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不可预知的杀人狂

眼前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房间,季航之微微扭过头,这里是他的出租房,对面的墙面上,正挂着七个形状各异的时钟——此时已经快早上六点半了,窗外有熹微的阳光透射进来,覆盖在季航之的身上,暖暖的触感,让他恍然意识到,自己终于梦醒了。

胡十点做好的早餐还在桌上冒着热气,但是他人已经离开了。季航之刚想感动宿舍长的温柔,他探头一看,却发现胡十点做的早餐,居然就只是把他冰箱里的剩菜给热了热。季航之懊恼地叹了口气,盖上剩菜。

季航之是白山大学大二的学生,大二才开学没多久,他便从学校的宿舍搬了出来,他并非说厌恶他的室友们,也不是说真的嫌弃他们脚臭或是打鼾,他自己也没有什么磨牙的毛病,只是他喜欢一个人独居——或者说,是习惯了。季航之的父母常年在国外工作,他的童年,是由爷爷奶奶,与好几个保姆的陪伴,慢慢填满的。

他还记得那时候他住在一个类似四合院的屋子里,爷爷奶奶住一间,他住爷爷奶奶的隔壁,然后是书房、饭厅,一条小花道,最边上就是保姆住的屋子。爷爷奶奶曾心疼年幼的孙子一个人住在国内,想用各种物质满足他,想要亲昵他,让他与他们住同一个房间,可季航之却不愿意。

为什么要心疼?季航之很奇怪,他从未觉得自己值得被什么心疼,或者说,自己有什么可被心疼的?

因为,这一切都是定律。

他那从事科研工作的父母从小就教育他,整个世界都是由无数定律构架而成,世界里的大小事件也都逃不开各种定律的推演。就像在没有感情基础的前提下父母选择结婚,生下了季航之,其实只是为了繁衍的需要,虽然父母之间更多时候并不像夫妻,更像是工作的伙伴,但是没有感情的婚姻生活让整个家庭少了柴米油盐的矛盾,多了相敬如宾的和谐,这就是所谓的得失定律。

对于季航之自己而言,虽然从小就没有父母的陪伴,但他有了更多的物质基础;虽然和父母少了一丝亲昵,但他获得了更多的尊重与自由。虽然一个人孤单寂寞,但他有了更多时间去了解学习更多的东西,因而早早就拥有了高于同龄人许多的智慧与远见,沉淀出异常淡定与坚韧的性格。

后来,将他养大的爷爷奶奶过世了,保姆们也被遣散了,他还记得保姆们临走时,看着他的那种可怜心疼的眼神,他依旧不理解,所以他选择了离家最远的一个城市读书。

这还是定律,季航之想,生死定律,世界上最不可能超越的定律。既然拼尽全力也改变不了,你他便接受了吧,所以他并不觉得难过或孤单。

季航之从未羡慕过别人所谓温情的时刻,这些在他看来都抵不过他的自我。世间的定律都无法打破,谁能逃得过?季航之很满足现在的生活状态。这就像平行世界的选择一样,他的每一个选择都会导致不一样的结果。如果上帝给他选择,让他选择是否让父母出国工作,他依旧会选择现在这个样子。

季航之爱这种自我,无需他人的陪伴与认同,他从不后悔,从来都很满足,因为定律告诉他,他永远不会真正的吃亏。

此时,季航之正盯着对面墙上的时钟发呆——离六点半起床时间还差几分钟,季航之打算再等一下。

季航之有些无聊地抬起自己的右手,七宝佛珠如往常一般,安静地挂在自己的手腕之上。阳光顺着米灰色的纱帘洒在佛珠之上,又折射出好看的纹路印在淡棕色的床单上。

昨晚一重一重的梦境再一次要涌上他的脑海,他刚想再细细思索,可时钟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也告知他该起床了。

六点半,是一天最科学的起床时间,人体的所有器官在此时渐渐苏醒。这是身体的自然定律,季航之不想打破。

即使梦境过分的真实诡异,让季航之感到心有余悸,他也不想多想。他将其原因归在之前坐403公交遇见的女尸上,此案已经被报道在了报纸上——16岁少女命丧午夜胡同,连环杀人魔Not Killer,现身白山市。

Not Killer,季航之咀嚼着这个名字,视线落在床头柜的《忏悔录》上,精装的皮质封面有明显的磨旧与折痕,充分体现主人的经常翻阅。

有时候,弱者的忏悔与赎罪,其实是对不公的控诉与呐喊。这是正反定律,所有物质到了极致,就会进入另一种极端。也就像Not Killer的名字一般——不是杀手的杀手,这是一个残忍到极致而产生悲怜之心的凶手,还是一个悲伤到极致而变得凶残的罪人?

有意思的Not Killer,有意思的杀人手法。季航之边想着边换好外衣,边看了一眼桌上的剩菜,然后从箱子里翻出切片面包,充当早饭,边慢慢咀嚼着边出门,走向他为了避开403路车,而特意选择的地铁站。

季航之的思绪还在Not Killer里,从Not Killer的手法上来看,可以推断出至少两点:第一,Not Killer是一个有医学专业知识的人,否则他无法做到如此利落地将受害者内脏用石头代替,且缝合得如此完美如初;第二……

坐在地铁上的季航之猛然抬起眼。

将内脏掏空用石头填满,再钉在木板或或悬挂在空中。这个手段,如果他没推测错,填内脏的石头,是玛尼石,钉的钉子是纯银质地。而这种做法,传说是意味着让受害者不能进入下世轮回,换句通俗的话说——让灵魂灰飞烟灭,死得透彻。

这得是多大的仇恨啊!或者说,Not Killer在做某种仪式,寻找某样东西?

地铁此时正好到站,这是一个换乘站,原本空**的车厢,一下子涌入了一群人。季航之皱着眉头试图躲开人流,却还是被迫地被人群挤到车尾的角落。

他靠着身后的地铁车皮站定,有些厌恶地用手臂隔开了那个几乎贴在他身上的男人。男人似乎感觉到了季航之的动作,侧过脸来看了他一眼。季航之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

那是一个脸部正好藏在角落无光的位置之中,气质给人一股矛盾与强势压力的男人。他穿着一套深灰色的飞行夹克衫,健康的麦色皮肤让他浑身上下透出一股**的运动气息。中短碎发向后梳翻成油头,手上抱着一本厚重的学术书籍,又让他看上去像一个颇顽固保守的书呆子,最为奇怪的是,这个男人脸上一直挂着一抹玩味的笑容,右耳上一枚极细的银灰色耳环,在地铁灯光的映照下闪着冷冷的寒光。

简直是格格不入、充满矛盾的一个人。

似乎是注意到季航之的观察,男人的嘴角渐渐咧大,一个放大了的玩味笑容,暴露在隧道缝隙照射进的光线里。

季航之撇过头去,几乎是在他转头的一瞬间,正在行驶中的地铁忽然一阵剧烈地晃动,然后瞬间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