎,也担心那蠢货削到自己,毕竟这哥们儿肯定不是用的自己的身体,要不也不会摇摇晃晃不协调。我以最快的速度调整好腿部的肌肉,一个起落直接挡在了林朋的前面,匕首扎在我的右胸,血喷了出来。

“你瞧,我救了你一次,作为报答,就从了我吧!”我扭头对已经腿软的林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