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当代中国的文化建设与电影的使命

就像一个人不能没有灵魂,一个国家,绝不能没有一种凝聚大众的主体精神。这种精神奠基在两个维度上:其一,“形而下”的对社会生活的现实洞识;其二,“形而上”的哲学文化的理性皈依。前者,是“状态”的认知,后者,是“主义”的崇奉,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当代中国的改革开放,使人们在一定程度上思想解放、行为开放,确实促进了社会的发展。但同时,价值取向的变异,实用原则的盛行,伴随着云谲波诡的现实生活、“信仰危机”的出现、“上帝死了”的说法……可以说,当代中国在某种程度上,“主义”已经被“状态”所掩盖,甚或被替代。

这,到底是进步,还是反动?

不可一言以蔽之。虚妄的“主义”被遗弃,是历史的必然。一时间因“真空”出现所形成的散漫“状态”,并非坏事。客观来说,一时失控的社会“状态”,往往是某种新“主义”的前奏。但是,也必须意识到,如果没有对“状态”的时代洞识,而停止于浑浑噩噩的“状态”之中,并使这种“状态”长久地成为社会文化的主脉,对一个国家、社会、民族来说,便是可怕的病态、衰微的征兆了。

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不能没有真正合体融魂的精神!文艺(尤其影视)应为重塑中华之魂恪尽本职。具体而言,我们的电影文化,应从国家主体精神之所以奠基的两个维度上尽力用心——

一方面,我们不能只表象地敷衍世事、扫描现象,更不能曲解社会现实、不涉及时代本质。也就是说,不能只有“状态”,而缺乏“洞识”。这样,我们的影片才能与时代潮流相吻合,才能与民众心声相融汇。比如当前广大民众感到最大的社会问题是愈演愈烈的腐败现象。据有关报道:全国人大代表将腐败已视为影响国家历史进程的最大障碍。对于这样的现实存在,我们的影片又是如何反映的呢?是否能够全方位剖析腐败现象久纠难止,且甚嚣尘上的深层根源了呢?很明显,我们这方面的作品既少得可怜,又轻得可笑。在某种程度上,与其说是对“状态”的严肃洞识,不如说是对“状态”的变相遮掩!

另一方面,我们必须致力于“形而上”的哲学建设:对生命意义的终极关怀,对国家性质的深层辨析,对华夏之魂的重新建构,对宏观宇宙的大胆探索……这样,我们这个“缺乏宗教精神”的神州大地,才能有健康积极的“主义”新生。而当前,我们的电影可有哪一部具备奠基于现实基础上的“玄学意识”?有哪一部真正能有“颠覆天地、创造宇宙”的哲人精神?秦汉雄风、大唐气势,曾使中华民族数千年昂扬立世;“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奈何当前,我们的民气国魂总嫌疲软乃至迷茫?因为我们的人文关怀中太多止于生活表层面的“实事求是”,而太少“超然物上”的终极悟觉!

总之,只有在洞识“状态”的基础上,升华出万心皈依的“主义”,真正的华夏之魂,才能够确立、勃发。

世界电影中优秀作品的成功经验,应为我们所汲取。外国影片中,受到观众欢迎,有大反响、大意义的作品,除少数因新花样获得一时热闹的喝彩外(如一些大制作的惊险片、高科技片。但《日本沉没》、《星球大战》、《超人》、《2001年遨游太空》这类片子,却不仅仅是因为高科技、新感官刺激:它们恰恰是因有着新的时代内蕴在其中),大都是融上述两方面,对民族生态、国家命运、生命本原有着时代观照与哲学审视的作品。像德国的《玛丽娅·布劳恩的婚姻》对在传统精神与现实存在之间挣扎的生命状态的表现,像印度影片《流浪者》、《大篷车》等影片对自己民族文化、人本观念的重新建构,像瑞典伯格曼的《野草莓》之类对被文明扭曲的人性所作的穿透性审视与深层面反省,像英国影片《相见恨晚》之类对传统文化的时代性反叛,像《阿甘正传》对当代美国的社会观念、政治态势、民族精神、生命哲学所作的全方位颠覆性反思与裁判……莫不如是。

当代中国,急需一种能真正凝聚人心的恢宏阔大又切实健康的主体精神。中国当代的电影创作,绝不应疏离、回避时代生活,只有直面现实,并在现实中升华,才能真正履行自己的历史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