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文景 作曲家抗拒“随大流”(2002)

北京——我们俩在民族饭店喝咖啡聊天。看着郭文景友善的面庞,想起他笔下阴暗神秘的音乐,一时竟找不到任何能作协调的话题。但过了不久,作曲家粗犷的一面露出来了。每当我们谈及中国历史或现代中国,这位敢言的郭老师差不多便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一个作曲家要填补空白,我把从没写出来的写下来。还有,身为一个活在当下中国的中国作曲家,我能够亲身体验现在的转变,让自己的感情抒发出来。”郭文景也爽快地承认,这些飞快的转变也包括他的艺术灵感在内。

郭文景独特的艺术视角,表现在他的歌剧《夜宴》。这部室内歌剧将于本周在林肯中心艺术节推出,演出地点是拉瓜蒂亚音乐厅(La Guardia Concert Hall)。秉承中国的优良传统,这套歌剧借古喻今。郭文景是在“**”后的1978年被中央音乐学院录取的高才生,与谭盾、陈怡、周龙是同学。但是,与后来移居西方的同学有别,郭文景选择留在中国。他离开中国最长的一段时间是在1996年。当年他得到美国亚洲文化协会的奖金,到纽约作客,逗留了6个月。郭文景的作品,一方面受到近在咫尺的传统文化在背后的推动,另一方面也受到汹涌变幻的中国现状的影响。

郭文景在北京的中央音乐学院任教,受到本土音乐界相当的重视,而海外的音乐机构送来的委约费用,让他可以拥有经济自由,追寻自己发展的途径。

“新音乐没有很大的观众群,所以没有什么力量来说服官方”,他说,“它没有电视或电影的影响力,所以我还可以写我所喜欢的。我希望我的乐曲会比那些作政治用途的更持久。但是,这种自由的代价,使我接触不到祖国的广大听众”。

郭文景的作品在西方亮相的机会,近年越来越多。留在西方的行家推荐不少委约的机会给他。首演郭文景作品的杰出国际团体,包括克罗诺斯四重奏与阿姆斯特丹的新乐团(Nieuw Ensemble)。当作曲家在纽约的时候,遇上陈士争,也就是1999年饮誉林肯中心与巴黎秋天艺术节的那位制作《牡丹亭》的导演。

“郭文景是一位很有才华的作曲家,他知道自己担负了中国的深广传统,却继续创作可以代表个人的音乐”,陈士争这样说。导演对这股推动作曲家的力量,很有共鸣。“这种方法很艰难,因为‘个人主义’在传统中国文化之中,是一个陌生的概念。中国音乐基于传统,不是基于个别的作曲家。而整套西方观念,则要求学生拒绝老师的一套后,再建立起自己的个体。这于中国作曲家的确很难办得到。”

对郭文景来讲,独特的个性是他唯一可以发挥的方向。这个原则,在他的纯音乐作品中都可以察觉得到。未来几个星期,朱利亚学院新音乐团与德国的现代乐团(Ensemble Modern)将演奏他的作品。毫无疑问,他的作品源自中国传统,但这些作品成功地扔掉了很多包袱。郭文景好像有一只耳朵对准欧洲。可是,他却几乎没有受到外来的现代主义模式牵制。

事实上,郭文景的手法,在歌剧舞台上被发挥得淋漓尽致。当然,歌剧主题已经蕴藏于内在的戏剧性。他的第一部歌剧《狂人日记》,取自鲁迅1918年发表的关于“人吃人”的同名小说。《夜宴》是郭文景第二部歌剧,取材自南唐名画,描述韩熙载为了躲避朝廷的任命,如何在府第里饮酒作乐。音乐运用了京剧的唱腔与锣鼓,但是音色和效果却有乔治·克伦姆(George Crumb)的影子。

郭文景认为《夜宴》的主题也是围绕着狂人的,目的是探讨反对墨守成规主义的故事。“我喜欢狂人”,他说,“中国有悠久的、保守的儒家传统。而这些有条有理的儒家学者们,还在香港台湾代表着道德社会。但是我比较喜欢狂人。如果中国有多一些狂人,社会当会更有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