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乐旋风访日 四城印象深刻[1]
[1] 1988年1月20日至25日,日本东京、名古屋、大阪、鹿儿岛。
要了解一个国家城市的文化水平,其中一个最简单的方法,便是出席当地的古典音乐会,做一个异乡听众。20世纪80年代中期的日本不仅是亚洲经济强国,亦是音乐强国。当年日本的音乐会消费也极高,一般来自国外的音乐会,票价可高达六七百元港币,个别更超过千元(当年香港管弦乐团在香港的音乐会门票最高仅为90港元)。日本在西洋音乐上的吸收,亦是亚洲国家中最彻底的,音乐水平之高,亦是亚洲首屈一指,因而有人称之为“亚洲音乐王国”。
香港管弦乐团这次日本巡演,一行109人,乐手85人,除首、尾两天,中间四晚先后在东京、名古屋及大阪三个日本最大城市及九州的鹿儿岛演出四场。两班新干线,一班内陆飞机,连续四晚在四个陌生的音乐厅,对一群陌生的听众演奏。如此旋风式巡演,对指挥、团员,甚至随团的行政人员来说,都是莫大的考验和挑战。
每晚加奏三曲 有日本缺香港
此行大部分乐手的兴奋程度虽不及1986年的北京之行,但每晚的演出,每个人均能全力以赴,特别是下半场的表现,可能是因为对场馆已较熟悉,不仅音乐总监施明汉的指挥越指越劲,各乐手亦被带动而越奏越投入。乐团的四晚演出都深受日本听众欢迎,每场演出后掌声历久不息,音乐总监施明汉进场、鞠躬不下十次,原先准备的三首“Encore”曲目:《阿莱城姑娘》选曲、《彩云追月》《拨奏波尔卡》都全加奏了,听众仍不愿离座,施明汉只得使出第二招,再翻奏《彩云追月》,乐音已逝,便使出第三招,随即挽着首席高治亚的手齐齐退场,听众才在一轮热烈掌声中离座。这次“扶桑”行的四场音乐会,施明汉都要使出加奏三招,音乐会才得以结束,亦可说是一项纪录。
乐团此行演出三套节目都与日本的演奏家合作。在东京和名古屋的两场,排出的是平冢芳朗的《富士山》交响诗,并由作曲家同十位日本筝手一起演奏。在大阪则与日本钢琴家岩崎仙竹子合作,演奏格里格的钢琴协奏曲,在鹿儿岛则由当地钢琴家四元孝子担任肖邦《第一钢琴协奏曲》的独奏。遗憾的是,过往乐团出访都安排有香港作曲家的作品,这次四场三套节目,却全无香港作品。即使是“Encore”三首乐曲也与香港无关,编曲、配器亦出自日本作曲家之手。乐团方面过于迁就日本主办机构要求,一边倒的“音乐交流”意义大降。
钢琴家缺魅力 大阪**迭起
话说回来,合作的两位日本钢琴家都欠缺魅力光彩,四元孝子的表现还算具有一定水平,流畅自然,亦能奏出肖邦音乐在抒情诗意中含有的热情风格。但岩崎仙竹子的表现则令人失望,不仅未能奏出格里格钢琴协奏曲中的北国情调,而且有点紧张,演奏时还漏掉几个小节,乐团演出亦受影响。
至于作曲家平冢芳朗同“幌丽邦乐会”的十位日本女筝手,身穿颜色缤纷的和服出场与乐队演出《富士山》交响诗,乐音未出已有点气势。可惜乐曲虽有一点儿日本音乐风味,但作为一首古筝与管弦乐演奏的乐曲,却写得简单薄弱,欠缺变化发展,日本筝仍全以传统的演奏法与乐队抗衡,成了小配角,未能发挥日本筝的丰富多姿,而管弦乐队乏表现机会,全曲平淡。
乐团访日的四场演出,未能达到在香港时的最高水平。首晚在东京昭和女子大学“人见纪念讲堂”,舞台很大,足容120人的大乐队仍绰绰有余。台下座席超过2000座位,大堂、走道阔敞,大方气派。“人见纪念讲堂”在东京虽然不及“东京文化会馆”、“NHK堂”著名,但仍是重要的演出场地。演出当日,音乐会前一小时便开始下雨,票房多少受到影响,入座率大概六成多。加以场馆较大,乐团上半场并不习惯,演奏时欠了点信心,下半场奏《新世界》才稍有起色。第二场在名古屋市民会馆,演奏与在东京时同样的曲目,场馆更大,共有2300多座位,宏大的空间惹来更长的残响回声。
“港乐”1983年到过大阪艺术节演出,不少团员都已是识途老马。不过,这次演出并非在当年的大阪节日厅,而是交响乐厅。这个交响乐厅是“朝日放送”特别为举行音乐会建造的,开放式舞台,于1982年11月3日由小泽征尔指挥新日本爱乐乐团作开幕演出。共有座位1702个,除堂座外,还有楼座两层,环绕三面墙壁而设,舞台后面也有八十多个座位,整个音乐厅以木板作主要装饰材料,舞台后方更装置了一座颇大的管风琴,舞台上有26块反射板,听众席上亦悬有42块大小不一的反射板,可调节音响反射效果,据说混响时间能达到标准的两秒。
事实上,三晚下来亦是这个厅中的演出音响最好,音色暖和亲切,令人舒适,音乐厅内和大堂内都有艺术气氛,当晚乐团的表现亦显得信心十足,《新世界》的演奏较前两场都好多,奏出了**迭起的气氛。
