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我事先就想好了,为了能将学生更好地“带入”影片,引发真实的感受和更多的思考,我会在电影播放中,让学生也像电影中的孩子一样,做出自己的选择。我也很好奇,中国的大学生的选择,会不会和电影中的日本孩子的选择不同呢?
我剪辑好了《小猪教室》的片段,在播放到离毕业还有149天,小P的命运第一次被拿到班级讨论时,我按下了STOP键,发给每个学生一张纸条,请他们写下“如果你是这个班的学生,你会做出怎样的决定?”并让他们注明自己的性别,以及是否有养宠物的经历。我想看看性别和有无养宠物的经历是否会影响到选择。
由于“样本”太小,且北师大女生的比例超高,所以我无从辨别“性别”与“养宠物经历”是否对学生的选择有影响,不过,中国大学生的选择和日本小学生相比,真是有所不同。在电影中,26个日本小学生一半选择让小P活下去,一半选择让它死去。但在我的课堂上,两轮80个学生,65人选择让它活下去,14人选择让它死去,1个人说“无所谓”。
为什么会有这个差别?这是大学生与小学生的差别,还是中国人与日本人的差别?限于课程时间有限,我们在课堂上并未对此深究,却有同学从教育模式和文化的角度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有同学认为,《小猪教室》体现了日本的教育模式——即使美好的事物也要死亡,要勇敢面对。也有同学认为,这部电影反映出了日本文化和日本人“得不到的东西就要毁灭”的价值观,并在课后将自己的观点写成了文章。
能将思考延续到课后,正是我所期待的。学生从教育模式和文化差异提出自己的观点,拓宽了思维的角度。从提出观点,到学会论证自己的观点,到与不同的观点碰撞,在我看来就如同开辟了一个新的学习窗口,学习过程真正发生了。所以,每当学生在课后自发地写文章时,我都会兴高采烈地把它们编辑起来,有时也会写上一点我的想法,再把它们发给所有学生。生死学的学习,就这样洞穿了教室的墙壁,而进入了更广阔的空间,进入了思想之海。
在课堂上,我也请大学生阐述了自己选择的理由。在第四轮课上,袁宇飞同学记录了我们的讨论过程:
“黑板上就是大家关于是否吃掉小P的意见,我们班上有人同意吃掉小P,又有人不想吃掉它。这个选择没有对错之分。有没有人愿意分享一下自己的看法?”陆老师说。
后排一个穿着淡粉色衣服的女生站了起来,可以看出她的眼睛还有一些红:“我认为不应该吃掉小P。因为当学生们为它起了名字的时候,它就不是一只普通的猪了,而是变成了他们的朋友,和他们朝夕相处的朋友。所以我觉得,不应该吃掉小P。”
是啊,“名字”让这只普通的小猪变成了一只特殊的小猪,当孩子们呼唤它的名字时,就是认同的开始、情感的开始,也应该是负责的开始,当然不能再把它吃掉!
“可是小P的存在已经给这个学校的其他老师、同学带来了麻烦。如果学生们毕业了,谁来照顾它?交给三年级的孩子吗?我觉得小P已经很大了,三年级的孩子没有办法照顾它。”前排的一个男生站起来说。
陆老师补充着问道:“不想吃掉小P的同学可以想一想,应该怎么处理小P呢?”(作为老师,我想推动学生去思考,在“不吃”这个决定后面,还需要承担哪些责任。——陆晓娅)
“让老师把它带回家。”
“把它送去动物园。”
“交给学校的其他能照顾它的班级。”
大家七嘴八舌讨论着,可总觉得没有一个可行的办法。
一个梳着马尾的女孩举起了手:“我个人认为,应该把小P吃掉。首先,老师带来小P的时候就说了,小P就是用来以后吃掉的。我觉得这相当于是开始就约定好的事,不能随意改变。而且,大家总是说小P和学生们朝夕相处,所以它应该受到特殊的对待。那么在养猪场的那些猪呢?可能没有人为它们起名字,没有人和它们做朋友,可是它们也都在努力地活着,就像小P一样。它们中的每一个都没办法改变被吃掉的命运,为什么偏偏小P可以有这种特权?”
另外一个女生补充道:“我也觉得应该吃掉小P。因为我觉得,猪生下来就是被人吃的。”班里传来了阵阵笑声,她微红着脸,继续说着:“我觉得,小P并不是真的死亡了,它虽然被吃掉了,可是它的生命却以另一种方式在人们的身体中延续下去。而且就像是电影里说的那样,就当小P是和学生们一样毕业了。而被吃掉,就是它毕业前的最后一个使命。”
班级里面突然安静了。
“就当小P毕业了。”如果把死亡看成一场盛大的毕业礼,每个人都会毕业,同时,每个人也都在走向毕业。不止小P,我们也是这样啊……如果这样想,好像吃掉小P就变得没有那么残忍了。
就这样安静了一会儿,坐在最后一排角落的一个男生小声地说:“老师,电影里面小花的一句话:‘谁能决定生命的长短?’”他没有再说什么,直接坐下。陆老师点了点头。
班级又陷入了沉寂。谁能决定生命的长短?应该说,没有人能决定生命的长短,那么我们或是那些学生们又有什么权力决定小P的命运呢?
“对呀,自己亲自照顾、保护的小P,怎么能忍心吃掉呢?”听课的老师里有人问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女生站了起来:“我记得电影里面有一个小女孩说了这样一句话:‘如果我们不把小P送到肉食厂,而是交给三年级的同学看护。等到他们毕业时,他们也要面临同样的困境。’”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这位同学提到的这个细节,这个女生在看待这件事的时候,换了一个角度,从替三年级的孩子考虑的角度出发。大家可以好好地想一想。”陆老师说道。
是呀,如果把这个残忍的决定抛给别人,本身也是一种残忍。
陆老师看着安静的我们,笑着说:“我们把结局看完吧。看看他们最后的决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