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引领与生活养成
——从中学生自杀谈起
新学期之初,听到上海几个中学生自杀的消息,止不住内心嘘唏。在“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小小年纪,竟然选择自杀来结束自己尚未绽放的生命之花蕾,让人怎一个可惜了得?
类似的问题追究其原因,我们常常归结为缺乏足够的心理耐受力。这当然没错,但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心理耐受力的缺乏呢?单纯地归结为心理耐受力,就会把中学生的自杀简单地归结为心理的问题,而不会上升到社会与时代的高度来反思。
从耐受力的视角来看待自杀,这是从消极、被动之维,即从个人主体性发展的消极角度,也就是在个人主体性发展的过程中怎样提高应对挫折事物的能力,而不是从个人主体性本身出发,积极主动地以成熟的个体人格,来应对外在事物。所以,我们不仅需要从消极之维个人能力的缺乏去思考,更要从积极之维看个人主体能力的缺乏何在,也就是怎样深切地反思当下中小学生主体人格发展中主动性层面的缺失。
当前中小学生发展中遭遇的主要问题是,由于当下教育竞争的压力畸形扩张与教育本身的过度体制化,大大地弱化了中小学生自由陶冶的空间。他们生命的触角基本被局限在各种显在隐在的应试(各种考试与技能测试)教育体系之中,这大大局限了孩子们自由陶冶的可能性。加上我们单面的现代化理念中所倡导的维新、维时尚,使得我们的孩子们的精神空间更多地被时髦的、潮流的东西所充塞。这些东西往往炫人耳目,也就是带给孩子们生命的轻盈愉悦,却不能给他们的生命以深切的陶冶。但它们对孩子们心灵空间的占据,却隔离了孩子们自由地亲近自然、亲近民间、亲近底层文化的可能性。
多少年来,正是这些非正规教育因素的潜移默化的滋润,构成了个体生命基本的资源,成为个体生命意义的源泉与生活勇气的来源。今天的孩子们却越来越多地生活在当下性的、人为设计性的精神空间里成长,生命的滋养难免单一。某些显性的层面很发达,那些隐性的、无法用外在手段衡量、没有社会性价值的层面则可能很不发达,这直接导致生命成长的畸形化。
基于个人生命发展的完整教育原本包括学校引领与生活养成,正规的学校教育承担主导性的生命发展目标,而日常生活中无所不在的养成性教育则全面的滋养生命发展的诸多细节,使得学校教育没有半点反包罗的内容都能潜移默化地在生活中完成,学校、家庭、社会由此而彼此互补,相得益彰。当学校、家庭、社会的教育功能统一在应试体制之中而呈现出来的空前单一化,就直接构成了个体教育陶冶广泛性的遮蔽,单一的教育使得个人接受的教育影响是单一的,不足以应对生命的完整性与复杂性。这意味着今天的孩子们尽管从不同路径接受了各种繁杂的教育资源,在多渠道的教育影响中使自己显现为外表上的光鲜亮丽,知识、见识、能力都很出色,但这些基本上都是一个层面、同种质性的教育影响,都是浮在孩子们生命表层的缀饰,他们生命根底的滋润却是贫瘠的。
当然,我们今天的教育模式肯定会不断地造就出优秀的年轻人,尽管他们生命中也会有某些缺失,但他们在当下的成功会直接补偿他们的不足,或者他们慢慢获得的社会经验也会逐渐弥补他们的缺失。但对于那些过早地淘汰,甚至过早地因为这种教育的不当而失去了生命的孩子,则意味着就是一切。我们的目光会越过那些成功者而接近那些沉默的牺牲者吗?他们的死是否与我们有关?我们是不是还要不加反思地、一如既往地执着于制造单面人的事业?
生命的完整性与生命成长的不可简单控制性,意味着个体成长的资源应该是开阔的,非完全设计性的。这意味着教育必须体现开放性,这种开放性指向一切有利于个体生命发展的事物,指向体制化教育之外、流行与时尚之外的自然与文化,并且实实在在地敞开个体深入其中获得陶冶的路径,从而向着生活世界的细微与幽深之处开放。我们今天的学校教育又越来越多地排出了安全教育、心理教育等课程,这当然是十分有意义的,但这些做法只能是亡羊补牢,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我们必须把生命发展作为整体来思考,敞开应试教育体制之外的陶冶空间,拓展生命朝着不同向度发展的可能性。
个别中小学生的自杀当然是属于个体性的事件,但个人包容在整体之中。当自杀的信息一个个传来,这其中,难道不是折射出当下教育与社会文化的某种根本性的危机?