可以说,这三场演出的上半场,都因乐曲本身或独奏者的问题使乐团的表现陷入一种平淡的气氛中,韦伯的歌剧《欧利安特》序曲,音乐形象欠缺鲜明,有音响而乏内容,用作开场曲,听来沉闷,演奏亦仅得平稳二字,可说是选曲上的错误,幸好施明汉深谙听众的心理及情绪变化,见他将曲中的快速弦乐齐奏,铜管及打击乐在**时加以渲染,赢得满堂掌声。
鹿儿岛小孩多 意外有新感受
鹿儿岛的演出,是一次新体验,票价在关东半岛三个城市中最低廉,但对号座位仍要2800日元(约170人民币),不对号座位2300日元,学生票也要1200日元,演出当日购票还要加200日元(在东京的演出最低也要180港元,最高300港元),由于大部分是不对号座位,演出前半小时开始入场,不少听众都急着走进音乐厅争抢有利座位,放下手袋衣服,才走回大堂买纪念场刊。在鹿儿岛的纪念场刊仍售800日元,买的人不多,当地消费力显然较低。
鹿儿岛的演出在1500座的鹿儿岛县文化中心举行,全场几乎坐满,但见不少家长带着六、七岁至十余岁的子女入场,意料之外的是,尽管当晚下半场所奏的是普及性不及《新世界》的勃拉姆斯第二交响曲,但无论家长还是子女,整晚均能专注投入欣赏演出,场内气氛暖和、宁静,音乐会完毕,几乎无人离场,均端坐鼓掌,掌声虽不响亮,但却历久不停,暖和中蕴含了无比的热情,那种特殊气氛,确是一种新感受。
“Encore”演奏三首乐曲,也是一晚比一晚好,《阿莱城姑娘》组曲,末段的强劲快速节奏和弦乐演奏的《拨奏波尔卡》,能令听众欣赏到高度整齐的弦乐和较为活泼的音色。然而奇怪的是,竖琴乐手未随团而来,却在“Encore”时加奏《彩云追月》,没有了竖琴的《彩云追月》,好像云的色彩也淡多了。
印象深刻难忘 人人尊重音乐
这次巡演行程紧密,加上旅途劳累,乐团演出难免会打折扣,未能奏出最高的水平,但各场听众反应之热烈,仍可证明乐团的演出之成功,是能够为乐团的形象和士气带来正面影响的外访活动,亦是施明汉在这个乐季中充满光彩的演出。然而,他在“扶桑之行”结束后,不到一个月,便向乐团提出辞职,约满后不再续约,此行亦成为施明汉和“港乐”五年结缘的**活动。
这次旋风式日本之旅,有几点印象深刻。首先是音乐厅内的宁静程度很高,听众都极专注投入,很少有人交头接耳,乐章与乐章间的休止也没有出现像传染病般的咳嗽声(当年手提电话仍未流行,亦没有“失魂”的手机电话声)。鹿儿岛的演出,青少年儿童听众较多,气氛同样良好,人人都能安静而又专注地投入到音乐中去,可见家长与青少年学生,即使不尽是知音,也懂得尊重音乐和听音乐会的礼貌。
新鲜趣事分享 半场倒数计时
此行还有一些颇为新鲜有趣的事物,至今仍记忆犹新,有些设施和营运方式至今仍有参考价值。在此且作一记,以作本文之结。
首先是音乐会都很准时开始,开始时间亦较早,东京是晚上七点,名古屋是晚上六点四十五分,大阪及鹿儿岛是晚上六点半。由于日本时间较中国快一小时,也就是说在日本举行的音乐会结束时,中国于晚上八点举行的音乐会才刚开始。
此外,四个场馆内均有半场休息时间倒数计时牌,通常设在舞台旁边的墙壁上,倒数完毕便开始下半场演出。同时,各场馆之大堂,及各层的休息大堂,都竖立有面积颇大和极显眼的座位编号表,分置左右入口,听众能够在进入音乐厅之前,在座位表中找到自己的座位位置,所以场内并无带位人员,只有工作人员站在出入口处对个别听众加以提醒。
在“人见纪念讲堂”的大堂中设有一个特别入口通道,供昭和女子大学的学生进场。各进场学生手持一磁卡,插入计算机槽方能入场。在计算机之小型荧光幕已可见到有关学生的学号、班别、姓名以及进场学生总数等资料。一间大学要动用计算机来记录学生听音乐会,至今仍是新鲜事物,而当时是1988年。
在大阪交响音乐厅的演出结束后,大堂中赫然竖立了一个一人高的小型告示牌,上面清楚地将乐团刚刚“Encore”加奏的三首乐曲曲名顺序列出,很多听众围着将曲名抄写下来。更新鲜的是,这个告示牌下面竟然写有乐团下榻的酒店名字和电话号码,不知这块告示牌是否由酒店提供?
最后一晚是在鹿儿岛县文化中心举行的音乐会,当地的女钢琴家独奏完毕,有两三个孩子走到台上献花,但半场休息走出大堂一看,大堂的接待处已堆满花束,但仍有不少听众继续将花放下,原来全都是要送给刚独奏的钢琴家的,如果不用这个方法收集,人人将花束带到后台去,可见情况之混乱。不过笔者看着堆满在接待处的各种各样的鲜花,既为该位女钢琴家高兴,但也为她头痛,怎样搬走、怎样处理,都是大问题!
总结这回首次到访日本,能展示日本国家软实力的地方,并不在于其音乐厅建筑的辉煌(事实上这四个场馆并无任何辉煌感觉),而在于其营运管理的方法,更重要的是这些场馆听众的素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