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魂曲,萨列里与莫扎特之死

一个寒冷冬日的夜晚,维也纳,莫扎特的住所的大门被一阵粗鲁的敲门声催开,一位神秘的不速之客遽然闯入。他戴着黑色的面具,身着一袭黑袍……就像是死神降临。一股寒意窜上主人脊梁,不速之客表明来意:向莫扎特订购一阕《安魂曲》,佣金丰厚,但期限很短……惶惶不安的莫扎特相信这是上帝派来的使者,而这首安魂曲最终成为他为自己而作的挽歌,强烈的宿命感伴随着他整个的创作过程……贫困、劳累、虚弱将他抛向无尽的深渊,而这首催命之作更是耗尽了他仅存的精力,直到莫扎特去世,这首作品也没有完成。

当然,这是影片《莫扎特传》(Amadeus)的情节。影片中,莫扎特的同事和敌手萨列里成为导致莫扎特灯枯油尽英年早逝一系列事件的策划者,他处处与莫扎特作对,阻碍他作品的上演,设置各种陷阱和障碍,那位黑衣的不速之客也是由他假扮,最终将莫扎特送上了不归路。事实上,这样的流言由来已久,成为音乐家们(即使是那些对莫扎特的音乐才华了无感受的蹩脚货色)和市民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出现在遥远的俄罗斯,普希金和里姆斯基-科萨柯夫的作品中,最终在电影《莫扎特传》中营造出最具噱头的戏剧效果。一时间,萨列里成为全世界音乐爱好者和莫扎特作品乐迷的头号敌人。这部电影我看了不下一百遍,以至于台词烂熟于胸……好在一开始我就知道这不过是电影。

真实的历史中,萨列里是奥地利皇帝的宫廷作曲家,无论是权势还是地位都远远高于莫扎特,在宫廷圈子里也明显比莫扎特更受欢迎。他可能会利用权势排挤和压制莫扎特,但没有任何证据显示他试图谋杀或者戕害那位天才作曲家同僚,甚至很难找到他们关系紧张的明显例证。莫扎特的许多作品都是由萨列里指挥首演。贝多芬曾将三部小提琴奏鸣曲题赠与萨列里,后世的舒伯特、李斯特等大家都曾是他的学生。与影片中那个被莫扎特抢走了爱人、孤独愤懑的心理变态的单身汉形象不同的是,真实的萨列里家庭幸福,夫妻恩爱,并育有七个儿女。

1763年6月,莫扎特公开了他与当时的雇主萨尔茨堡大主教的决裂,他的辞呈没有被接受,而是由大主教的管家阿尔柯伯爵签署并宣布了主教对“主教大人的仆人、宫廷乐师莫扎特”的解聘令,这是对他的精神亵渎和二次侮辱。整个欧洲音乐圈悉闻大主教将莫扎特逐出宫廷。他得到了宝贵的自由,或者说,他所剩的就只有自由了。莫扎特是有史以来第一位自由职业作曲家。他为自由和人格独立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从此以后贫穷始终与之相伴。1787年他的父亲利奥波德逝于萨尔茨堡。父亲的死使他进一步洞悉了死神的面孔,这一时期他的作品中更多地融入了爱和对上帝的信仰和企盼。固然也有哀思,然而,“死亡”对于他并不意味着愤怒与恐惧,而是归宿,是信仰与生命的终极体验,他称死神为“他最好的朋友”。

甚至在他成为皇帝的宫廷乐师、他的歌剧作品在剧院频频上演之时,他那可怜的年俸也远远不足以支撑日常开销。这位可怜的乐长在维也纳居无定所,频繁搬家。在他完成最后三部交响曲时,他的经济状况却越来越糟糕。三部交响曲售出的预订票少得可怜,只好一度取消了公演。这一时期莫扎特频频求助于普赫贝格,实出贫困潦倒之无奈,他与普赫贝格的通信中那近乎谄媚的乞怜令人难以置信……倍感心酸。

历史上真实的《安魂曲》订购者不是萨列里,而是一位贵族——瓦尔泽格伯爵。他是一名音乐爱好者与业余作曲家,要在自己的妻子逝世纪念时上演一部《安魂曲》,并且可能试图以自己的名字发表,遂向莫扎特秘密订购此曲,而且与影片中大雪纷飞的不祥镜头不同的是,订购的确切时间是在七月份,正值盛夏。莫扎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死亡的阴影笼罩着他,死亡成了慰藉与净化的必然过程。也许意识到自己大限将至,在他生命最后的几周,他狂热地投入到《安魂曲》的创作中,他始终把《安魂曲》看作是自己信仰的最后见证。在与死神的赛跑中,这部作品终没能完成,后由苏斯迈尔续写。

1791年11月20日,莫扎特卧床不起。11月28日,他的医生对他的病情进行了最后的会诊,得出悲观的结论。然而莫扎特越来越感到兴奋——因为《魔笛》的感动。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天,他对教堂的钟声极度敏感,他计算着时间,喃喃自语:“现在第一幕结束了……现在是第二幕:夜后的咏叹调……”他激动不已。12月4日晚上,他已进入弥留之际。他唱着《魔笛》中的重唱曲,一度忽然坐起,两眼望向虚无之中,面色煞白,然后倒在**,再度陷入昏迷状态——这些细节可能并不准确,但是的确反映了他弥留之际的痛苦,我们确信无疑知道的是:1791年12月5日凌晨12点55分,莫扎特永远地结束了痛苦。此时距他36岁生日还有两个月时间,一代大师陨落。

崇高、明净、悲悯,却带有点点甜蜜的慰藉,让我们从这阙《安魂曲》的进台经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